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前][龙溟X姜承]意料之外》青*

12、第 12 章

　　从御剑开始一直到降落在三皇台，姜云凡的手紧紧拽着父亲的胳膊就没松开过。
　　两人中间的石台上坐下，这里是姜云凡平日练功的地方。姜承扫视四周，除了戾枭之外，就是三神的雕像与神器了。那只魔兽此刻刚刚醒来，看到旧主到来，兴奋地直扑过来，不停地摇头摆尾。
　　姜承浅浅一笑，伸手抚慰宠物的头顶。无意间一抬头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血玉和伏羲剑，忽觉心口一阵剧痛，晕眩与呕吐感随即袭来，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
　　姜云凡吓了一跳，见姜承捂住前胸，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连忙扶住他的身体急道：“爹，你怎么了？”
　　姜承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气，才算渐渐回过颜色，睁开眼见儿子满脸担忧的神色，安慰地拍拍他的头：“无妨的，一点旧伤而已。”
　　姜云凡沉默半晌，低头道：“是与魔翳的上古兵器那次……留下来的？”
　　“……嗯，我本以为那次必死无疑，没想到蚩尤血脉的力量过于强劲，身上的伤势虽重，但元神却无碍。我被爆炸之力撞到一处山谷中，被当地的猎户所救，休养了很久才清醒。”
　　姜云凡心中一酸，轻轻拨开父亲脸上的额发，额头光洁如玉，削瘦的瓜子脸一直到脖颈部分，皮肤上的纹路痕迹都消失得干净。作为同样的血脉继承者，姜云凡自然明白这代表什么。
　　仿佛看透了儿子的担忧，姜承轻轻摇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从前的武功和一些粗浅法术还留着，已足够我行走江湖了。”
　　他说得轻松，姜云凡却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若蜀山以外的正道人士知道魔君还活着，岂能不趁虚而入趁机绞杀？想到这里他一把抱住姜承，把头埋在对方的肩颈里含糊道：“爹，你留下来吧，我现在很强，可以保护你。”
　　听着儿子孩子气的话，姜承既感动又有点想笑。
　　“云凡……蜀山……嗯，他们对你还好吧？”
　　“师父人很好的，还有其他同门的师兄师弟们也是，我很喜欢这里，所以你不用担心的，爹。”姜云凡犹豫了下，决定先把守封印的事情暂时瞒住，等过两天再找个适当时机让父亲接受。
　　“是吗……那很好……”姜承叹息着低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爹，那个龙……溟，你们认识？”姜云凡想起方才的见面，不禁好奇心起，不知龙幽的大哥跟爹是什么关系？
　　姜承正待回答时，却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响，有个人走了上来。他一见来人，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台阶那里再也移不开视线。

　　“皇甫大哥？”姜云凡招呼着。
　　“云凡，龙溟公子有些事想要求教你，就在下面等着，可否请你去一趟？”皇甫卓虽是对着姜云凡说话，眼神却紧紧地盯在姜承脸上。
　　“哦……好的。”姜云凡迟疑着答应，总觉得这两位长辈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头。但想皇甫大哥是个谦谦君子，父亲又无意出手，应该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晚辈离开了，只留下两位故人四目相对。

　　皇甫卓只往前走了几步，便再也迈不动步子。见姜承也是一副迟疑的表情停住了脚步，动作了数次也没能再前进，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
　　三皇台并不大，从中心到边缘不过六七步的距离，对于他们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互望着，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日色逐渐偏西，晚霞的余光打在他们身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整整二十年过去，他们谁也没有想过，在以那样一种残忍而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这段情谊之后，有生之年还有再见之日。
　　皇甫卓闭上眼睛，又再缓缓地睁开。曾几何时，梦中无数次显现的场景，赫然成为了现实。

　　梦里的自己，还是那个发如墨染的意气青年，他也是那个面冷心热的有为少侠，身边还有一个时刻小麻烦不断，却让他们甘愿操心的挚友，三人一起站在云来石上眺望天空的情景，远离尔虞我诈江湖的短暂日子，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忘怀的美好。
　　再后来，梦中人的影像逐渐变得模糊而扭曲，再次清晰时，四周已是一片破败，那人的面容由柔和变成冷酷，身周的温暖也被以一种肃杀的强大魔气所掩盖，高高在上地看着抱头喘息的自己，身后是无数死伤的皇甫家门人。他拼命地冲上去想要揪住他质问这一切，但无论尝试多少次，那人总会在自己接近之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到这个时候，自己就会因剧烈的头痛从梦中惊醒，然后发现这世上早就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他慢慢在铜镜前坐下来，从镜中看到了那张两鬓斑白，额头和眼角布有刀刻痕迹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了疲惫和沧桑的中年人面孔。只有从五官的细微之处，还能依稀见得几分曾经人美如玉，神采飞扬的痕迹。
　　大梦醒觉，青丝染霜，真心不在缘已逝，徒留伤感念谁痴？

　　皇甫卓以为自己会有无数话想问，甚至是指责，然而当他真的好端端站在眼前时，突然觉得一切疑问都失去了气力。
　　好像无论何种的语言，此时此刻都显得多余起来。
　　“你……”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两人忽然同时出声，又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最后还是由皇甫卓先打破了沉寂。

　　“你……活着……”
　　“是……”
　　“为什么要来？”
　　“有非做不可的事。”
　　“你还想……做什么？”
　　“……不知道，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补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尾音几乎在风中消失不见。
　　皇甫卓凝视着他，容貌依旧青春，表情也依旧是那样的迷茫而痛苦，其中却蕴含着微小的坚韧，一种不达目的绝不回头的执拗。是了，就是这样的的感觉，不论是姜承还是姜世离，或许只有他，从内到外从未改变过。
　　“人都已不在了……补偿……又有何用？”
　　“……他，他已……”
　　“他的衣冠冢，就在司云崖畔。”
　　姜承浑身一颤，晃了几晃差点摔倒，握紧拳头慢慢低下了头。
　　“皇……皇甫……”，最后那个字咬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仿佛二十年未曾开口一般，“你是不是……一直怪我，很恨我？”
　　“……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曾想过对你杀之而后快。可如今事过境迁，再过得几十年，一切皆归于尘土。人生岁月短暂，又何必被仇杀所包围？何况当年之事……我也无立场来全责怪你……”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你若有心挽救，不妨将余生精力放在云凡身上罢，那孩子……不该因上代的恩怨受到如此命运……”
　　抬头看了看日色已是渐渐消失，便轻挥衣袖准备离去。
　　“……那你……后悔过吗？若我当年不得相助，就在此死在折剑山庄，中原武林便不会有次劫数……”
　　皇甫卓停住脚步，回身反问：“你是在问开封皇甫世家的门主呢？还是本人？”
　　姜承一愣，不知是否自己错觉，皇甫卓的表情似有淡淡的笑意，竟有几分少时友人的影子。
　　“对于四大世家的掌门而言，姜世离非我族类，其心有异，若早些诛除，也不至有此大祸。但你若问的是姜承之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
　　已近垂暮之年的男人，在思虑二十年后，终于说出了那句埋藏至深的真心话。
　　“为救至诚君子而跪……皇甫卓，一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