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若非鉴 ...
-
“您不应该相信他。”背后师父的动作停了一下。
转过身,我看见她正在擦着桌子上的画儿。
“他从没忘记过黄家的血,那样高贵的身份也不是说丢开就丢开的。”
师父像没有听见一样,我想这些事情她怎么会不明白,可她还是不介意的样子,然后我就更搞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我记得你是最喜欢他的。”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哪个人不是最喜欢大师兄?可是到头来不也都恨他入骨。”
我就是因为这个讨厌西方白虎的那帮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前一天还师兄师兄的亲切地叫,知道了他是黄家的人就立刻摆出一副血海深仇的嘴脸,野蛮人终究是野蛮人,脑子都转不过来筋,世仇家恨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就如太阳东升一般理所当然且神圣。
我不知道对此师父的想法是什么,其实我从来都不了解师父。
她一旦回去就会被天子处死,尽管早已放弃了“天谴”圣女这一称号。这些年来,黄家人一直在找她。这次的计划,实在是凶多吉少。
关于她,我所知道的基本江湖上人人皆知,那传奇一般的扬名秋擂,与娘亲之间的种种谣言,还有那仿佛会持续一生的远走他乡。
我只能猜想是因为她对江南的眷恋使她做出决定要回去。她不属于西南高原,不属于西北大漠,江南是她离不开的故乡,而我的故乡,就只有在她身旁。
在白虎的那两年生活像一场梦一样,一场懦弱的、逃避过去的梦,我在梦里扮演着自己唾弃的角色,就这么恶心地扮演了两年。
但我承认那里是美的,高原的天比任何地方都蓝,雪山圣洁如女神,让你甘心膜拜。
只是这样的记忆在梦醒了以后淡忘得比什么都快,远离宿命的生活不过是逃避,若心为牢,何处非苦海。
唯一忘不了的就是权哥哥离开的那一天,师父和师伯吵了一架,回到屋里收拾自己的行装准备离开。
当时觉得时间会像传说中的飞燕一样转眼不见,我站在她门口,心里想象了一百遍她收拾完东西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然后这辈子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她。
许久,我才逼着自己鼓起勇气说师父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我从没有比那时更加渴望得到力量,若我可以坚强,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不幸。
我不应是女人,除却对雪潸的那份无果的执念,也就只剩下对力量的盲目追求,女子之身,最终的极限也就是师父和娘亲那样。
那时还小,想什么事情都偏激而疯狂,哪知强悍不是一个如此肤浅的定义,就好像娘亲,她那样强悍的人,无论是武功还是手腕都没有人可以抗衡,却依旧为情所伤。
可能也只有雪潸看得明白我的伎俩。
他就像我的身体一样,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有时候不禁会想,若我一直作为李鉴和他一起活着,我们没有理由不跨过那条线。
远离家乡的屈辱生活中我们只有对方,整个草原像一个没有边的牢笼,他是我命里的汉江。
年少时和他在塞北的时光属于我的前世,他是我今生可以回忆的全部美好。
离开白虎后黄家的追击让师父不得不隐居于大漠,我一个人回到了南方。
很长一段时间,我梦里只有一个片断。
苏杭繁华的街市临水,和风拂柳,他身着白衫一个人走在陌生的江南。
许多年前,曾经有一晚露宿在草原上的时候,我对他说过江南是何等的销魂,那里的雨是可以治愈伤口的甘露,打在瓦上竹上水面上,响荡几个轮回。
我说过有一天我要带他去江南。
而在梦中我们每次都是擦身而过。
或许现实也不会有所不同。
眼前所有的荣华绚烂都褪尽了颜色,落花款款而至,过了很久我才回过头。
那一个至今空白的回眸。
他渐远的背影让我嫉恨春宵。
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李家的人就要风风光光地来了,他们穿戴着华丽的朝服,香车宝马,每个人都要伴随着马车的韵律左右晃悠。
忍不住嘴角向上翘。
“笑什么呢?”师父朝我走过来,“又在想坏点子。”
“师父觉得,黄家会怎么收拾我们呢?”我抱住她,由于有雪女的血统,她的体温比正常人低很多,就像雪潸一样。
“对付我们,也得让无常出马了。”
“您口气真大。”我笑着呢喃,“那可是传闻中,可以单枪匹马敌一方军甲的招式。只要有血统就可以得到的力量,真是得来不费工夫呀。”
“你这么觉得吗?”她冷笑,“鉴儿,我应该教过你,这世上没有无代价的所得。”
“哦?”
她忽然推开我,朝窗口望去。
我知道那是李家的卫队,还有不知道哪些个傲慢的主人。
“瞧瞧,这么快就露出去了。”我坐起来,把上衣系好,“我就说过黄权不可信。”
“我倒是不太相信权儿有这么大的热情,李家是什么来头?哪个洞里的蚂蚁最多他们都知道。”
这话我信,物以稀为贵,他们家的探子多得都不值钱,给个跟踪蚂蚁的任务都他妈拼了命完成。
我站起来,接过师父手中的碗,我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走路摇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