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迟归》晒焦的耳朵

8、裂痕

　　苏末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她能闻见校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没有人，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输液瓶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知道他在。
　　她想向他解释那些都不是真的，她还是他的苏末，会缠着他粘着他大喊秦以墨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苏末，那些都是谣言不是吗？只是一些冰冷的照片不是吗？他会相信她的，即使朋友亲人都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她的秦以墨不会的，不会的，他们还会相爱，对了，还要生一大堆一大堆的小孩，生到他们的大房子再也住不下了，他说好他还要给她洗牙套推着她去找隔壁的老奶奶吵架呢？他们还要在老得走不动的时候穿着情侣装呢，她还要笑着看着他给他们的孙子讲他们的爱情故事呢！
　　苏末急急地拔掉受伤的针孔，拔得太急，血反而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苏末也管不了这么多，她赤着脚，慌忙地拉开门，“秦以墨”，“以墨”，“秦以墨”，她奔走在空旷的楼道里，嘶声力竭地喊着，“秦以墨……你出来啊……秦以墨……那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像疯子一样，边哭边喊，就连手上的血染上了衣服也浑然不觉。
　　秦以墨站在苏末病房，他刚才去上了个厕所，刚走进去就听到了她的尖叫声。他没有动，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最后走不动了坐在地板上无声地呜咽，他觉得就像上千把刀同时插在他的心上，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疼得他喘不过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步步地踏出去，又用理智把自己迈出去的脚步硬是给拖了回来。
　　虽然离苏末没有多远，但是对他来说仿佛走了大半辈子，每一步都是在漫长的疼痛中煎熬。
　　“苏末，起来，医生说你精神还不太稳定。”
　　苏末的背脊有些许的僵硬，她停止了呜咽，转过身来，红肿的眼睛顿时又重新恢复了光彩，她赤着脚，眼神迸发出耀眼的光。
　　“我就知道，你不回抛弃我的。”她像小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娃娃一样地欣喜，这种欣喜仿佛给她注入了新的活力。她兴高采烈地伸出手去，兴冲冲地准备去抓住他的手。
　　他却不经意地避开了，眉间蹙起，是一股强大的怒气。
　　苏末的手尴尬地悬在了空中。和她的手一样的，是她悬在半空中的心。
　　只是不一样的是，她还可以把手收回来重新摆放，可是心呢？无处停放，无处隐遁，悬在空气里，然后“啪”地砸下来，砸在她的身上，伤痕累累。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避开了她的手吗？
　　傻瓜，有什么大不了呢？心碎了就不要好了，免得它裹在胸腔里让她疼痛，直接这样碎掉不是更好吗？
　　苏末愣在那里，定定地发愣。
　　秦以墨看着这样出神的她，胸腔是满满的钝痛，在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本来以为他可以像以前一样的。只是看着她白皙的手指，他突然龌矬地想纪连生是不是也曾经这么拉过她的手，甚至一根一根地吻过呢，她身上不只有他一个人的味道，还混杂着别的男人的。那些照片突然无比地放大在他的面前，让他觉得作呕，她苏末，为什么就不能只属于他一个人呢？
　　他避开了，他不希望由她为他带来其他男人的味道。
　　只是他不知道，这次放开，一放就是七年。
　　“走吧，回病房，免得着凉。”秦以墨说着，唇线紧抿，眉间拧了个大大的结。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秦以墨。”苏末劈头盖脸地就问，眼神咄咄逼人。她可以接受和他分手，但是她不敢相信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不相信她，唾弃她，用那种厌恶的姿态避开她的触碰。她不允许，也不相信。
　　秦以墨看着她，仿佛在压抑着，“苏末，走吧，我不想提。”
　　“秦以墨，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苏末仰着头，看着她，声音变得破碎而嘶声力竭，“秦以墨，你说啊……说啊……”，她一步步地向他走进，逼问着，声嘶力竭。
　　他稳住她的肩膀，厉声道“苏末，你疯够了没有。”她一把扯过她，让她对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苏末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眼神空洞的自己，她的面庞苍白，由于情绪激动两颊上有不健康的酡红。
　　“那，秦以墨，我们还可能吗？”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落地窗，缓缓开口。她知道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他是不会相信她了，永远不会了。可是她还是可笑地希望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那些看不见的裂痕在暗夜里无无法无天地滋长，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秦以墨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落地窗上的那个她，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苏末，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相爱百年。”那些话要重出口的时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他还是介意的，不是吗？
　　在长久的沉默后，苏末突然笑开，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悲怆，“秦以墨，我知道答案了，你可以走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向病房，猛地把门砸上，是“砰”地一声巨响，像命运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