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若明如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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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左右，阳光刚刚变得温和，轻柔地洒进了四天宝寺初等部一年级三组的教室。一个黑发绿瞳的少女坐在课桌前，半眯着眼一脸抑郁的咬着笔杆。她的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少年，正弯着腰，用缠着白色绷带的左手撑着桌子，低着头跟她一起看着课桌上摊开的习题。
“笨蛋。”少年原本扶在椅子上的右手轻轻一落，敲上了少女的头。
“成绩好了不起啊，你来解咯。”原本就因为解不出题而不耐烦的少女放下笔，嘟着嘴回头看着少年，一脸傲娇，“别废话了快帮我，话剧社的社团活动要开始了啦。”
“那你考试怎么办？”少年侧过脸对上少女的视线，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我不管，到时候再说。反正我现在要去社团活动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少女无赖的用双手抱住少年的左手，颇有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只是少年未出口的回话，被一句严厉的训斥截断了。
“不破知雅！你还没补完作业吗？！白石藏之介？现在是社团活动时间，你三年级的学生来一年级的教室做什么？还不回去！你，跟我来办公室。”站在教室门口带着一副眼镜，神情严肃的伸出手指着少女的，正是一年级三组的班主任，小野老师。
小野老师说完话，转身就走。被抓包的不破知雅冲着白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怕死的左手拎着包右手牵着白石，毫不犹豫的走向了与办公室完全相反的方向。
“小雅，老师让你去办公室。”被不破拖着走的白石无奈的提醒道。
“不要紧，他已经习惯了。”不破少女的语气丝毫没有心虚和愧疚，非常之大义凛然，“我会站在话剧社的顶端，为四天宝寺带来很多很多很多的荣耀的，而且我每一科考试都有及格，他才不舍得把我丢掉呢！”
对此，白石只得沉默以对。他回想了一下不破少女的成长史，不得不承认她这句话是对的，只是他实在无法认同她这么做是对的。
白石藏之介和不破知雅正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从小不破知雅在表演上的天分就很突出，这也是她最为长久的爱好之一。可她着迷于这个爱好，是因为她喜欢用她的演技调戏人。白石藏之介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白石姨姨，阿介哥哥拽我头发……”小知雅哭红了眼睛扑向一脸温柔的白石妈妈，一只手还指向表情迷茫的小白石。
“藏之介，不抄写完十遍课文不准吃饭。”
“妈妈我没有……”看着偷偷转过头来对着自己吐舌头的小知雅，小白石突然顿悟了。
“白石姨姨，阿介哥哥他还弄脏我的裙子……”小知雅又搂着白石妈妈蹭了两下，声音里还带着可疑的抽泣声和可怜兮兮的哭腔。
“二十遍！”
“……”小白石看了看时间和小知雅，突然觉得压力很大。
诸如此类。
白石一直就是作为不破的陪练品艰辛的长大的，他的姐姐和妹妹则是帮凶，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是他从小便领悟到的真理，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甘之如饴，从来没有想过反抗的可行性。当然，也许是不破知雅的教育太成功也说不定。
不破知雅一直都是他们这群孩子之中最出名的开心果和机灵鬼。每次都是她带头捣蛋，到最后变成别人背黑锅。她每次都把别人忽悠得背黑锅背得毫无压力不说，还倍感开心。
白石只见过一次不破知雅脆弱的样子。
那是小学三年级时，她的父母出差把她一个人留下，不想最后却传来噩耗，再也不能回来。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小知雅正在调戏小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只是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个人跑掉了。小白石当时的反应速度最快，一路跟在小知雅后面跑回了她的家。
小白石站在小知雅面前的时候，小知雅只是面无表情抱着双腿缩在角落里，在看到小白石后，还对他温柔的笑了。小白石也不说话，只是无措的站着。这样的知雅，他不熟悉。
然后小知雅笑着笑着就哭了，一把抱住小白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惨烈无比。
“小雅不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小白石被她抱着，也不敢乱动，只是伸出手反抱住她，一只手顺着她的头发从上往下反复的抚摸着，一只手温柔的轻拍她的背。他记得，他的妈妈平时都是这样抱着小知雅的。
“真的吗？一直是多久？”小知雅在他笨拙的安慰下也渐渐止住了哭声，抽泣着问道。
“一辈子，我会陪你一辈子。”抱着小知雅软软的身子，小白石的嘴里和心里，都定下了一个承诺。
“嗯。阿介不可以撒谎啊，我会记很久的。”小知雅睁着通红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小白石。
“好。”小白石对着小知雅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却温柔的笑脸。
那之后，白石和不破，从欺负与被欺负的关系，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形影不离。虽然从本质上来说其实还是欺压与被欺压。
“阿介啊，你好像快要升学考了？”不破知雅一边拖着白石奋力的奔向话剧社和网球社的方向，一边转头询问。
“嗯，我准备直升四天宝寺高等部。”白石也随她拽着，反正知雅的速度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唔。阿介的话，肯定没问题的。”不破知雅点点头，突然笑得很狡黠，“阿介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答应我说要一辈子陪我的？”
“……我敢忘记吗？”
“那你当我男朋友吧。再以后就负责娶我、养我、宠我。”不破知雅突然停住，回过身来凑近白石，介于身高的问题，还两手抓住白石的领子往下一拽，迫使他弯腰与她平视，“我郑重的想过了，我要在表演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想去更大的世界看更美的风景，我需要一个强力的后盾包容我，你还算符合条件，就免为其难让你履行一下你的承诺吧。”
白石愣住了，一下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唔……也不算免为其难，我……我也想要一辈子抓住你呀……”不破知雅的脸上突然酝酿起两圈可疑的红晕，“到底怎么样，我都先告白了耶。你不会想反悔吧！”
“不，我只是以为，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白石突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眼里满满都是温柔和宠溺，“不过能听到你告白，我很高兴呢，小雅。嗯嗯， Ecstasy！”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口癖很奇怪，不过算了，今天原谅你。”不破知雅的双颊通红，犹豫了片刻突然凑上去吻了一下白石，然后又一下子推开他，疑似害羞的扭了扭身子，跑掉了，“我先走了，社团活动要迟到了。”
“路上小心。”看着跑掉的不破知雅，白石温柔的补上一句，好心情的走向网球社开始他今天的社团活动。
确定恋爱关系之后的日子，对于不破知雅和白石藏之介来说，和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相处早已成为了一种生活习惯。
只是如果非要说不同，其实也是有的。他们之间的牵手和拥抱，逐渐向一般情侣的那种发展着，偶尔情绪到了也会接个吻什么的。只是害羞之类的那种情绪，除了不破知雅偶尔心血来潮兴致好装一装之外，就真的可以说得上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白石上了两年大学，而不破知雅在四天宝寺高等部的学习生涯也快要接近结束，临近升学考的时候。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两个人之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而这时候，不破知雅在演戏上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只是她一直坚持着没有正式出道。尽管如此，在升学考上她也完全不需要发愁，像她这种特招生，文化成绩只需要过得去就可以了。
他们之间的危机，其实和不破知雅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只能说原因并不在她身上。
从一个多月前开始，白石有些不一样了。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改变，可不破知雅就是知道，白石变得不一样了。
微笑的角度变了，视线停留的秒数变了，说话结束时上扬的语调也变了。尽管都是很细微的改变，可不破知雅就是知道。她不需要观察，不需要度量，不需要探测。她就是最会演戏的那一个，这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天天都在刻意的演练。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两个月后，升学考结束。不破知雅正式从四天宝寺高等部毕业。
当天下午，不破知雅领着一样是刚刚考完的远山金太郎，直奔向白石所在的大阪大学。
“阿介，我考完了。”当不破知雅和远山金太郎一起蹦蹦跳跳的出现在白石面前的时候，他正和忍足谦也他们几个在一起吃饭。
白石看见他们也只是站起来一手温柔地搂过女友一手习惯性的揉了揉小金的头发，然后又领着他们重新坐下来。在座的都是相识多年的熟人，早就不流行客气那一套，都是自顾自的吃自己的饭干自己的事，不过某些属于长期受知雅迫害的还是条件反射的挪到了稍远一点的位置。
“什么时候填志愿？”看着即使条件反射性远离也脱离不了被欺压命运的金色小春和一氏裕次被不破知雅丢出去排队买饭，白石毫无压力的决定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反正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唔，得过两个星期，有个返校日。”不破知雅抱着白石的手臂高兴的蹭了蹭，“我考得还不错哦，达到标准肯定没问题的。这两个星期我就跟你混啦，之前为了考试除了晚上回家吃饭之外见面时间都好短，我好想你。”
“嗯嗯，Ecstasy！”白石看着因为他的口癖又嘟起嘴的知雅，笑着揉了揉她的鼻子，“我也想你。”
“这还差不多。”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里，不破知雅是深切的体会到了她的男朋友到底有多受欢迎。
“阿介，你拒绝的方式太温和了啦，所以她们才会前仆后继的来啊。”不破知雅不满的对白石提出抗议，她这一周的日常就是围观她的男朋友如何温柔的拒绝前来告白的女生。
“可是对女孩子不能太严厉。”白石其实也只是逗逗知雅，告白的女生他都有好好的拒绝掉。
“虽然是这样……但是……”
“白石前辈，您上次推荐的书我已经看完了，非常有趣。”不破知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甜美的女声打断了。
“唔……”不破知雅突然眯起眼，撑着头好奇的盯着白石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
“是吗？很高兴你能喜欢。”白石温柔的回道。
“不知道前辈还有没有类似的书推荐……啊，这位是？”少女好像这才看见知雅一样，小心翼翼的询问，“非常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太过高兴……我打扰到两位了吗？”
“没关系，并没有。山藤，这是我的女朋友，不破知雅。”知雅还是眯着眼盯着少女，白石看了她一眼，只得无奈的替她说明，“小雅，这位是学校外语系的学妹，山藤景子。”
“喔~幸会幸会~叫我不破就可以了。”看到少女有些愣然的表情，知雅终于还是开了口，“阿介，你什么时候冒出来那么多可爱的学妹，都没有告诉我呢。”
“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在意这些吧。”白石一贯温柔的笑里带上了一点无奈，站起身来坐到了知雅的身边，把自己原本的位置让了出来，“山藤，还是坐下来说吧。”
“我……”山藤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婉拒。
“对呀，正好跟我说说你和我们家阿介是怎么认识的。我刚考完升学考，为了陪阿介来了一个多星期了，觉得好无聊呢。好不容易有个能聊天的女生，你可不能跑了。”不破知雅笑得那叫一个亲切和蔼，看得一旁的白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啊，那……好吧……”山藤战战兢兢地坐下，“其实我和白石前辈认识也是巧合。我帮老师搬书去办公室，可是因为叠得太高了，我看不清路，差点就摔倒了。幸好白石前辈救了我，还帮我把书拿去办公室，因为正好我对毒草很有兴趣，听闻白石前辈对此深有涉猎，所以才多次向白石前辈请教。”
“原来是这样。阿介这个人啊，就是对人特别温柔，尤其是女孩子。你是不知道，我来这一个星期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看阿介拒绝女孩子，连拒绝都拒绝得温柔体贴，我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呢。”
“啊……是这样的，白石前辈对人确实非常温柔。”山藤的表情不止怎么的，突然变得有点僵硬，“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情……”
“那我们也不好意思拖着你了。有机会的话，下次我们请你吃饭吧。”不破笑眯眯的拉起白石送客，目送山藤快速离开的身影。
“小雅……”
“阿介，其实我很讨厌你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呢。”不破知雅转回来面向白石的时候，嘴角只剩下一点点弧度了，“现在别跟我说话，我心情不好，先回家了。”
“嗯。”白石也只是顺了顺知雅的头发，牵着她的手送她到车站。
之后，不破知雅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旧天天跑来找白石报道。对于别的女生知雅一向采取三不管政策，只是在偶尔碰上山藤的时候，会恶趣味的调戏一番。
好像一切正常，他们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而打破平衡的，是一场突发性的小意外。
“小心！”伴随着一声惊呼，几本几乎都有十厘米以上厚度的典藏版原文书从楼梯上掉下来，正冲着在楼梯口巧遇的山藤、不破和白石。
白石一把扶住山藤退后了半步，不破也凭借着多年演戏练出的反射神经，险险躲过了这意外之灾。只是这么一来，三个人之间便处于一种很尴尬的状态和站位。
白石扶着低着头的山藤，站在了不破知雅的对立面，两人沉默的对望着。
“阿介，你对她有好感吗。”蹲下捡起书还给不停道歉的学姐，并礼貌的送别后，不破知雅面向白石的问句，用得是陈述语气。
听到不破知雅的话，扶着山藤景子的白石只是沉默以对。没有任何辩解的必要，自小青梅竹马的他们就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谎言与承认都没有意义，对于现在的不破知雅来说，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那你要跟我分手吗？”不破知雅觉得现在的自己冷静得不可思议，甚至都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没有这回事。”白石轻轻的松开扶着山藤的手，对上不破知雅的视线。只是如今那对他熟悉的眸子里，只剩下了冰冷的陌生。
“是吗。”听到答案的不破知雅看着因为白石的话而变得脸色苍白的山藤，突然不置可否的笑了。
“知雅，作为你的男朋友，我会做到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过你的，我这一辈子都会陪着你。”白石的语气很肯定而温柔，听起来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你听到了吗。如果我不肯分手，他永远都不会跟你走，因为我先来一步。”不破知雅看着摇摇欲坠的山藤景子，突然变得眼神无辜，语气疑惑，“可是阿介，即使是被称作圣书的你，也真的能做到管住你自己的心吗？”
“够了！你别再逼他了，是我错了，可以吗？”山藤景子突然对着不破知雅崩溃了，大喊了一句便流着泪转身跑开。
白石僵硬的止住了条件反射便要追出去的身体，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而不破知雅，只是冷眼看着。
“你明明喜欢她，却又没有要和我分手。”不破少女突然温柔的笑了，“我要拿你怎么办呢，阿介。其实你只是我男朋友，并没有把你自己卖给我呀。”
“……知雅，别这样。”白石看着这样的不破，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比他发现并决定掐断自己心里对山藤萌动的喜欢的时候，还要难受。
他上前一步抱住不破，左手顺着不破的头发，从头顶到发尾来回的抚摸着，就像她的父母出事时他所做的一样。只是，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对不起，对不起。”
不破知雅也并没有挣扎，她安静的呆在白石的怀里闭上眼睛。他们就只是这样一直的站着，抱着，沉默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好像要这样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在这样安逸的拥抱里，他们都曾想过，也许只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只是，这些都不过只是假象，而不破知雅觉得累了。
“阿介，算了吧。”结果还是不破知雅先开的口，“你明知道，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做不到假装你从没变心过，也做不到对你一如既往的信任。”
白石愣愣的看着推开自己的知雅，抿了抿唇，没有开口。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了解知雅，就像知雅了解他一样。他一开始就知道知雅会做的选择，甚至可以说，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的有意为之。他不想骗她，也骗不了她，就把一切都交给她来裁决。因为不破知雅心里也清楚，所以她选择离开，所以他无话可说。
“阿介，祝你幸福。其实我很幸运，曾经的我遇见了你。”不破知雅毫不犹豫的转身，眼角轻轻滑过一道光，“只是很可惜，你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不是我。”
“小雅。”白石看着越走越远的不破，忍不住出声轻唤。
“白石藏之介，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破知雅没有停下，只是背对着白石甩出了一句话，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
第二天，不破知雅搬走了，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整栋房子除了一张留给白石的字条被压在桌子上，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那一张字条，也许白石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他从小做到大的一场梦，充满了不真实感。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究竟有多真实。
「阿介，我想念的、想做的、想看的、想一辈子抓住的，你都还记得吗？
如果你还记得，也请都忘了吧。
阿介，我还爱你，可我已经决定忘了你。
其实我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就报考了东京的学校。
下次见到我，也当做不认识我吧。
最后，你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小雅……”
“小雅不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吗？一直是多久？”
“一辈子，我会陪你一辈子。”
那些话，都碎成风，一起被吹走了。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若明如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