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 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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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
[7]
“过几天我就要去冠洲了，真舍不得你。”颜令炅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心下暗惊，却明知故问道：“你要去冠洲做什么？”
“呵呵，去给秦门的秦秦小公子‘贺寿’，十二岁的‘大寿’。”他面露无奈。
“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能劳驾昕北王您亲自出面贺寿？”
“说来话长啊。”颜令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一只强壮的胳膊就这么不老实地揽住了我的肩。仰头看着苍穹中漫布的星斗，道：“秦门富甲天下，每年都会给昕北上贡百万白银作为军饷。也都多亏了他有这个心，昕北军才会如此充足，毕竟颜朝自立朝以来，要顾及的事情太多，照应不过来。”
“原来如此。”我点头，笑道：“难道王爷你每年都得去跑一趟不成？”
“没办法啊。”颜令炅叹了口气：“我倒是不在意自己的王爷身份，再说皇宫就在冠洲内，我也可以趁此去见皇上。只是，那个秦秦小公子，我可真是懒得再看到了，想到他我就头痛。”
“哦？此话怎讲？”我好奇地问他。
“秦家七位千金，却只得他这么一个儿子，都快把他给宠到天上去了。由着他小小年纪的就无恶不作，目无尊长，横行霸道；就算将来长大成人了，恐怕到时候也是个作威作福的料，成不了大器不说，只怕还给这世道添乱。”
我听了不由得蹙眉，这个秦秦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二岁的顽童，竟能让他说得如此不堪，怕是还真会折腾也说不定。不管如何，我此次定要他带我一同前去冠洲，以完成范流去交给自己的任务，把话传达给尹浩。想起了师傅告知自己关于‘魄葬’的来头，我在心底冷笑：颜令炅，你所拥有的一切，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将之一一从你身上割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的是耐心……
转头看颜令炅，而他正似陷入沉思之中，薄唇微翘，好像在想些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我不禁问他：“王爷，想不到你也会发呆，在想些什么呢？”
颜令炅听我问他，反应过来，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到了那个小秦秦，虽然人是令人厌恶了点，不过却生了一副世间罕有的绝色容颜，让人惊艳，过目难忘，看了他就觉得魂魄都能为之吸去……”
“哦。”我短应一声，游开了去。将自己遮在紫薇花荫下，呆呆地看着在水面上打着漂的花瓣，胸口不知为何闷闷的，连呼吸也不甚畅顺。
“无寻？”
“嗯。”我应着，却不看他。
“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
“……好啊。”我更低下了头，掬起一捧花瓣。看着清亮的泉水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只留下了稚嫩泽润的碎瓣，在掌中静静地睡着。我所想要的，来得何其容易，理当高兴才是。可为什么此时自己的心，却如此沉静？甚至……有些落寞……
…………
这一日终于来临了。
出发前，颜令炅去和荇妃等等的告别，命我在书房后的花园里等他。我无聊地躺在树阴下的草地上，枕着胳膊悠闲地看着蓝天上飞过一群群的灰白鸽子，扇动着翅膀，嗡鸣飞过。太阳近来也更是毒辣了，热得树上的知了们不停地尖叫着，热闹地欢述着炎夏的窒闷。
忽然一阵清凉吹过，扫过鼻尖，留下一抹檀香怡人。小巧金莲在水色纱裙下若隐若现，及近了，是一个宛若仙子的身影在我身旁飘然坐下。花晌文静羞涩地对我一笑，轻声道：“无寻，我听说今日你要随王爷前去赴宴，可是真的么？”
我点点头，坐了起来，盯着一支在草地上滚动着的洁白羽毛，向她道：“花晌，那日……”
“我知道。”花晌打断了我，将目光抽回，萧然道：“我后来从青芙那找不着露浓，于是就返回来，却见了那一幕……想必你也是因为撞见了，才不得已离开的吧？”
“嗯。”我黯然，随手摘了一片草叶，无聊地把玩着。
花晌叹了口气，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忧郁，道：“我先前只是听说，却未当真，没想到……自己的好姐妹竟然……”她合上了嘴，言犹未尽地看住我。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勉强地笑了下：“也许，露浓有她的苦衷也说不定。各家自扫门前雪，别人的事情，我们也无须插手。”
花晌的表情掠过一丝犹豫，待转过头去看到远处向我们走来的两个人，顷刻间便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淡笑吟吟，向其中的绿衣少女道：“露浓，青芙，你们也来了？”
“那当然啦。”露浓如铃声般悦耳的声音响起，笑怨道：“这个小无寻，我可是把他当弟弟一般看待呢。虽然有着王爷在身边万般疼爱他，但这次恐怕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今天就去庙里替他求了个保安符。”
青芙笑道：“可不是么，一大早就拉我陪她出去呢，就她成天往寺庙跑，总有着祈不完的愿。无寻你可真有福气，多了这么个姐姐疼你。”说罢吃吃笑了起来。
见露浓走过来，挨着自己坐下了，我反射性地向花晌那里靠了靠。露浓不觉，径自拿着手中的红灿灿的平安符就往我腰带上系去，突然出声道：“咦？你这怎么还挂这个小香囊？怕是放得久了，都没什么味了……”
我惊觉，回过神来刚要阻止，却一低头见露浓已将别在自己腰间的墨蓝色缎织香囊扯开了口子，一屡乌黑发丝立时就从中弹了出来。她呆滞了一下，仰头看了看我变得青灰甚是不快的脸色，颇尴尬地松了手，赔笑道：“无寻，我还以为里面装的是麝香什么的呢……这头发是？”
“是我娘的。”我沉着脸又将香囊的口袋重新系好，道：“搁在身边觉得踏实。”
“那你娘她……”露浓看我的眼神中盛满了怜惜。
“早些年就去世了。”我反感地躲过她的目光，只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也暗下懊恼颜令炅的迟迟不归。
青芙却忽然一拍掌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闻言，我们三人于是都不解地望向她。
只见青芙尖尖的小下巴一扬，装神弄鬼似的向我道：“无寻，我可跟你说啊，等你以后回来了，可千万别到咱们内院后边一个叫做‘幽郅居’里去。”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花晌与露浓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不满地看着青芙。
“因为有鬼。”青芙不理会她们二人，兴奋地继续道：“约摸四五年前，‘幽郅居’ 里有一口井，后来因为水渐渐的混了，所以就成了废井。而里面住着的迎妃，性格甚是泼辣，不讨王爷的喜不说，还得罪了不少人。结果最后被大家伙摒弃，于是郁郁寡欢，终于有一天投井自杀了，还穿着一身血红的衣服……”
听到这里，我真是哭笑不得，这才明白为什么花晌与露浓都会生气。这个青芙，也太不会做人了，我这边刚说了我娘过世，她那边就开始说鬼故事，简直就是……我摇了摇头，罢了叹口气。算了算了，和她一个小丫头，何必一般见识？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也算得上是个单纯没有心机的女孩了。
青芙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依然添油加醋地说着那个‘鬼居’的种种：“自从那以后，咱们昕北府上就莫名其妙、接二连三地失踪了一些人，最后啊，却又突然都在那口废井里找到了尸体。大家私底下都传说这是因为迎妃穿着红衣投井自杀，所以化作厉鬼，作祟回来复仇了……”
我暗下嗤笑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过她声色并茂的述说，还是让我浑身不舒服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露浓气呼呼地掐得她直喊痛，忿然道：“你这个死蹄子，再这么胡言乱语，下一个就轮到你被鬼魂附体了！”
花晌由着青芙撅嘴闪到她身后，刚要出言打发露浓，却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由远及近：“你们都在聊些什么呢？这么开心？”
三人慌忙起身，恭敬齐声道：“奴婢见过王爷。”
走过来的颜令炅竟是一副平民打扮，一衫素白粗简长衣，足踏帆布鞋，腰间却别了一把鞘身黝黑盘龙长剑，显得其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烈烈炎日之下，他俊美的容颜益发生辉，眉宇间英气饱满，剑眉轻挑，一双柳长的细眼因为强光而微眯，淡色的薄唇勾起，追魂似的向我们笑着。
我迎上前去，皱眉道：“给王爷请安。你这一身装扮是……”还未等我说完，就听得马鸣嘶嘶。放眼望去，他身后竟然还跟了个仆人，手中牵了两匹黑骊，骜体雄壮，鬃毛漆黑油亮，且备着雕花朱红马鞍。
“呵呵，图个方便。”颜令炅不以为然地一笑：“大队人马的跟着，树大招风，反而多惹麻烦，所以一切还是从简的好。”
“那么王爷你的意思是……”我怵在原地，咋舌道：“就我们两个……骑马……到冠洲去？”
“对啊。”颜令炅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
天渐渐的暗了，转眼已是黄昏。
一路下来，马不停蹄，风尘仆仆，终于出了昕北。我在马背上颠颠地跑了大半天，颠得我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有气无力地看看道路两旁，除了石头，就是草木，哪里有什么可以让人歇脚的客栈人家。哀怨地再看一眼颜令炅，他却悠然自得，发觉我在看他，投来一个我理解的笑，忽地一勒缰绳，停下马来。
我于是也跟着勒马停下，跨下的黑马立时高兴得仰头嘶鸣，接着便低头欢快地寻草吃了起来。颜令炅翻身下马，见我没有动静，开心地走过来，伸出手道：“要我抱你下来么？”
“心领了。”我阴着脸，松开缰绳，潇洒地扶着马鞍，踩着踏环，顺利地滚到了草地上，跌个四仰朝天……
“噢。”颜令炅靠近了，蹲下来看着红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忍俊不禁地啧道：“原来你喜欢这样落马。”
我僵硬地坐了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怒地看着他。又没什么急事，他却非要策鞭疾行，跟着他这么老半天风驰电掣地一路奔过来，我坐在马上都快要给颠死了，腰酸背疼不说，他倒还好意思嘲笑我，八成是故意的。
“王爷，天色已晚，再不找个地方歇息，恐怕就要露宿在外了。”我没好气地提醒他。
“你说的也是……”颜令炅笑眯眯地看着我，道：“启程，上马。”
“……”
见我不动，一脸抑郁，他大笑着将我抱起：“还是先歇歇吧，前面就有条河。”
于此，我却更是沉闷了，试图挣脱他的怀抱，怒道：“我自己有脚，你干吗动不动就抱着我？”
“本王还须向你请示么？”他一挑眉，突然俯身霸道地吻上了我。唇贴舌缠，如胶似漆，等到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过我微颤的舌，湿润的吻又轻轻落在了我的睫毛上。低声道：“如果知道为什么，我也无需这么大费周章了。”
闻言，我不惑地望着他深邃的五官，幽静的双眼，问道：“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令炅不接答，留下两匹乖顺吃草的骏马，抱着我向不远处映着夕阳，掩在郁葱之下，金波粼粼的清湖走去。
待到了河边，在一棵茂盛的榕树下寻了块干净的坪地坐下，却不放开我，反而更将我深深地搂进了他的怀抱。我困惑地由着他抱着自己，在知了忽起忽停的蝉鸣声声中，看眼前这一片波澜不惊的橙色湖面上，星星点点地浮着许多只叫不上名字来的鸟儿，偶尔迎风而起，抽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翱翔……
“无寻。”颜令炅唤我的声音低沉且朦胧，宛若眼前的光景：“如果我能对你轻易罢手，对于你我，恐怕都是最轻松的。”
“难道……”我对他投以不信任的眼光，道：“你对我动情了？”
他无语，对上了我眼睛的目光深沉无比，却又似有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罢了只叹口气，默然道：“我不太确定，但与你相处得越久，我却越是对你欲罢不能……”
“怕是因为新鲜吧。”我讥讽道。不屑地转过头去，看着古榕枝繁叶茂，又自其树冠上垂下的根根长瘦枝条，心却若洗风，漾荡涟起。
颜令炅听了微斂眉，道：“无寻，你小小年纪，性子却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我虽不知你曾经历过何事，故而如此，但你要记住，一个人若拘谨于己心，必无鸿鹄大志，反倒庸人自扰。偏眼看世，夺定管窥，必将错失良机，抱憾终生。”
“王爷你在教训我么？”我虽然嘴硬，但心中却仍因他的一番话而略有触动。
“谈不上教训。”他的语气顿时柔和了下来，道：“只是不希望你这么年轻便终日阴郁，积忧成愁……既然此次微服出行，你便不须再唤我王爷了。”
“那奴才该怎么称呼？”
“姓令，名炅。”他笑道，紧了紧搂住我的胳膊：“我的名字，再没有人叫叫，恐怕都要被自己给遗忘了。”
“令炅……”我恍惚道。这个名字在自己的心里重复了千次万次，却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唤出。
“无寻。”颜令炅突然放开了我，让我在他面前坐下，正色道：“你曾告诉过我你娘叫做泊蓝是么？”
我听了心里一抽，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那么你娘到底是在陈府，还是李府里做丫鬟？”
“李府？”我惊诧，不明所以，怔怔道：“当然是在陈府。”
颜令炅思索了一番，似自言自语般道：“原来你娘是在陈媛媛出嫁以前的陈府里待过。”
“出嫁？”我大惊。
“难道你不知道么？”颜令炅的眼神顿时严厉了起来，审问道：“你娘在陈府里做丫鬟，不会连这等事都不知道吧？”
我心里发虚，支吾地应付道：“我娘她在陈媛媛出嫁之前便远嫁他方，故所不知。”
他听了看似松口气，遂点点头，正色道：“我希望你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那是当然。”我低头，躲避他询问的眼神，嗫嚅道：“莫非王……令炅你对陈媛媛一直挂念在心？”
“我不论是对陈媛媛，还是你娘泊蓝，都全全没有兴趣。”他干脆地接答，眼底卷上一层狠戾，端起了我的下巴，漠然道：“我所关心的，只有你的诚实。我早已派人去查你的底细了，如若发现有半点虚假……”扣上我下颌的手指忽然加重了力道，痛得我从牙缝中倒吸一口凉气。
颜令炅见我如此，松开了手，看着我颓废地坐了回去，冷笑道：“我想我早就告诉过你，自己最讨厌什么了吧。”
我虚弱地点点头，脑子却如浆糊一般，混混沌沌。除却自己被颜令炅这般胁迫，我娘她竟然嫁到了什么李府？有这等事么？她明明在怀了我以后便被赶出家门，莫非这其中……我在心里苦笑，老掉牙了的故事难道真的要在自己身上重演？
陈府即在冠洲的鹤镇里，看来……自己也该是时候，回老家，探探‘亲’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 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