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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自信 ...

  •   西北,空旷的平原山地,绵延百里的军营。日暮时分,鲜红的落日沉在半空,将营外空地照得烈烈发红!

      残阳之下,整齐划一的呼喝与动作,不见尽头的精兵正在操练……

      阵列最前,布着一方半高台子,上头轻甲着身的元帅方戬站在正中当前,后头左边有三名将军打扮的中年武人,乃是方戬手下的三员大将,右侧还有两名穿了暗黑便衣之人,这二人便是西王朝开国以来,法令里所定下的军内都领。
      都领乃是由影庄挑选,存在意义即是分散将领的兵权,以防任何反叛。
      本来带兵的将领,一名便要跟随两名都领,不过方戬这边,算上他在内有四位将领,西缄攸却只派了两人。一来,方戬当年是她亲自收归的,功夫有不少还是她教的,方戬的忠心,西缄攸有把握;二来,方戬毕竟是元帅,给予一定的特殊对待,往往可以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此刻的高台上,那三员大将是分别叫作元峤、魏曲游、匡曾的将领,正各有模样。
      元峤与匡曾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明面上是在关注兵士操练,暗下里眼神却偶有交汇,也不知他们有何心思。而那魏曲游站得与方戬近些,目光不错地盯着下头将兵,但细看其神色是略有游走,也是在寻思着什么的模样。
      另一边两名都领也不老实,二人靠得近,细下里眼神交流也不止,手头上还有些动作,不过没人看得懂。这是影庄内部的一种独特交流方式,亦是西缄攸所创,以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意思,非庄内出身绝对不会知道的。

      这高台上的人里,唯独最前的方戬是真的在认真专注于操练,毫不走神,背后那些动作,也不知是他不曾注意,还是特意忽略……

      远不知相隔多少千里的绝浪殿外,孟乔拿着影卫送过来的书信,叩门进了内殿。
      殿内,西缄攸正在与虚辰为这几日的事愁眉,具体是何事,也自是不用说了。孟乔进来,将信递予西缄攸,不过西缄攸却是没接,她甚至连头都没舍得抬,只是摆摆手道,“你译来给朕听。”

      不错,影卫所传来的书信乃是边疆都领所写,里头的文字也是影庄独创内传的,这也为往来传书增添了更多的安全,即便被人劫走,也看不懂哇。
      西缄攸忙得没功夫自己译来,而孟乔跟随她多年早已是精通,正好做个甩手掌柜。

      孟乔自是不会多言,拿了书信到一旁小案边上,取了纸笔,对照着信上的字符,一个一个认真翻译过来。
      半晌,手脚麻利的孟乔便将译成的文字呈上,读给了西缄攸听,“吾主,方戬身边将兵似有异心,方戬本人未有动作,不知其意。”

      书信三言两语,但却是个可大可小的消息。
      边疆山高皇帝远,将兵万事听元帅的。若是一旦适逢乱世,那远在天边的皇帝失了民心,而功绩满满又待兵如亲的元帅,难免会被奉为新的领袖。即便忠心不二,黄袍加身的事,也不是做不出的。

      而现如今的一切,也正朝上述所言发展着。
      一场亢龙乱局,朝廷与江湖分崩离析,大闹不止,更是牵连寻常百姓,各地皆是惶惶不安,巧就巧在南方富庶适逢天灾,难免招惹口舌。
      这可不就是乱世将至,帝王不仁的天象么?!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远在西北,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兵马大元帅,俘获一众将心,若是真的有所异动,天下必然大乱!
      不过,西缄攸却是不以为意。

      听完孟乔所呈,西缄攸毫无反应,丝毫不改神色地继续执着在手头上的那份奏折。
      那份奏折上写的‘某县有亢龙出没,打伤一门派底弟子若干与普通百姓十数,又有自称天下阁人出面,将其打退并救下伤者……’,仿佛如此的消息,比这事关江山存亡的大事还要紧。

      对面的虚辰盯着西缄攸看了一会儿,好笑地开口,“攸,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担心的,这可是有人要谋你的江山呐。”
      西缄攸似乎没有听见似的,虚辰也不急,托腮看向她静静等着回答。
      好一会儿,西缄攸似乎将手上的奏本看完了,将它放到看完的那一落上,又取了下一本,同时答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方戬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虚辰看着她那毫无变幻的脸,只是笑,不再说话。
      一旁的孟乔倒是惊讶,但他也不会去细究,西缄攸怎么想的就是怎么样的,毕竟她才是皇帝,最终做决定的,也只能是她一个人。

      正如西缄攸所想,方戬不会做出这种背叛之事来。
      方戬绝不会背叛她。
      这是当初她将其收归时就有的想法。也不知她是哪儿来的自信,她就是这么胆大地认为着,所以也放心把这兵马大元帅的位置给方戬坐。
      要说西缄攸的自信,早在当年她教方戬功夫的时候,就知道他那点心思了。
      不过,冷然如西缄攸,方戬便是再痴心一片,西缄攸也不过当他是个奴才,顶多是个特别忠心又功夫不错的奴才。
      她的感情只给一个人,给出去了,就再没要回来过。
      也不管那人要不要,她西缄攸舍出去的,就不准备要回来。换作任何一个旁人挖空心思乞求,她都不稀罕看上一眼。

      而西缄攸偏偏又是看准了方戬那点花花肠子,以感情牵制一个人,是最好最坚固的锁链。这世上,唯有心一旦被锁起来,想逃开就是最难的,哪怕只是挣动一点,都会痛得不能承受。
      西缄攸吃准了方戬感情上的忠心,那替她卖命自然也是忠心了。
      什么篡位兵变,黄袍加身,西缄攸一点都不担心。哪怕是龙袍被硬披到方戬肩上,西缄攸也信他定会自己扯下来撕烂!

      她是将人心吃得最准的西缄攸,从不曾输过。
      只唯独那一颗心,是她看不懂,猜不透的……

      入夜,除了守卫巡逻的士兵,营地里还在外头的人已经不多了。吃过了晚饭,大多数士兵都各自回营,有的早早休息,有的就在帐内聊天。
      不过,今夜营里头倒是有些不寻常,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这个营帐那个营帐之间穿来穿去的,进这出那的,还望东望西,不知在做些什么。
      不过细看,这些偷偷摸摸行动的,却都是军营里的自己人,这倒是更加奇怪了。

      夜再沉些的时候,主帅的军帐之内还依稀亮着烛光。
      靠近些,便能听到细碎的谈话声。

      帅帐之内,不光方戬在,更有他手下的两名大将在,一个是元峤,一个则是匡曾,他们都是早年跟随方戬的马贼出身。
      二人现下正跪在书案之下,方戬则居坐掌中大椅之上,皱着眉头听两人说话。

      元峤先开口,“元帅,我们跟随元帅也有些年头了。元帅是个真真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为民征战,备受爱戴。眼下,朝廷为江湖人所敌视,当今圣上更是有失民心,天下要乱呐!”

      匡曾接着元峤的话,都不让方戬插话的,“不错!皇帝不仁,失了民心,还招致天怒,引得人怨,实在是愧对万民,难以担当天子之位!元帅刚正不阿,待民如子,才是真正的皇位人选啊!”

      方戬一拍书案,豁然而起,直指座下两人!
      “混账!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授天之命!陛下开创我大西王朝,开辟一众新法,为了天下苍生劳心劳力,现下不过是有□□作祟,加上适逢天灾,就被你们说成是为君不仁!简直就是忘恩负义背主之徒!你们与本帅一样,若是没有陛下,至今还只是群不知所谓的马贼,或许早已死了也不定!是陛下给了我们现在的一切,你们这两个不知感恩戴德的东西,食君禄担君忧倒是不见,赶急着背叛倒是打头得快!”

      二人见闻方戬竟暴怒至此,也不由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了过来,甚至仍然没有放弃自己那点心思。

      “元帅,我们知道皇帝于我们有恩,但您为她金戈铁马这么多年,恩也报够了!您自己看看眼下天下大势,并非我二人胡言诽谤。亢龙一事,虽然皇帝表现得并非其所为,但又有谁能作证,前有影庄先例,皇帝耳目遍布天下,她若是贪心得连武林也想吞并,亦并非不可能的。即便不提这江湖之事,天灾人祸,现在何处不是,百姓都已有私语,确是不满哇!”

      “永陵帝不仁,这是不争的事实啊元帅!开年以来,皇宫内外死伤已不知多少,她一声赐死,便是多少无辜性命含冤而亡。皇帝阴晴不定的脾气,现在整个宫中的人都晓得,除了那几个伴在她身侧多年的,还有谁敢贸然靠近她,甚至不言不语不动不作都有可能被莫名赐死,这是何等的不仁不德啊!元帅!”

      “都闭嘴!”
      方戬怒意炸头,两人都看到了他放在身侧纂得骨节发响的拳头。
      “陛下要如何,便是如何。天下本就是她的,万民也本就是她的,要江湖人臣服,有何不对!宫人惹了陛下生气,赐死也是活该。人的命,天生就是有差别的,生死总是掌握在高位之人手中,这就是命里之数,谁都改变不了……你们不用多说了,今日的话,本帅就当没有听到过。陛下,是我方戬绝不会背叛的人,你们听懂没有!”

      就在二人呆愣之时,帐帘被人削了起来,有人走了进来。

      三人齐齐看去,不由一惊,尤其是原本跪在地上的元峤与匡曾,直接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竟可将两名久经沙场的将军吓得腿软。
      来者,便是方戬手下的第三位大将,魏曲游。

      本来,一个魏曲游的出现,是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可是,魏曲游不是孤身前来,他手上还提着些东西。

      顺着掀开的帘帐,忽然一阵风吹了进来,帅帐内本就羸弱的烛火吹得飘忽不定,帐内一下就暗了!外头的月光和火光照进来,将魏曲游的背影照亮,看不清脸,唯有一个暗色的轮廓,
      那个轮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魏曲游的右手握着他惯用的大刀,左手也拎着一些东西……

      魏曲游的左手中握着一些纠缠丝线般的东西,下头连着一个个拉长的圆球,并且上头正不断有水滴下来,落在沙地上。
      同样的,他右手那把刀,是刀尖朝下,上头也有水滴顺着刀刃滴落在地。

      魏曲游走了进来,帐帘再次落下,可怜的烛火竟坚持到了现在,又缓缓燃烧起来。
      室内再度亮了起来,他手上的东西也清晰了起来。

      那哪里是什么丝线圆球?!
      魏曲游手上提的,分明是十来个人头!
      而滴在地上的,也不是什么水,而是未曾凝固的鲜血!
      血液在沙土地上积攒得越来越多,配上那把染血的刀,和那一个个狰狞可怖的人头,还有魏曲游毫无表情的脸,着实可以吓人一大跳!
      而最令二人害怕的,是这十几个人头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派去游说众兵士一同造反的人!

      魏曲游杀了自己的这些人,不就相当于自己那些心思已然暴露,并且并非只暴露给了元帅与魏曲游两个人而已!

      魏曲游将那些人头一扔,咕噜噜地就滚到了元峤、匡曾脚边,吓得他们都不知该往哪儿躲。
      魏曲游持刀抱拳,“元帅,这些人与元峤、匡曾合谋,意图谋骗元帅行造反大逆之事,已被属下斩杀!他二人这邪念由来已久,似乎已被二位都领所知,留不得!”

      魏曲游的意思,如果方戬仁慈放过二人性命,那都领一定会认定他也是有所图谋,必会惹至杀身之祸,所以,这两个人,是绝对不可以放过了!

      方戬沉面半晌,看了他二人良久,终是抬眼看向了魏曲游。
      魏曲游自是明白其中意味,手起刀落,两颗人头瞬时滚落在地,沾了一面黄沙!

      帅帐之外的两个人影,无言地对视一眼,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两日后,影卫又传上来一份新的书函,孟乔再度译完了给西缄攸,“方戬已将有叛心的两名将官与数十带头兵士斩首,悬尸示众,以表忠心。”
      西缄攸放下手中奏折,笑着看了看虚辰,不曾说话。

      虚辰笑着低下了眉眼。
      西缄攸的自信果然不错,可她不知,她把心给去的那个人,有着比她更甚的自信与狠心……

      那在帅帐外偷听的,自是两名都领,只是他们只闻了前半段,却没看到后头的真情景。

      斩杀了十数兵士与元峤、匡曾的魏曲游,一甩手中大刀,随手一挥,便将帐内的尸首变到了帐外去,那里自有人安排收拾。
      而那魏曲游则是看也不看方戬,径自上前,坐到了方戬的帅位之上!还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方戬回身,看那霸占了自己位子的下属,眼中却并未有惊讶与怒火。而那坐着的,又哪里是什么魏曲游!

      魏曲游自禁军时起,便跟随方戬多年,乃是个身高八尺的粗犷中年汉子,可那座上翘着脚端着茶杯的,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娇俏红衣小姑娘!
      她一手端着茶杯,脸上冷冰冰的,对方戬看都懒得看一眼,盯着自己正在摩挲的右手,淡淡地开口,“方元帅,我已经帮你杀了这些替死鬼,西缄攸也已经完全信任你了,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了,我家主人可是拭目以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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