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炼狱》恋冥烟

9、六 枫林情种（2）

　　白飘羽道：“当然是有原故的。我那会赶去时见你已将剑架在了严大人颈上，可你并未下手，我看得出你是良知未泯，你那个同伴也一样，那时他也没有出手。随后你还罢手了，可当时情况实在太过危险，我虽信你可也不能让严大人有丝毫的冒险，所以就先把你逼开他身边再说。后来你们俩个逃了，我也就放你们去了，却又看出你身法有碍必是带伤，可你非但没让那同伴帮你，倒还怕连累了他，我对你就更有好感了。你们那一行的规矩我也知道，你没有下手杀严大人，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都押上了，这太难能可贵了，你又那样对你的同伴，也是在你们那行人中难得有的义气。所以，我早就想好要关照一下你的伤情，再放你走。”
　　无名心中翻腾起了万种情感，可竟只能说出了句：“你眼睛真厉害。”
　　白飘羽竟冲她飞了个媚眼道：“漂亮么？”（此处媚为可爱之意）
　　无名万没想到，一双眼瞪得别提有多圆的看着他！
　　白飘羽扑的一笑，那声音真是动听之极，又冲她眨眨眼，竟露出了孩子般带着些顽皮的谑笑道：“我十六岁前还没入朝为官时，就已经有成群结队的女孩子争着看、撵着说我这双眼晴漂亮得都能迷死人呢。”
　　无名再也忍不住，也扑哧笑了出来道：“是，是漂亮得都能吓死人。”
　　那一笑竟如久违多年，就是从她十岁那时起就再没有过了的！
　　白飘羽对她那特意说重的“吓”字也清朗一笑，那双大大的眼睛真如太阳般阳光灿烂、令人温暖，后便道：“现在可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伤了吧？”
　　无名却还是道：“哦不不，不要了。”她现在再不是因不信任他，而是因那女儿身。
　　“我也不想勉强你，可你的伤是要紧。”
　　“我、我不习惯别人看我的身子……”
　　白飘羽竟“呦”了一声，又露出了那种孩子般的谑笑道：“原来还是个好害羞的小男孩呢。”
　　无名觉得他那副样子真是可爱之极，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看自己的身体。
　　白飘羽便道：“那我就看看你的脚吧，我那会看你象是脚上最为不便。”说着已转头去看她的脚。
　　无名忙阻道：“白、白大人，那个你也别看了，太轻辱你了……”
　　白飘羽却头也不回道：“如果你愿意，叫我白大哥好了。”说着已很小心的脱下了她的鞋子，只见鼓鼓的袜子的顶上已有很多血迹。又更小心的脱下她的袜子，露出了她那缠满了绷带的脚，而那绷带上已渗有很多烙伤脚底磨出的浆液啊什么的，还有那脚趾上……
　　白飘羽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极尽轻柔的，慢慢的一点点的解开了绷带，这一看，就再也不动了。
　　无名只见他的后肩竟象微微的颤了起来，此时看不到他面容，不知他究竟是怎样，顿时就关心的着急了起来，一声亲唤脱口而出：“白大哥，你怎么了？”
　　白飘羽又沉静了一会方道：“你还是个孩子呢，亲王竟就能对你狠毒至斯，简直是灭绝人性。”声音竟已有些哑哑的。
　　无名都难以置信他竟能对自己心疼至斯，一阵汹涌的感动后，才一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知道……”
　　“刺杀朝廷命官可是能令天下震动的事，何况还是严大人这等一品重臣，当世之中，只有江冠雄能这么做，这是从利益冲突、权势能力、个人性情各方面可以推测得出的。他府中私设有特务机构我们也是知道的。而你，除了你的主子，应是不能再被别人刑虐成这个样子。”
　　无名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片刻后缓缓道：“那你，不需要我作供么？”
　　白飘羽毫无犹豫道：“不需要，我一开始就说过对你没那个意思，我要放你走。”
　　“为什么？”
　　“即使你敢供证江冠雄是主使之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扳不倒他，严大人和我们这些忠正臣子一方会致力对付他这举国第一权奸，但若要大为打击他那还有待时日，我绝不会害你这么个难能可贵的人枉送性命。我也知道你们这行人很多都是因出身穷苦或不得已的苦衷，根本没得选择才会沦入此道，而你和我有缘，使我正好见着了你的良善本性，你还小，还有很长的未来，是大有机会可以重归正道的，所以我放你。这些解释可以让你相信了么？”
　　无名一直望着他那英俊清灿的眼睛，心中那迭迭荡起的感动已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眼中竟然都有点湿润了，半晌方道：“你，真是名不虚传。”
　　白飘羽又是那样的“呦”了一声笑道：“怎么连你也听说过我的大名么？”
　　无名也不由得又笑了出来：“你那么出名，全天下都知道，这京城里更是是个人都如雷贯耳，我想不听说都不行。”
　　白飘羽又那么好看的一笑后，就正色道：“我不能跟你说那么多了，你回去的越晚就越费解释，江冠雄可不是个俗恶权奸，乃一代枭雄，若被他上了心的事不好糊弄的。”边说边已行到了对面墙边，原来对她还有事要做的，从一只精致不俗的藤条箱里取了个装着治伤之物的方盒转回，放在了榻旁小几上，又去拿了水盆等物来。
　　无名只见他从那方盒里掏出了个华贵的圆形漆花小药盒，打开了盖子，那盒里装着种玉白色的药膏，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沁脾清香，与涅槃重生粉的火辣气味极是不同，当下就心中一愕：“这不是九宝天愈膏么，他怎么会有这种皇家专属的珍稀宝药？”可旋即想到：“我怎么这么笨哦？他不是太子伴读兼御前护卫长官么，听说他是太子的第一亲信，这伤药自然是太子抑或就是皇上赐他的。”
　　白飘羽一边准备给她治伤，一边那么的细心安慰道：“你别紧张，这药和涅槃重生粉的效果一样好，并且没有一点刺激性，不会让你再疼着的。”
　　无名一阵感动间，却不知怎么的就忽的动起了个考察他的心眼道：“这药很珍贵吧？那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千万别浪费在我身上，否则我心里会很难受。”
　　白飘羽急忙就道：“不珍贵！就是很寻常的伤药。”说着就闪避开了她的目光。
　　无名却直直注视着他，逼问道：“涅槃重生粉可是具有神效的珍贵宝药，这药既然能和涅槃重生粉效果一样好，那又怎么会是寻常之物呢？”
　　白飘羽轻“哦”了一声，脸上竟飞红了一下，然后便正视向她道：“就算是再珍贵只要能利于你的伤就好，没什么浪费的一说，你不必难受什么，你要知道的是爱惜你自己。”
　　无名沉默了片刻，幽幽道：“白大哥，原来你也是会说谎的，而你也是太不会说谎了。”
　　白飘羽这下是着实困惑了，那两道极英气和好看的剑眉颦了起来，道：“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哦，跟绕口令似的？”
　　无名再也忍不住对他的喜爱之情，双眼竟绽放出了稚热的笑光道：“白大哥，原来你也不是一直都能那么聪明绝顶的哦！”
　　白飘羽愕了一下后，也爱悦大笑了起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很聪明，可哪能绝什么顶哦？那样说太让人惭愧了，嗳我这人可是很谦虚的。”
　　无名咯咯一笑，再道：“白大哥，我现在可是没有一点自尽的念头了，你还要点着我么？”
　　白飘羽顿时大“哦”了一声，忙不迭的解开了她穴道，竟真的是十分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是全忘了！封了这么长时间让你难受了吧？看我这脑子，都是我不好。”
　　无名却突然十分深沉和真挚的说道：“白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白飘羽竟怔了一下，然后便绽开了那暖阳般的目光，很温柔的笑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我很想能对你有个亲近的称呼。”
　　无名没有什么犹豫道：“我叫无名。”
　　白飘羽轻蹙了下眉，似有点不屑道：“无名？这叫什么名字？”
　　无名的目光一黯，不觉泛起了一下其实在那五年前被一换上这个名字时就怀有的伤楚和无奈。而白飘羽也化成了一片怜恻和安慰之容，竟似一下就能洞明她那心灵，非常温柔熨帖的说道：“我能另叫你个名字么？只介于你我之间的，飞云，好不好？就象天上的白云，可以摆脱一切禁锢，自由自在的飞。”
　　无名眼中烫了起来，竟痴痴道：“好，我是白云，你是白羽，我们可以一起在天上洁净自由的飞。”
　　白飘羽的目光一闪耀，竟似大为感动，悲悯和喜悦两种情感交集着，那双本英勇坚强的眼此时却一片缠绵柔软，深情凝视了她片刻，那目光一毅道：“是，我们会一起飞，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之后，他便为无名治起伤来，不管无名有多么的过意不去，就“屈尊降贵作小伏低”的俯在她那脚前，极尽轻柔又利索的，把她的脚底，和十只脚趾头，一点一点的全都细致的清理了,上了那极珍贵的药，重新包好。
　　无名早就想哭了，可还是没有流出一滴泪来，自从十岁那场巨变后，她就强迫自己不许哭。现在她觉得自己就象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人的身边，那个自己最思念、最盼望，让自己感到那么亲切、那么温暖的人！而眼前这个人，似比那个人还另有种正义善良、温柔可亲的感觉！
　　白飘羽最后还为她换上了自己的一双雪白的袜子，穿上了鞋，把她全身的衣服都整理的好好的后，似很突然的，深情的爱％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唤出了他为她取的那个名字：“飞云，你受苦了。”说着，他就贴上脸来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一吻是很单纯的、就似一个兄长对一个小弟弟含着疼爱和安慰的那种吻。温润柔软的唇退开后，却仍留在她那额前，散发着枫叶的清香：“我们都有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好的还是恶的，都是必须要承受的，可在恶运中我们也要奋斗，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无名贴着他，眼泪一下就绝堤而出，湿濡了他的领襟！
　　……
　　当白飘羽就要送她走时，无名忙道：“白大哥，那我以后在王府，若是知道了什么要紧事可以提供给你们的……”
　　白飘羽竟打断她：“不要！我就是要放你走，没有任何条件。”
　　“可我现在是自愿的，我很想为你能做点什么。”
　　“不飞云，你不杀严大人已是为我们做的够多了，我不会还要利用你，让你把自己置入险境。江冠雄是个极危险的人物，你只要有一点不对被他发觉都将是粉身碎骨，所以你千万别存下那个心思。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和我一起飞么？其实在那之前我就也想好了，将来要把你引导入我正道。在我能有良好的机会带你走前，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无名紧紧的看着他，心中汹涌暗流着无数的感动，沉默了一瞬后道：“白大哥，那我就告诉你另一件事，虽然我是个暗士，可我其实是个女孩子，武士营里唯一的女孩子。”
　　这一下那一向英勇无畏、生死不惊的白大侠竟惊愕得大张开了嘴，一双眼睛也和无名上次一样瞪得别提有多圆了，旋即那脸竟然飞红的如染绯霞道：“哦，我是真的，真的没发现你是……刚才才会对你有那些行为，我是觉得你好象……有点不一样，可我没想那么多……”竟窘的连个解释话都说不来了。
　　无名只觉他这种样子真是可爱到了极致，可爱到了竟让她心疼，有谁曾想到这么个一直在和最黑恶的势力、最凶顽的罪犯斗争的英杰硬汉，却竟会有这么一副单纯天真的本性，如璞玉无染。他才真叫难能可贵！
　　无名正想安慰他一下时，白飘羽已恢复了常态，自然焕发出了那一身英雄气概，潇洒绝美，坦荡磊落道：“不过既然你我有缘相识，也就不必拘于那些世俗小节。你就是我的飞云，之前我视你为亲弟弟，之后我视你为亲妹妹！”
　　无名那双妩媚的吊梢凤眼如沾上了这清晨的枫露，痴痴仰望着他道：“白大哥，这么多年了，除了一个人，我再也没有过一个亲人，虽然我高攀不上你，可是能得你这句话，我此生也就值了。”
　　白飘羽目光微微一闪，没有再说话，从墙上取下了一只青碧温润、贵重优美的玉笛，此时竟也不急着送她回去了，很安逸般的一示意她坐好欣赏，就吹起了笛来。
　　一曲真如天籁般动听的笛音顿时在那如画的枫林中响起，悠扬的飘荡，无名顿悟，他是要用来这玉笛来抚慰她那受伤的心灵！
　　长身玉立，红袂飘飘；清姿傲岸，无人比肩。他似比这十丈红尘中一切最艳美的事物都更美好，又似染不上这俗世中的半点尘埃，风骨清傲若立在高高云端！十只纤长修美又骨结坚硬的手指优美动人的按动着，温润绯红的唇撩人心魄的吹动着，如此高雅，如此魅惑！
　　笛音悠扬动听，欢愉悦耳，时而又清越激昂，似在鼓励人心，一声声敲动着无名的心房！后又温柔缠绵了下来，若仙乐飘飘，抚平着她那伤痕累累的心灵，滋润着她那干涸已久的心灵。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而那吹笛之人就如天上谪仙，风华绝代，飘逸出尘！在无名眼中，周身若散发着一圈美妙又圣洁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