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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贱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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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话很不堪入耳,似乎是越骂越带劲,就差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也骂出来,粗鲁地覆盖了老旧电视传出的花杂杂的声音。
许逸知道,这人应是三堂伯的亲母,他的大奶奶。
三堂母显然很不悦,紧皱着眉头,却没有准备要去开门,只起身拉着许逸的手指着楼上,示意上去。
许逸没有犹豫多问,顺手关了电视便与三堂母上了二楼,踏上楼梯台阶的时候,不经意偏头,透过窗户缝隙隐约瞧见外面似乎围观了一些人。
“哑巴莲,你这个狐狸精,勾走了我三儿,把我赶出了家,现在竟还将我老婆子拒之门外,老婆子我日日心心念着我三儿,跋山涉水好不容易从镇上回来一趟就是想为了见下我三儿一面,你倒好不让我见还把我拒之门外,你这恶毒的女人!枉我还想着与你和好,你竟这般对待我老婆子!老婆子我不活了!大家来评评理,这样的儿媳妇还留着做什么,搁在老婆子那时候早该浸猪笼……”
老妇的话一一字字入耳,三堂母想对许逸解释着什么,比划了下见许逸目光一片懵懂不解,无奈只好捂着许逸的耳朵沉默地坐在床上,眉宇间凝聚着淡淡的忧愁与些微难忍的恼怒。
虽然被捂住了双耳,但依稀还可听清老妇的叫骂。
“那是大奶奶是吗?小逸不喜欢。”许逸孩子一般童真地开口。
叶莲双手微微一僵,放下了捂住许逸耳朵的手,不解地看向许逸,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她骂人,这是不对的。哪怕她是三堂伯的母亲,也不该这般光天化日之下辱骂三堂母,当然三堂母不开门也是不对的,毕竟她是三堂母的婆婆,虽然小逸不清楚三堂母为什么不开门,但一定是有苦衷,而且小逸记得,大奶奶明明是自己要住到镇上去的,住的小楼还是新建的,大奶奶在说谎骗人!所以小逸不喜欢!”许逸摇摇脑袋,像个大人一样解释道。
事实上,许逸模糊记得,那位大奶奶住的新房子其实就是三堂伯的,不过这位大奶奶不喜欢三堂母,硬是把三堂母赶出了新房子,无奈之下,三堂伯夫妇只好一起住回村里,住回了村里还不算了事。第二年,三堂伯又凑钱准备再盖一栋房子,可是没想到的是,地基都打好了,这位大奶奶硬是要插上一脚,竟慌骗了三堂伯的钱,送与了自个的大儿子与小儿子,将三爷爷家不要了的旧楼搪塞给三堂伯了事,也难怪三堂母会恼怒。
这些都是村里三姑六婆闲来的谈资,上辈子许逸也是每逢清明扫墓的时候回到村里不小心听见的。
许逸此时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三堂母开个门,到底将婆婆拒之门外这影响真不好,许逸可是记得分明,这三堂母的“恶媳妇”“不孝”的坏名声也因此而由来。
叶莲心里一阵苦涩,一个小孩就能瞧明白的事她怎会不知,可是她是个哑巴,不能道出自己的苦楚,而且外面的那位又是个不饶人的,甚至每次登门的目的都是为了……
许逸知道三堂母已经把他的话听入了心,果然,只见三堂母微微苦涩一笑,拉着他比划了下,又摸摸他的脑袋,随后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下了楼梯。
院外此时已围聚了好些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瞧热闹的模样,但目光里却无半分好奇,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熟悉到习惯。
许家富裕了,自然有人眼红,瞧着不顺眼,但也不能做些什么,此时这一房恰出了这般热闹,自然让人幸灾乐祸。
许逸甚至可以听见边上的几个妇女还在一边参合着给老妇人煽风点火,似乎不闹腾一番便顺不了她们的心。
铁门一打开,院外瞬间安静了,煽风点火的妇女们连忙闭嘴噤了声,脸色一瞬尴尬,而骂的起劲的老妇人也顿住了,瞪着干枯的双眼紧盯着开门的女人与孩子,似乎对女人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
“大奶奶,真的很抱歉!刚才三堂母和我在后厨房忙着做饭,没有听见您的敲门声,这会在此向您赔礼,希望您能见谅。这大晒天的,您能赶来一趟真的辛苦了,还是快点进来歇会儿凉会儿,吃顿饭喝杯水消消气,若是有什么要事,咱们屋里谈,跟一帮外人有什么好扯的,您说是不?”三堂母不能开口,自是许逸出声,说到最后一句时,许逸似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方才煽风点火的妇女们。
不过许逸的礼却用错了地方,这位头发已半花白的老人可不懂什么是面子,张嘴便给许逸一道狠狠的耳光,“你这个小贱种!谁允许你来我三儿的家?有我老婆子在,你和这个狐狸精休想……”
老妇人的话让叶莲脸色又一阵难堪,握紧手指便想直接关门走人,却给许逸拉住拦了下来。
微低头,额前的发丝轻垂而下,遮住了瞳眸一闪而过的冷光,仰起头直视着老妇人,许逸冷冷开口,“大奶奶骂的小贱种可是我?既是如此,那么我爷爷和爸爸是不是大贱种?大奶奶若对我爷爷和爸爸有任何不满直管找他们理论去,欺负我一个小孩算什么事?”
许逸的话一落,老妇人褶皱的脸一瞬青白,颤指着许逸,嘴巴蠕动着,话却说不上。
许逸知道,这位大奶奶可是最忌讳他那百万富翁的爷爷,毕竟那老爷子有钱,她还得倚靠着,怎敢撒野。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叭叭”的货车声,却是三堂伯回来了。
见三堂伯回来,老妇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奔过去,嘴上还连连委屈着,“三儿,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妈我可得去了!你瞧瞧你媳妇干的好事……”
叶莲见许家贵回来了,心里憋的气更想发泄,但一看见这熟悉的情景,微红了眼眶,拉着许逸直上了二楼,留那母子一阵嘘寒问暖。
许逸与三堂母沉默地待在楼上,楼下,许家贵与老妇的谈话清晰入耳。
“三儿,你怎么那么糊涂!那野小子还不知是不是许家的种,你怎可把他过继了!你不肯与那哑巴莲离婚,我不强迫你,只要你在外面寻个人生个娃就好……”
“妈,我跟您说了好多回,我这辈子就认定阿莲一个人,您别总是给我说些不三不四有的没的。而且,小逸确实是二叔的孙子,许家的娃!您别乱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乱嚼什么舌根,要是被二叔知晓,又得闹了。”许家贵似乎有些不耐烦,却也不敢大声说话。
“我乱嚼什么舌根?这可都是镇上传开的,大家都知晓!而且,你老实告诉我,你过继那野小子花了多少钱?你有钱了,不孝敬你妈我居然还……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妈,我上月不是已经把这年的钱给您了吗?你说过今年不会再问我要的……”许家贵似乎有些不悦,声音透着些微烦躁。
“许家贵!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嫌弃我老婆子问你要钱拖累你是不?你摸摸良心问问,你给的那点钱抵得过你这回过继的那个野小子的一半不?别以为你妈我老了,好糊弄,不晓得真假,自从你娶了那哑巴媳妇后,你瞧瞧你变了多少,事事都向着你那哑巴媳妇!你心里已经没有我这当妈的了,可怜我老婆子十月怀胎,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别人都笑你是个陂子,让我把你扔了,可是我还是坚持着把你养大,忍着别人嘲笑的目光,那时你还小,那些顽皮的孩子总是欺负你,不都是我老婆子一一帮你挡风遮雨……”老妇说着说着,伤心地哭泣了起来。
“妈,对不起,我并没有嫌弃您的意思,只是我真的没什么钱,这儿就只有这么多,您先拿着用去,等下个月我出海回来再给您,对不起,妈,您别哭了。”许家贵的声音软了下来,透着几分惭愧与内疚。
楼上,许逸已无心思再听楼下的情况,因为三堂母哭了。
滚烫的泪珠滴落到他的肩上,缓缓顺着手臂滑落、变凉,直至消融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