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开成卡其色的花》涂墨琳

11、他和她的电影

　　“晚唱，我不想回忆下去了，越是美好的东西，苍凉之后，总是更加苦涩。”暮歌的眼泪一滴一滴在晚唱的面前滴下来，在淡粉的被子上躺下两个透明的小水印。

　　晚唱的眼眶里面也蓄满了眼泪：“暮歌，不要想了，咱们不要面对那些让自己伤心的事情了，你要快乐起来，回到一年前的那个暮歌，好不好？”

　　“可是，他一来，我花费一年时间建立的心墙就开始撼动瓦解。我根本无法面对他，他只要一出现，我的生活就会被打乱。”何南彻在暮歌的脑子里面随意搞着破坏。

　　“这几个月来，我的生活已经变得很乱了。”

　　“你还没有真正放下。可是逃避又能说明什么呢？只会让你更加放不下。”晚唱拍拍她的肩膀，“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暮歌，你要放松自己，别忘了，我一直在你身边哦。”

　　晚唱的话，莫名其妙地让暮歌的心里腾升起一股勇气。

　　“嗯，我会的。”

　　平息之后，暮歌背上的疼痛又加剧了一些。冷汗直冒，把晚唱吓得够呛。

　　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之后，暮歌的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可以和晚唱一路上一路下。

　　去医院复查之后，暮歌和晚唱走进街边一家装潢优雅的咖啡店。店内播放着陈奕迅的《不如不见》，磁性的忧伤在店里弥漫开来，流转于每个角落，有离别的味道，同时又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的情愫。

　　吧台偏粉的设计和雪白的高椅，又似是很甜蜜的情节。而转过头，那些黑白分明，沉郁忧伤的沙发又昭示着美梦的不堪一击。

　　就像是何南彻和自己那段像美梦一样的爱情，虽不致死，却痛彻心扉。

　　暮歌微讶，自己又无意识地想起了何南彻。

　　最近这一个月都是，遇见何南彻的时候总是觉得周遭的空气冷冰冰的，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身上独有的薰衣草味道和他真实的温度又让她能清楚听到内心流泪的声音。总是这样重复着，何南彻也总是这样重复着，一步一步用笑容来打动她，她不知所措。

　　晚唱注意到暮歌的愁容，一定是这首歌惹的祸啦，换一首。

　　晚唱想都没想就去找老板交涉去了。

　　“That’s just life ，寻找梦里的未来.........勇敢向前，路一直都在......”晚唱坐下轻轻地哼着。

　　暮歌微笑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她向来不喜咖啡，因为她觉得太苦太贵。可是今天，在阳光下的她，细细地啜饮着。

　　苦涩之中又夹杂着醇香，唇齿间也流转着这样的感觉，这挺像她这么多年来的生活，苦痛、折磨、独立、坚韧、孤独，却又总是有一两个朋友，比如流风、比如阿杰、比如晚唱、比如许泽和莫无轩，比如........小囡。

　　“小晚？”一道低沉的男声。晚唱的身体却像被雷劈中一样脸色发青。

　　暮歌抬起头来，一个穿着银灰色西服，脸上线条沉着刚毅的人，眉宇间带着温和的笑意。暮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先生！！

　　难道......暮歌掐灭了自己纷飞的猜想，强迫自己冷静，她强烈感到晚唱的心在颤抖。

　　晚唱感到自己的心都静止在了那一刻。手腕上蜿蜒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带着有些血腥的理智，她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不变的，是那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变的，是她正在撕裂的心。

　　“小晚，你在这里啊。”莫先生一脸的温和，有点他对许雨容的味道，却又有不同——这里，多的是亲，那里，却全是爱，“诶，暮歌也在。”

　　“小叔。”晚唱低低的喊了一声，暮歌惊愕了。

　　莫齐笑了，温润如他，却让两年后的晚唱失了魂魄，她日日夜夜的思念，思念这个笑容。她努力想把自己的过去安上面具，现在却被毫不留情地揭开来。

　　他轻轻地说：“好久不见了。晚唱越来越可爱了，真好呢，长大了。”

　　晚唱这才注意到，他的青丝间隐藏了几缕白发。三年的离别，他显得有些瘦削。
　　“莫先生，你回来了？”暮歌起身，和他微笑相对。

　　“嗯。”莫齐说，“只是小宇和雨容在那边有事情，明年才会回来，我回来处理些事情，很快又会回去。”

　　“许泽他，还好吗？”

　　“嗯，很好啊。刚去的时候倒是低迷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有个很可爱的女生天天陪着他，他天天都笑着呢。”暮歌松了口气，他快乐就好了。要是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很难过吧。

　　“小叔你，要走了？”晚唱幽幽地开口。

　　“对啊。”莫齐拍拍她的头，“本来还想去哪里找你呢，你不见了。结果在这里碰到你了。我下个礼拜会回去，到时候要送我哦。”

　　我的请贴是你的喜贴
　　你要的一切
　　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
　　你总是太清醒
　　我始终喝不醉
　　连祝福你还逼我给
　　你的喜贴是我的请贴
　　你邀我举杯
　　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溃

　　电话铃响起来，是晚唱最爱的《婚礼的祝福》，暮歌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爱这首歌，不是真正的爱，只是爱着爱这首歌的人。

　　猜得没错吗？那个人，是莫齐。

　　莫齐走了之后，暮歌静静坐在掩面的晚唱前。咖啡店只留下《内疚》的音乐，在敲击人们薄弱的心房，空气中似还残留着莫齐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

　　寂寥，苍茫。

　　“我，爱着自己的小叔。这很可耻，不是吗？”良久，晚唱抬起干燥的脸，可红红的眼睛已经露了他的馅。

　　她无数次地幻想着他和她重逢的时刻，她努力学习怎么微笑，怎么伪装，真正面对他时，她却想要逃开，第一次，想要逃开。

　　“晚唱，这并不可耻，如果你觉得很可耻，那么，爱情本身就是一个可耻的东西。”暮歌拍拍她捏得惨白的拳头。

　　“他很有男性的魅力，小时候，我和他最亲了。虽然我们的血缘关系很浅，但他却非常宠我，我每次看见他就会快乐得像一只蝴蝶。

　　我慢慢长大了，他更加成熟，我的目光永远都被他吸引，不断有男生向我告白，我不断地拒绝。他就语重心长告诉我说，有些事情还是要尝试一下的。我知道他在鼓励我去谈恋爱。

　　我揽住他的脖子说：‘小叔，那我和你谈恋爱好不好啊？’ 他爽朗的笑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点点我的鼻头：‘小调皮，小叔一直都爱你啊，不过，是不可以谈恋爱的哦。”

　　后来他工作越来越忙，我家离公司比较近，他就搬来我们这里住，搬家那天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觉得自己单调的世界瞬间开满了鲜花。

　　他平时在书房忙的时候，无暇顾我，我总是会静静地给他端上一杯咖啡，偶尔他回头来对我笑笑，我就非常灿烂地回给他一个微笑，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高三的时候他也是那个样子，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家。他却满身酒气地回家。小叔一直都是理智的，那一次，却像个比我还小的小孩子。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我真的好慌，暮歌你知道吗，他的眼泪是我见过最珍贵的眼泪。可是，这些珍贵的眼泪被那个叫许雨容的女人给糟蹋了，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我颤抖着擦干他的眼泪，我告诉他：‘莫齐，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他给了我第一个，深深的吻，也是唯一一个深深的吻。可他放开我之后，他却说：‘雨容，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爱你。’

　　我真的很崩溃，可还是像刚才那样抱着他，和他呆了一个晚上，而他早上起身后却只是火急火燎地出了门，甚至，再见也没有说过。

　　他一个月没有回来，那一个月我整个处于神游的状态，一个月之后，他回来了。也带回了他的喜帖。我盯着那张喜帖，时间仿佛再没有转动了，我的所有记忆，戛然而止。

　　暮歌，我能理解你那种走到哪里都是回忆的感觉，因为我根本没有走出来，我一直活在那些鲜活的回忆里。

　　他们新婚，我是笑着的，直到宴会结束，我也是笑着的，笑到最后我没有力气再笑了，才缓缓拿起浴室里面残留着莫齐味道的刮胡刀，一刀一刀地往自己的手上划，莫齐走了，我的小叔再也不是我的小叔了。

　　我的世界塌了，好不容易，暮歌，我好不容易从这个漩涡里面平静下来，我以为自己就要开始一个失去他的新的人生了，可他又这样出现了，他真狠啊，永远都不肯给我一点点自由呼吸的时间。

　　这样也改变不了我失去他的事实对吧，暮歌，我什么也没有了不是吗？我的小叔...小叔....小叔...哈哈，哈哈。”

　　晚唱平静地叙述完这个故事，讲到最后却愈发不能平静，她抬起泪眼，眼睛肿着，红红的。像发了疯的豹子。可暮歌只觉得心疼，心绞着绞着地疼。

　　她是看过莫齐和许雨容相敬如宾的画面的，她知道莫齐和许雨容有多么爱彼此，他们甚至也有一个叫许鹿宇的可爱的结晶。晚唱，又能算什么呢？

　　晚唱，莫齐这一辈子都不会爱除了许雨容以外的任何女人了，你知道吗？

　　“晚唱，”暮歌一出口，发现自己也哽了喉咙，却努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我们两个，还真有同感，那么今天去酒吧吧，咱们不醉不归。”

　　“不行，暮歌你的胃不好，还是回寝室吧，我并不需要放纵。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话从眼睛红透的晚唱口中说出来还真的是......奇怪呢。

　　暮歌的眼泪却突然开了闸，这次，是为了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晚唱，她，已经对这样的事情木然了吧。

　　“木晚唱，你姓木，但不代表你可以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对所有的伤害全数吸收，你懂得安慰我，却不懂得安慰自己，甚至将我的安慰也置之不理，这样很自私，自私透了！”

　　暮歌的眼泪跟着自己的话语起伏地在脸上跳动，有什么能比这幅水墨画更生动。

　　晚唱只是揪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劲地摇头：“暮歌，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脑子里面太乱了。他一出现，我就完全不是我了。就像何南彻于你一样。”

　　“你根本忘不了他对吧，你以为你忘了，但却发现你什么都记得，爱过的痕迹，甜蜜的，痛苦的，都镌刻在心底，存在于每天跳动的心房壁上。只要心脏还在跳，它们就一直是鲜活的。爱到骨子里了吧。”暮歌眼神空洞地望着桌上残留着苦咖啡的白色瓷杯，“晚唱，回学校吧，我们两个都好好睡一觉。”

　　“嗯。”两个人相互搀扶着，顶着红红的眼睛回到学校，沿途不少人回头看，都以为这两个倒霉的孩子，姿色过人而遇见色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