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彼端》可乐喵

1、云之彼端

　　这一年夏天的天气极为反常。傍晚明明就下了一场雨，现在外面又是雷鸣电闪的，大雨倾盆。
　　鼬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略有些不耐地看了看窗外。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的屏幕发着幽幽的蓝光，轻微的运转声混着呼吸声传进耳膜，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梦呓。
　　弟弟年纪还小，怕打雷，又倔强不肯承认。每次下雨的晚上都是鼬把他哄骗过来，想起佐助明明心里高兴还装着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别扭地低着头眼里又藏不住欣喜，鼬不禁微微笑起来。
　　窗外的雨更大了，雷声也是变本加厉地响。不过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声音与其说是雷，倒更像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响。鼬皱了皱眉走到窗边，不出所料，楼下有一个人影正在忙忙碌碌地从院中往屋子里搬东西，看样子外面还剩下好多。鼬低咒了一声，回头看佐助似乎睡得正熟，便替他掖了掖被角，披上雨衣下了楼。
　　鼬和佐助住在二楼，一楼人家有一个大院子，里面是干干净净的草地。他没见过楼下的主人，倒是看到过几次阳光明媚的天气里那人在晾衣杆上晒着的床单，浅蓝色的，用白色的夹子固定着，在微风里飘飘荡荡，看着很干净很令人心情舒畅。不知为什么，鼬在那一刻认定了那个主人是个温柔的人。
　　鼬走到楼下，雨点劈头盖脸地打过来，底下没遮住的半截裤腿一瞬间就湿了。他绕过半栋楼走到那人的院子围栏边，围栏不高，一下子就跳过去了。那个人正忙着搬东西，见到他跳进来意外地没有防备，倒是打了个招呼说哟你来帮忙了，谢了。鼬走过去帮他搬，不一会便全挪进了屋里阳台上。鼬站在阳台上摘下帽子擦了擦汗，才发现那人把阳台这半边的墙都拆了，换成了明亮的大落地窗。他有些诧异地看了正检查货物的那人一眼，毫无防备的不怕被偷么。话没问出口那人就转过来了，也摘了帽子，划过天边的闪电映衬下一头耀眼的银发：“本来说下午下过雨晚上就没事了，今年的天气可真够奇怪。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明天铁定得被老板骂，什么连个搬运工都当不好之类的。嗯对了，进来坐会？”
　　“不了。”鼬看了看挂钟，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心里记挂佐助万一醒了没看到他会不会害怕，快步走向围栏纵身跳了出去。回到家，佐助倒没醒，电脑长久没人动，已经黑屏了。他晃一晃鼠标，关了电脑。

　　第二天下午，鼬家的门被人敲开了。是楼下的那人，他手中托着一个大盘子，是两块蛋糕，那人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抱歉地说：“昨天是不是吵醒你了？还劳烦你帮忙，我刚做好的，当是谢礼还有赔罪吧。还有，如果吵醒了你弟弟，也替我跟他说声抱歉。”
　　“你知道我有弟弟？”鼬有些警觉地问。
　　“啊，那个……看见过你送他上学。”说完摆一摆手，笑眯眯地下楼去了。
　　过了一天鼬拿着洗好的盘子去楼下还，不知道那人几点下班，特意挑了晚上九点。没想到开门的人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那人开了门让他进来，鼬推辞不过，只得往里走了两步站在玄关处，再也不肯往里走了，递还盘子说谢谢。正待离开，却听那人笑着问：“怎样？”
　　鼬有些不甘愿地回过头，答：“很好，很喜欢。”说完又打算走。那人却不依不饶地问：“你弟弟怎么说？”
　　这下鼬有些尴尬了。他沉默了一下，说：“他不喜欢吃甜食。”
　　然后就听见那人笑了：“那他喜欢吃什么？下回给你们送点去。”
　　鼬开了门，站在门外行礼：“谢谢招待，就不麻烦您了。”说完径自上楼。那人从身后探出头，冲他喊：“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不好带，有什么难处来找我帮忙！”鼬没答，皱了眉上楼，关大门时注意把三道锁都给上好了。

　　钱钟书先生说，追人时借书是最好的方法。因为借了就得还，一下子就是两次见面的机会。于是鼬在一天下午又一次看见楼下的人站在门外，手中除了蛋糕竟然还有木鱼饭团时，不禁猛地蹙了蹙眉。
　　“这个你弟弟应该会喜欢吧。”那个人笑起来，“我看你总给他拿这个当早饭。”
　　鼬没有接，把手背到身后，暗暗地活动着手腕。
　　“对了，见了这么多次面，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旗木卡卡西，那个，现在……”
　　卡卡西的话没说完就被鼬打断了：“旗木……你是旗木卡卡西？”难怪观察力这么强。
　　“怎么了？”好像认识他似的。
　　“我是宇智波鼬，前辈退队后一年进去的。在以前就听说过前辈的成绩。”
　　“宇智波鼬？！”卡卡西生性懒散喜欢过得安稳，到年龄就退了队。退队后一年，听他的队友说进来了一个小鬼，厉害得很，射击格斗样样占先，都说想见他俩比一场。后来那小鬼的父母在一次任务里双双殉职，他也负了伤，出院就退了下来，再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听队友们说小鬼脾气很怪，对谁都礼貌得很又不肯多说话，走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卡卡西看着鼬，真没想到在这碰上了，随口问：“你怎么退了？上面竟然肯放你。”
　　“伤了手，枪拿不稳。还有，佐助没人照顾。”
　　卡卡西点了下头，将手里的东西塞过去，鼬接了。卡卡西便顺势抱怨起来：“上次果然被老板骂了一顿。这天气，估计晚上又得下雨。”
　　鼬看着面前的人，脑子里闪过的是他在队里是种种出色得近乎神话的战绩。他不明白，一个连敌人基地都可以秘密潜入并成功暗杀对方首脑的人怎么能甘于被这样对待，难得多嘴了一句：“前辈没想过换个工作吗？”
　　卡卡西一愣，想鼬大概以为他就是干那个的了，不由笑了：“其实我是写东西的。干那个就是想体验一下生活，要不然不切实际么。被骂了一顿就文思泉涌了啊。”
　　鼬僵了一下，沉默了。卡卡西怕他动手打人，据他观察这个小鬼的脾气确实不太好，赶紧告辞下去了。

　　鼬去还盘子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卡卡西开了门，这次倒是没睡，接了盘子杵在门口，想了想问鼬：“进来坐坐？”鼬算下时间，佐助放学还早，便说了句打扰了，换鞋进了屋。屋里说不上整洁也说不上乱，客厅里摆着宽大的米色布艺沙发，鼬很喜欢。沙发看起来很干净，说明主人不是不经常坐就是经常洗。他径直走过去坐下了。卡卡西大概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鼬真能答应，赶紧跟过去收了搭在扶手上的两件衬衫。他挠了挠后脑勺：“那个……”看鼬安稳地坐着，缓缓地抬起低垂着的眼眸瞅他，赶紧憋回了后半句转身走厨房里去了。
　　鼬打量着客厅，没有电视，靠窗摆着几盆花，千年木，橡皮树，竟然还有一盆仙人球，映着窗外的蓝天、云朵和日光，看上去很是清新。这时卡卡西端着两个杯子进来了，放鼬前面一杯，又转进了厨房。鼬瞄了一眼，卡卡西那杯是黑咖啡，根据飘过来的味道判断没有放糖。过了一会，卡卡西托着蛋糕走过来：“抱歉，没电视，我不怎么看就没买。等得无聊了吧。”
　　“我也不爱看。”
　　“昨天做的，不介意吧？今天要现做恐怕你有得等了。”
　　鼬摇了摇头，一块白色点缀着草莓酱的，一块巧克力的，他挑走了那块白色的，抿了口红茶，有点甜。
　　卡卡西坐在对面看着他，只是笑。

　　鼬在极度放松的情况下，会在吃甜食的时候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种初冬午后趴在墙头晒太阳的猫一般的表情。有一天鼬坐在卡卡西家客厅，喝完例行的红茶之后突然问：“前辈，你晚上都忙吗？”
　　卡卡西知道鼬的这个习惯，他盯着鼬的脸，脑子里不知转过了什么念头，笑得分外猥琐：“不忙不忙，鼬君什么时候来找我都是有空的哦~”
　　“佐助太聪明了，连着跳了两级，再两年就该中考了。”鼬平静地说，就是语气里有一些掩不住的骄傲。
　　“啊？”卡卡西一时没反应过来。
　　“语文这东西靠积累，他就是语文不太跟得上。虽说现在离中考还早，但我语文也一直不太好，没办法辅导他。前辈既然不忙……”说完话的鼬看着一脸懊恼的卡卡西，又望了望外面湛蓝的天空，低下头用叉子戳蛋糕，极淡极淡地笑了。
　　晚上佐助放学，鼬把他直接叫了过来：“佐助，叫大哥。”
　　佐助没像一般孩子一样有明显的叛逆期，乖乖地仰了头正打算叫，却被打断了：“叫哥哥多好，大哥，a ni ki ，啊啊~太难听了！”
　　鼬依然一脸平静地说：“佐助的哥哥是我。”
　　卡卡西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突然俯身拍了拍佐助的头：“那佐助就像鼬一样，叫卡卡西好了。”
　　鼬发现卡卡西改了对自己的称呼，再说自己什么时候叫过他名字了，想反击却一时判断不出该把这两个中的哪一个作为重点。见佐助看着他很是为难的样子，只好咽下了这口气，道：“那就叫卡卡西吧。”
　　解决完称呼问题的鼬打发佐助去卡卡西书房写作业，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了看表，已经七点了。他抬起头看着对面已经枯坐了一个小时的卡卡西，问：“前辈平常几点吃晚饭？”
　　卡卡西的心思还沉浸在因为佐助要来被鼬强收了亲热天堂的悲哀中，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他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鼬呆滞了半晌，方反应过来垂头丧气地进了厨房。鼬看着卡卡西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鼬的厨艺不太好，卡卡西其实也是一般，也就是勉强能填饱肚子。偏偏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挑嘴，而且似乎每天放学连自己家都不回直接往他家跑已经成了惯例。卡卡西曾经有一次故意买了一袋看上去特别诱人的西红柿，拿糖给拌了。佐助在一顿饭之间无数次把哀怨的眼神冲卡卡西那飘，最后不得已蹭掉白糖才吃了几块。鼬倒是专挑糖多的吃得不亦乐乎。卡卡西暗笑佐助真是不爱吃甜食，正低着头偷偷抿嘴想掩藏住笑意，就在桌子下挨了鼬力道用了十成十的一脚。养了他们一年，卡卡西的厨艺大有进步的样子。有一次鼬进了厨房，烤箱旁不显眼的位置放了几本菜谱。鼬笑了下，出去了。
　　佐助不爱吃甜食，对沙拉却不排斥。鼬厨艺不精又不甘居于人下，就老给他做水果沙拉。中考完没几天，鼬在卡卡西家客厅拿刀削梨，佐助和卡卡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鼬听见卡卡西说：“佐助啊你太可爱了，让哥哥亲一下如何？”鼬护弟弟，一抬手水果刀就飞了过去。卡卡西用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水果的汁液沿着手指流下来，顺嘴一舔：“啊真甜~佐助一定比这个还要甜~”还勾了下佐助的下巴。鼬看佐助被调戏得脸红到了耳根，不知所措地看着卡卡西，连眼神都呆滞了，低头在桌子上四处找凶器，无奈在客厅，桌子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气得捏碎了手里的水果：“卡卡西你够了没有！去把刀给我洗了！”
　　卡卡西笑了笑出去了，很快回来把刀递给鼬，为了防止炸了毛的鼬顺手捅上来，刀尖冲着侧面。鼬果然想打他，用了用力没能把刀尖转过来，便一脚踹了上去。卡卡西没躲，疼得龇牙咧嘴地把鼬拽进怀里：“鼬，下午带佐助去游乐园吧？”
　　鼬扭过头看了看，佐助一脸的期待。他想了一瞬，便没有挣扎，默默地把沾满果汁的手在卡卡西衣服上擦干净，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中考的学生比其他的学生放假都早，又是个礼拜三，游乐园里人虽说不少，但是绝不会多到排不上队。六月的天气还没有热到让人不想动弹的程度，树木的叶子都长齐了又没长老，那种以蓝天白云为背景的新绿总是能给人一种生活很美好的感觉。游乐园里充斥着欢乐的气氛，佐助一进去小孩子心性就暴露无遗，跑上去对着票研究地图。卡卡西跟在后面晃荡，看一边的鼬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别过头偷偷地笑。
　　刺激比较大的器械那里排队的大部分都是刚考完的学生，叽叽喳喳地吵成一片。鼬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买了个甜筒找个长椅坐下了。卡卡西坐在他旁边看佐助排队玩过山车，那个好奇又兴奋的样子不像有过经验的，便问鼬：“他以前没来过？”鼬难得地放下手中正在舔的甜筒，沉默半晌，说：“以前父母一直出任务，出任务就把我们放在本家。那看得严，不让乱跑。后来我也开始出任务了。”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
　　卡卡西暗暗叹口气，猛地拽起鼬的手：“这么说你也没玩过了？我也是！走吧！说不定过几年老了就不让上了！”
　　鼬的手腕被他捏着，暖暖的有些潮湿，心中一惊，忙甩开快步向队伍走过去。佐助见哥哥过来，放弃了自己站得靠前的位置跑到鼬身边。卡卡西看鼬抬手戳戳佐助的额头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又抬头瞪他，忙快步走过去站在他们旁边。
　　这么一直玩到天黑，佐助提议回家前去坐一次摩天轮。卡卡西把佐助塞进空仓，飞快关了门。鼬站在卡卡西后面，瞪大了一双黑眼睛愣了一瞬，忙往前赶。可惜通道窄越不过去，眼见佐助坐的悬仓升上去了，急得抓着卡卡西问怎么让佐助自己上去了，却被卡卡西一起扯进了下一个空仓。鼬担心佐助，一直往上看，快到顶的时候卡卡西叫他：“鼬，有没有想过搬下来？”
　　鼬收回视线静默了几秒，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房子是父母留下的，我不能……”
　　卡卡西笑了，离开座位掏出东西挂在鼬颈上：“早猜到你会拒绝了。”
　　鼬任卡卡西挂上了，低头一看，金属链上是三把钥匙。卡卡西离他很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不知是不是天气热的关系，鼬感觉脸上有些烧。卡卡西挂完没有立刻离开，他说：“我家的钥匙一套，随时可以进来。”转头向窗外看了看，说：“生日快乐。”很快地在鼬唇上点了一下。
　　鼬一时没回过神。卡卡西又说：“听人说摩天轮转到最高点的时候亲吻爱人就能得到幸福。”
　　鼬想你写东西写多了怎么连这么狗血的桥段都敢给我演，脱口而出的却是：“那是接吻，你是笨蛋吗？”
　　卡卡西于是似乎很懊恼的样子叫：“你知道啊怎么不早说，都过去了。”又说：“鼬，你的生日礼物不只是这串钥匙，还有个生物呢。还有那些花，如果你不肯养，都会死掉的哦。”
　　鼬笑了，闭上眼睛仰起头。

　　佐助上高中后，似乎有了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佐助看上去很不耐烦，却总是鸣人长鸣人短的，虽然都是抱怨，也难得带回家几次。鼬和卡卡西都很喜欢那孩子。后来高考报志愿，佐助说想报军校，鸣人跟过来，拿佐助的志愿表抄了一份。记得佐助提过鸣人是孤儿成绩又不是很好，卡卡西便把他留下来补习，晚饭也四个人一并解决了。
　　上大学时佐助住校，和鸣人同宿舍。开学典礼鼬和卡卡西一起去参加的，每个星期佐助回家两天，嘴里说着真麻烦可是必定会带上鸣人。这种日子也就持续了一个半月，有一天卡卡西突然对鼬说：“鼬啊这段时间你得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了。我要去外地取个材，等回来，咱们去结婚吧。”
　　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过了几天卡卡西出现在暗部，不出所料地受到热烈欢迎。闹独立的武装分子在高考的时候已经开始和军队真刀真枪地打上了，这伙人势力不小，虽说节节败退也着实让作为国家手中的王牌的暗部遭受了不少损失。好不容易探出了首脑的藏身之地，国家便让暗部派人去暗杀，好将战争彻底结束。可惜挑来挑去，竟挑不出一个看上去能完美执行任务的人，无奈叫回了卡卡西，可卡卡西却说：“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呐。”
　　长门刚想说话，卡卡西又接着说：“所以这次任务报酬一定要够多，我还要带老婆环游世界呢。”
　　长门松了口气，却听外面有人喊：“鼬！鼬你怎么回来了！”卡卡西面色一变，刚要拉门冲出去，门自己开了，鼬走进来，后面跟着拥进一帮人。
　　“这次任务我也要参加。”鼬说，看也不看卡卡西。
　　卡卡西急了：“佐助怎么办！”
　　鼬低下头，良久道：“他成年了。”又道：“你不是说要结婚吗？不要拿死当前提。我没那么短命。”
　　眼看着被堵得说不出话的卡卡西青筋直跳，长门暗暗笑了笑，抬头正色道：“朱雀，你应该知道暗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后面那群人听见长门叫了鼬的代号，知道他认可了，便借机拥上来叫：“老大，鼬多厉害你知道，反正就这一次，卡卡西你不也一样叫回来了！”
　　鼬说：“我拿不了枪，但是暗杀适合用刀。”
　　最后鼬被那帮蓄谋已久的人撺掇着和卡卡西打了一场，美其名曰试试身手退化了没有，以此作为归队条件。他们的代号都是在入队的时候由长门定的，鼬叫“朱雀”，就是因为他在动杀机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惟有卡卡西是例外，他的代号叫“白牙”，队友们起的，只有最优秀最被认可的人才能享受这种殊荣。卡卡西动作很快，跟平常懒散的模样完全不同，招招锋芒毕露。鼬则是滴水不漏，一有机会就毫不拖泥带水地下杀手。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直到卡卡西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避开了鼬的活动范围说“鼬啊我老了你活动筋骨要有限度啊”才反应过来，纷纷拥上去拍肩的拍肩，摸头的摸头。
　　后来他们去了九个人，三人一组分头行动。卡卡西和鼬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一路悄无声息地清理过去，正巧碰见了暗杀对象。那孩子是第一次出任务，本来说是可塑之才，让优秀的前辈们现场指导一下的，但毕竟经验不足，一时激动顾不上隐蔽急忙联络队友，在无线电里说话的声音也稍微大了。卡卡西本来跟鼬闪进了旁边的屋子，忙扑了出去。鼬只看见卡卡西抬手一枪，似乎有重叠的声响，但是走廊上有很大的回声听不真切。随后卡卡西扑倒了那孩子，鼬赶紧跑上去帮忙把卡卡西拖进了屋子墙角，锁了门。
　　卡卡西身侧的衣服湿了一大片，鼬四下看了看似乎没有摄像头，便不顾规定扯下了卡卡西的头套。定定看了两秒，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卡卡西伸手扯住他裤脚，一张嘴一口血垂直地喷了上去，落下来溅了一地。他仰着头道：“别去！垂死挣扎的时候最危险，况且他还有保镖，我不知道打中他哪了。”鼬站在那顿了两秒，又打算走。卡卡西苦笑着道：“最后了，陪陪我。”
　　那孩子一直在检查卡卡西的伤势，此时抬头看鼬，满眼的绝望。鼬恨恨地咬牙，跪坐下去托起卡卡西上身，把自己的头套也扯了，无线电都拽下来扔在墙角。
　　没有倒灌的血说话就顺畅了，卡卡西看了眼那孩子，似乎没有站在危险的区域，还在全神警备着门，便放心了，说：“本来带了护身符，没想到他不打心脏。”说着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并排的两个戒指，黑曜石的指环，只是指环，一点多余的装饰也没有。“本来是想套起来放的，你手太大，可惜……”
　　鼬记得有一次卡卡西抓着他的手研究了半天，最后说：“看不出来啊鼬，咱俩手竟然差不多大。”那时鼬回嘴说：“我只矮你三公分。”卡卡西似乎还在说话，但涌出来的只是粉红色的泡沫，还有失去了空气支撑胸腔塌陷的声音。鼬贴上去，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不断地流下去，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卡卡西知道鼬听不出来，便苦笑着闭上了嘴。这次任务机密程度为S，别说救护车，就连随队医生也没敢让跟着，鼬扔了盒子，将两枚指环并排套在中指上。本想问你不是要和我结婚吗，就这么为了别人死在我面前到底把我摆在什么位置上了，但他一贯是了解卡卡西的，又觉得太狗血，便没问，只是沉默地看着怀里的人，伸一只手替他合上了眼睛。
　　外面枪响了一阵就静了。凯和阿斯玛两组一边叫门一边在无线电里报任务结束等大部队开进过来。那孩子举着枪过去把门开了，确实是凯和阿斯玛组，他们推门道：“卡卡西你够狠，一枪把头给打爆了，什么时候……”看见鼬就闭了嘴。鼬跪在地上抱着卡卡西，一动不动地看着，随后缓缓地低下头抵在卡卡西前额。两人都摘了头套，血流了一地，分不清是谁的。不过看样子鼬不像有事，只是有液体一滴滴地冲开了血污，由于鼬过长的额发挡住了脸，看不真切。
　　那个时候被瞄准的的确是心脏，不过不是卡卡西的，是那名队员的。卡卡西比那孩子高，这么一挡，恰巧子弹穿过了肋骨的缝隙打穿了肺，又停在另一边肺里。鼬手里握着一枚小奖章，在阳光明媚的下午第一次用了那串钥匙，打开了卡卡西家的大门。
　　他们加上训练和演习足足出了两个半月的任务，阳台上的花没有人浇水早死了，只有仙人球还留着个绿顶。鼬赶紧拿去浇了水，又摆回在阳光底下，开了落地窗走到院子里。
　　院里有个秋千，佐助很喜欢。每次鼬被问到都说不坐，然后卡卡西就拿揶揄的眼光看他。鼬坐上去，试着荡高。他小时候家教严格，没玩过这类东西，又不是空降兵，不太清楚离蓝天近了的感觉。他仰着头一次一次地往上荡，风很舒服，让他回忆起以前晾衣杆上的浅蓝色床单。如今白色的夹子还留在上面，床单却不见了。
　　他那天一点一点地转遍了卡卡西的屋子。以前没进过书房，没想到书还挺多，一排一排地在书架上摆得整齐。几本橘红色皮的书塞在不起眼的角落，自打佐助来就再也没见过它们，如今也将近十年了。还有一件衣服搭在厨房里一把椅子上，冰箱里竟然还有几盒牛奶。鼬拿出来看了一下日期，扔掉了。
　　之后暗部又出了一个出色的队员，他不用枪，出刀不论是砍还是刺，或者是扔，都快得如同日出时瞬间射遍大地的光。后来他的代号被队员们由“朱雀”改成了“晓”，接受这个代号的时候他正往手里收刚用过的绞颈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佐助看到哥哥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想问话，又没敢。鼬不说，但他知道哥哥看重父母留下的这套房子，这是他们唯一的家。鼬出去再晚也从不外宿，只有单独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住在了楼下，第二天佐助就看见底下的晾衣杆上搭满了新洗好的衣物，浅色的床单，米白的沙发套，在明媚的阳光下衬着绿草，分外地耀眼。
　　然后鼬让佐助把鸣人叫过来。他问佐助为什么选择军校，佐助说，希望有一天也能进哥哥、父母和卡卡西待过的地方。他提卡卡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见鼬的神色没有变，便放下了心。鸣人还是傻愣愣的，嚷着佐助去哪我就去哪。鼬点了点头，嘱咐他们这些事在学校里不要乱说。接着佐助带着鸣人搬回了家，大一的两个学期，空闲的时间里他们都会在楼下那个突然显得格外大的院子里练格斗，鼬坐在秋千上看佐助和鸣人打，脚尖一下一下轻轻地点着地。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往晃荡的秋千上投下一明一暗的光斑，鼬侧着头靠着绳子，时而出言指点，神色看不真切。
　　接下来几年却没再去过楼下了。鼬开始讲解实用的理论知识，用电脑做各种状况的应急模拟，两人进步很快。鼬去告诉长门他的推荐，长门看鼬这几年的样子心疼他，便难得坦率地道：“我不想让你再失去他。——队里最多只要一个宇智波。”鼬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转头出去了。
　　那天晚上鼬在饭桌上破天荒地说了很多话。他说：“鸣人，佐助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颜色都能轻易染透。”佐助不满地抗议说哥哥，我才不要你这么夸呢——不过你做饭越来越好吃了。鼬笑了笑，眼光落在厨房里几本旧了的菜谱上。
　　佐助问鼬，再有两个月就是毕业典礼了，哥哥你出任务赶得上吗？鼬反问佐助，你那么想去队里？佐助说当然，那是我的梦想。一直以来鼬把佐助护得很好，父母的去世好像完全没有给他留下阴影似的。鼬像在确定佐助的坚定程度般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显得很是释然的样子笑了，佐助，你终于长大了。又补上一句：毕业典礼结束了，带鸣人去队里报到。
　　佐助毕业典礼那天没等到鼬，等到一个小徽章，和四年前鼬独自归家时手里拿的那个一模一样。同时交到手里的还有两个黑曜石指环，还有用金属链穿好的一串钥匙。钥匙磨损得有些厉害，哪里也没有生锈。
　　佐助用钥匙打开一楼的门，他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三年没有踏进这间屋子，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屋里摆设很整齐，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阳台上那些花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褐黄色，仙人球也枯萎了。佐助走过去拿起仙人球反复看了半天，拿去浇了水，摆在阳光下。
　　第二天佐助带鸣人去队里报到，长门打量了他们半天，道：“你们就是‘晓’拿命保进来的两个小子？打一场我看看。”然后他们去了格斗场，卡卡西和鼬曾经的队友都惊呆了。他们在那一场格斗里直接被队友冠上了两个代号：鹰和金色闪光。发到手里的是旧队服，鸣人那套有些大，看佐助一句话也没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把话咽了回去。
　　后来二楼空下来了。一楼的阳台上换了一批花，两人都不会养，死倒是没死，就是老蔫头耷脑的。晾衣杆上换上了白床单，时不时挂一次深蓝色的。夹子还是白的，原来的坏了，又买了一排。屋里新添了电视，鸣人爱看，经常对着屏幕乱叫一通“射门”。佐助喜欢秋千，总坐在上面荡，离天近了就想到多年前那个夜晚的摩天轮，他活了这么多年只坐了那一次。鼬手里举着甜筒拽着卡卡西用力踹，拍着护栏叫让他上去。不过那个小悬仓顶部不是透明的，看不见天，果然还是秋千好。
　　“不看看太可惜了。”鼬曾经微笑着说，“天那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