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遭》闯

1、一、大年夜

　　一、大年夜
　　坐在车厢里啃着冷馒头就着热开水的花查，吃了属于他的年夜饭。
　　什么叫无家可归？
　　或许就是像他这样的，这大年夜，却只能在车上度过。
　　透过热开水那腾腾的白雾，他似乎看到了妈妈给他做余羹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他总是在灶口帮妈妈烧火。
　　每到过年的时候，妈妈总要做一道余羹，说是年年有余。
　　他就在灶口边上帮忙。妈妈每次都会犒劳他一小碗余羹。
　　一边烧火，一边喝着香浓的余羹。他感觉暖暖的。这灶口的他和灶台上忙碌的妈妈……
　　花查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住在一个叫雁荡的江南小村子里。在这个单亲的家庭里，虽然没有父亲的那个顶梁柱。可是在妈妈的悉心照顾下，生活虽然有些清贫，但他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什么，因为他有一个好妈妈。
　　他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和他住在村头那两间低矮的平房里。守着２亩田地过活。
　　妈妈的手很巧，她会看别人的样式给他织出漂亮的毛衣。虽然没钱每年买新衣服，就算是旧衣服，妈妈也总是拾掇得很得体，他觉的妈妈比村里最好看的姑娘还要好看。
　　三、四岁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还被爷爷奶奶抱在手里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妈妈下地了。虽然还不能帮妈妈割稻，可是小小的他总是拿着一个小篮子，把田里有些人家割稻剩下的稻穗一个一个地捡起来。妈妈在田里割稻，他就一边捡稻穗。稻穗满了一篮，他就放到妈妈放茶水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麻皮袋。他放好了稻穗，就会给妈妈送茶水过去。
　　记得有一年，冬天的时候，他的小脸皴了，而且皴得厉害。那一层皮都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嫩肉，风一吹就疼。家里有妈妈用的雪花膏，可是擦了没有用。
　　那天早上，是难得一个冬天的暖阳。妈妈正在门口给他洗脸。隔壁的胡爷爷家的孙子富来一摆一摆地跑到了他们家的那个稻地上，富来的妈妈张菊拿着个饭碗追过来给他喂饭。
　　这张菊浓妆艳抹的，刚走近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香气。走起路上也是水蛇腰一扭一扭地。见他满脸都皴了对妈妈夸张地大叫起来说：“哎吆！花月嫂，你也真是的，你看孩子的脸都皴成这样了，你怎么不给他买点宝宝霜抹抹……真是，这娘怎么当的，自己作的孽，却让孩子受罪……”
　　“查查，来，叫一声阿姨，阿姨家有宝宝霜，叫得好了，给你擦一点，好不好！”张菊低下头看着那个比自己的四岁的儿子大２岁，看起来却差不多的瘦小的孩子说。
　　虽然她的眼中充满了厌恶，但此时的她却竭力用一种和善的语气。谁知道，这小孩子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
　　他看着妈妈，拉了拉妈妈的衣角甜甜地一笑，虽然脸上皴裂了皮，笑的时候，很痛。可他没有落泪，一脸不在乎地样子：“妈妈，这一点都不疼的。我才不要什么宝宝霜呢，那是女孩子才用的玩意儿……”
　　“什么女孩子用的玩意？自己没有钱买，怎么说话还没脸没皮的！”张菊一听，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了，这三角眼一瞪，戳着花查的脑门说。
　　“富来妈，你别生气，这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妈妈见状连忙陪着笑说。
　　妈妈的忍让根本起不了作用，这张菊平时里积下的怨气，像是找到了一个出气口，那难听的字句源源不断地蹦出来。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这劳改犯和□□生出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小杂种，老娘给你脸你不要脸……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见了男人就乱抛媚眼，一看你就是没有男人活不了的那种人……”
　　虽然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劳改犯和□□，但看着眼前这个用怨毒地眼光看着他的女人，觉得她那血盆大嘴喷出的唾沫快要把他淹死了。
　　妈妈见现在的情况不可理喻，带着他进了屋，可是这恶毒的咒骂声还是从那破旧的门缝里钻进来，只钻到耳朵里。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他不明白，他和妈妈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总有人骂他们……
　　妈妈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重新舀热水给他擦了擦脸，拿出自己那个装雪花膏的袋子，从袋子的四边仔仔细细挤过去，把仅有的一点雪花膏沾在他的小脸上涂抹着。在小脸上每一个皴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涂着，动作轻柔。
　　他抬起头看着妈妈，妈妈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他伸出手，想要把它接住，阳光透过窗户，晃了晃眼，什么也没有。
　　早上吃的是锅巴做的粥，妈妈做的锅巴粥有一种焦焦的香味，熬得很透。
　　妈妈给他夹了一小块腐乳，真香，他的注意力马上这早饭吸引了。就着这一小块腐乳吃了２碗。
　　放下碗，他才发现妈妈几乎什么也没有吃，只是看着他。见他吃饱了，才喝了一小碗粥汤，收拾了一下。
　　妈妈把他拥在怀里，过了一会，妈妈又亲了他的小脸。
　　“查查，你要乖乖地呆在家，不要跑出去知道吗？妈妈……妈妈出去了干活了！”说完就默默地转过身，什么也没有带出门了。
　　那天，他就这样一个人呆在家里。乖乖地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窗口看着妈妈远去的方向。中午的时候，妈妈没有回来，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他胡乱吃了一些早上剩下的锅巴粥。
　　到了傍晚，太阳偏西了，妈妈还是没有回来。他害怕了，这破落的２间平房里只剩下了他。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不顾那凛冽地北风，他跑出了门，找遍了以前妈妈带着他干活的每个地方。还是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
　　对了，也许妈妈已经回家了。也许妈妈现在正在家里等他。如果妈妈找不到查查，妈妈一定会着急的……
　　他飞快地朝着村头那两间平房跑去。兴冲冲地推开那虚掩的门：“妈妈！妈妈！”灶口、羊圈、床……
　　找遍了这屋子里仅有的几个地方，还是没有妈妈的身影。
　　一定是妈妈见他没有在家出去找他了，怎么办？
　　妈妈我已经回来了啊！妈妈你快回来吧！查查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夕阳西下了，这冬天的日头总是特别短，这简陋的屋子里已经暗下了来了。
　　村上的人家已经做起了晚饭，冒出了袅袅炊烟，亮起了灯。
　　他开了外间靠门口的那盏灯，他不敢不开，又怕妈妈不知道他已经在家了，就守着那盏灯站在外间。
　　昏暗的灯光照在这外间的灶头上，破旧的饭桌上，那吃饭时总是发出吱呀声的凳子上，也照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饿了。
　　早上妈妈熬的锅巴粥都已经吃完了。妈妈现在一定也很饿了……
　　他拿着小碗在家里那只陈旧的米桶量了一碗米，学着妈妈的样子在自来水龙头上洗了洗，放米，再放水……
　　把灶肚里的灰掏出，当用冻僵的小手点燃火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跳跃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当他满脸烟灰地做了这人生的第一顿饭，妈妈还是没有回来，他乖乖地坐在窗口等待着。
　　他疲惫地支在窗口，看着早上妈妈远去的方向。看着，看着，一直地看着……
　　“吱呀”一声门动了，他蓦地站起来：“妈妈！”跑向门口。
　　门外还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什么人影。又是“吱呀”一声，原来是风。
　　他就守在门口，痴痴地望着远方。
　　那“吱呀，吱呀”的声音从什么时候成了摇篮曲，他蜷缩着在门口，人有点迷迷糊糊起来。
　　“吱呀！”门有力的推开了。
　　“查查！查查！”没见到孩子的身影，妈妈急切地喊了起来。
　　是妈妈！“妈妈我在这儿！”他从门后面跑出来，一把抱住了妈妈。
　　“查查，我的好孩子！”妈妈亲吻着他的小花脸，流下了晶莹的泪珠。
　　他从来没有见妈妈哭过。她看着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查查，妈妈真傻，妈妈有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我的查查聪明又可爱……对了，妈妈还给查查买了宝宝霜，这样我家查查的小脸就不会皴了！”说完从衣袋里拿出了一袋有印有孩子图样的粉。
　　他拿着这袋带着妈妈体温的粉，扑到妈妈的怀里大哭起来：“查查不要什么宝宝霜……查查要妈妈……查查怕……”
　　“查查不要怕，妈妈是回来了！”妈妈强忍着泛滥的泪水，抚摩着他的头安慰着。
　　那天以后，他越来越懂事了，总是帮着妈妈做很多事。妈妈再也没有像上次那样，人好象变了。家里的欢笑声越来越多。
　　“夏天冬瓜便宜，２毛钱可以买一斤，还有辣包心菜，虽然有点贵，要５毛一斤，不过炒一碗青豆辣菜，别提有多好吃了。要是自己有就好了，就用不着买了……”小小的他去小集市买菜的时候，盘算着今天该买什么。
　　现在的他，虽然才７岁却已经是家里的小帮手了。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妈的时候，妈妈看着他的充满期待的小脸，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说：“我们的查查，有一种神奇的魔法，总是能完成想做的事！”
　　妈妈帮助他，把自己家门前屋后的地开垦了一下，种上了蔬菜和果树。在妈妈的指点下，查查把这几块管得有生有色。
　　春天，这里有野生的荠菜、马来头，还有妈妈教他撒下蒿菜的籽，长出了一片绿色。种的桃树也长出了叶子，虽然还小，没有桃花，但是充满了生机。
　　夏天，他种上了冬瓜、还有包心菜。妈妈说的对，他能完成想做的事。他真的学会了做了辣的包心菜。
　　秋天的时候，他从地里摘的新鲜的黄瓜、丝瓜可以卖４毛一斤呢。
　　在他九岁的时候，妈妈对他说：“查查，现在长大了，需要学习新的知识。查查能接受挑战吗？”
　　查查会努力学习的，他会用自己的努力，证明给妈妈看的……
　　自从他上学后，妈妈更忙碌了。每天早出晚归，每次到交学费的时候，妈妈总是会神秘地外出一次。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他不知道妈妈去干什么了，不过新学期的的学费，妈妈总是会如期上缴。
　　自从上了学，妈妈打开了家里放在角落一个箱子，里面放着一台电视机。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了。
　　以前他虽然在别人家看到过，但是现在他竟然在自己家看到了电视。
　　虽然这不过是一台黑白的电视。
　　妈妈坚持每天晚上检查他的功课，并陪着他看１小时电视，他贪婪着吸收着这来自四面八方的知识。
　　……
　　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现在的他已经会把这中考的喜讯告诉妈妈，一定会看到妈妈欣慰的笑容……
　　开水冒出白雾迷蒙了他的眼，他狠狠地揉揉了眼，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驱走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