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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一如当初 ...

  •   长夜漫漫对西缄攸而言却是短暂,昨夜事后延陵无沉沉睡去,西缄攸却不能。瘫散在自己身侧咫尺的人,整片光裸的背脊在暗夜里照得西缄攸眼疼。安静地一处处细细吻过,看那人因自己动作偶尔的反应,西缄攸的笑意根本克制不住。
      延陵无睡着了,却睡得很浅,这本就与她体质相关。迷茫之中只感觉到背上落下极柔软的触感,有时会有些湿濡。一次次,一点点,却温柔极了,延陵无不由睡得更深了些。
      而西缄攸,若有第三人在场,必会惊愕于她的表情。那种温柔恬淡始终带笑的神色,与这冷情的帝王简直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甚至不禁令人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往日的那个西缄攸。

      此夜不知为何过得极快,不时便是鸡鸣,再用不了多时,云颜便会来伺候她更衣上朝。
      西缄攸几乎一夜未眠,却意外的精神。可她一点不想动弹。
      延陵无睡到一半时动了动,她似是觉得冷了,而西缄攸身上却是温热,她便往西缄攸身上靠去,伸了左手搭在西缄攸腰间,两人肩紧挨着肩,西缄攸伸手绕过去搂住了延陵无的右肩头。她完全不觉这个姿势会累,只是眼下她与延陵无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竟觉满心满意都是暖的。

      西缄攸不知怎么的,脑中想出两句话来,“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想完,她也笑了。却又不敢发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那形容,简直就是一副幸福得偷笑的小女儿模样,哪里还有那雍容帝王的腔调。
      西缄攸心里想着,她不需奢丽华贵的金步摇,只要这素若清月的白衣袍;也不在意锦绣芙蓉的暖床帐,只求彼此相依的温热身体。但却真是春宵苦短,旦日亦未愿起,她这日理万机的君王,也真心不想去上早朝。

      天亮了,院外的翠鸟已开始尖着嗓子鸣叫,西缄攸忧心那鸟鸣会扰了怀中人,若非眼下她不得动弹,定飞身出窗外宰了那鸟!
      不过万幸,延陵无并无任何转醒的趋势,鸟儿也算险险保住一命。

      今日的日头极好,万里无云,淡金色的日光透过层层窗纱,照到内寝已寥寥无几,但却正好助西缄攸看清了延陵无的睡颜。
      延陵无睡觉的模样同从前不太一样了,这是西缄攸的第一个想法。
      延陵无睡得安静,面色柔和。从前的她不是这般的,许久以前延陵无安睡亦若处子,但她是那种连梦里都要算计的人,一旦有陌生人物近身,都无需睁眼,即可取其性命于瞬息之间,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安睡。除了西缄攸,怕是再没第二个人,敢毫无设防地睡在延陵无身边了。
      可现在的延陵无,是真的安静,甚至从那轻轻闭合的眼睑之间,可以看出一丝乖顺的味道。这似乎,真不是西缄攸记忆之中的延陵无。

      露在外的一小片肩颈,上头有淡淡的痕迹。不用看,整片背脊上都是。
      她的皮肤又白又透,似只有那一层薄薄肌肤覆在骨骼之上,所以即便西缄攸再轻再不用力,都还是落下了印记。却是好看,一片片淡淡的红,就像屋外的桃树,提前开了花。

      西缄攸伸出左手进了被中,抵着延陵无的脊骨,自上而下轻轻触抚。
      她莫名便想到了九年之前,延陵无重伤那回。整条椎骨都被打断了,那会儿养伤期间,二人就跟连体婴一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那时西缄攸每日都要回宫批改奏折,便带着延陵无一道。书案前的那张大椅子里,西缄攸坐着,一手搂着延陵无,一手披着折子。延陵无午后便在西缄攸怀中睡觉,西缄攸批完了,便给她一点点抵着脊骨按摩下去,防止骨头长歪。
      此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西缄攸做得一如当初那般熟稔,而延陵无的嘴角,也不知为何勾起了一点点。莫名,西缄攸便红了眼。

      西缄攸知道,天已经亮了,即便怀中之人再贪睡,始终都是要醒的。
      那醒了之后呢?
      毫无疑问,她们依旧是陌路,延陵无要回天下阁,而自己也得去上早朝,面对朝臣面对江山。她们终究不能一直在一起。
      昨日一整个晚上,似乎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即便只是一个晚上,也足够西缄攸之后的每个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拿出来贪恋一下。

      所谓美梦,总是有终止的那一刻。

      而那个西缄攸绝不想要的终止,很快也便来了。
      轻轻的叩门声,西缄攸内力高深,光听气息便可分辨出屋外的人是云颜。不过云颜似乎是故意的,敲门的声音很轻很轻。细想一下,就连时间,也比往日晚了不少。
      “进”,西缄攸内力传声出去,为的就是不吵醒延陵无。

      云颜闻声,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深深低头的小宫女。别看她们年纪小,却都已经伺候了西缄攸好些年,规矩什么的都懂。
      尤其今日早上,云总管吩咐了好些遍。‘进了皇上内寝都把头低好了,没说抬头绝不能抬半寸,便是叫了抬头也不准四处乱看。看到不该看的,被剜眼可没人给求情!’
      宫内多年当差,尤其是侍奉皇帝,所谓伴君如伴虎,个中厉害即便只是尚显稚嫩的小女孩儿也都懂得,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几个小宫女进来过后,上前几步便不动了,离得龙床远儿远儿的,自是清楚。
      云颜兀自上前,也是弯腰低没,站到床前两尺开外,开口第一句便是,“皇上恕罪。”

      西缄攸眼神依旧落在延陵无脸上,也不抬头瞧她,只是面上神色并无愠怒,“朕不怪你。”
      其实云颜这第一句,西缄攸是满意的。暗道不愧是打小就跟着自己,说话做事分寸拿捏得足有十分,察言观色与殿前众臣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颜听了西缄攸的话,也是暗暗吐出一口气,心道皇上今日心情大好,王爷果然料事如神。
      西缄攸接下来便不说话了,云颜也不敢再开口,只是在一旁细心候着。

      云颜低着头,但因为离得近,仍能看到身前隔着两层明黄纱帐,里头若隐若现的人影看是两个人。那个半倚着软枕侧身向里的应该是西缄攸。靠里那个,只能隐约看到半片肩头,似乎是趴着,脸朝向西缄攸,睡得正安稳。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云颜……”
      西缄攸沉默许久,突然默默开口。

      云颜听传,赶忙上前,“辰时三刻了,陛下是否?”
      她问这句也只敢目视龙床踏板,西缄攸称帝七年有余,几乎从不却朝,但这社稷毕竟是圣心独裁的,连这规矩不都是她立下的么。

      西缄攸自然明白,她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可她更不想亲眼见到延陵无醒来后离开自己。这般,还不如自己先逃开。
      终是无声招了招手,示意云颜洗漱更衣,云颜了然,轻手轻脚招呼后头那些女婢上前。

      西缄攸正在缓缓抽离手臂,动作轻柔得有如一片羽毛滑过,延陵无甚至丝毫没有转醒的意味,睡得格外舒服。

      但意外,就是突然得毫无来由!
      一个端盆的小女婢,上到近前,未经许可便抬了头,不着意间便瞧见了纱帐间的延陵无!

      犹记今日云总管领她们进来得晚了,还特意反复叮嘱多次。几个小女婢其实从进来之前,便好奇皇上的内寝里有什么?只是素来忌惮龙颜,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皇上发怒降罪,先前那些日子里死的百来个宫人不就是前车之鉴么,她们可不想撞在枪口上!
      但真正到了里头,听见皇上说话,似乎今日心情好得很。却突遭这惊骇一瞥!

      只是一片人影罢了,却叫她不由心下大惊!
      里头的人被皇上挡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瞧不清是何人。但她所惊讶的并非那人是谁,而是皇上的龙床上竟然会躺着第二个人!

      这看似稀松一件事,甚至足令整个皇宫,尤其是后宫动荡!
      西缄攸的绝浪殿,自她为王女为储君起,便不由得人乱入。
      西缄攸素来讨厌打扰,除了少许亲人与几个关系极好的朋友,没人敢随便进出绝浪殿,西缄攸更是绝不会随意带人进去。有违之人,必定受过,这一点在她称帝之后贯彻得更好。
      绝浪殿,一直都可说是西家皇宫内的一处禁地。

      自开朝以来,除却太女,更是无人能在绝浪殿内与陛下同床共枕整夜。皇上有后宫佳丽数十,哪个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没有一人能入绝浪殿内寝,更是没有资格在那张龙榻上躺上一躺。兴许虚王爷将来成了皇后还有这个可能,但此刻,王爷正领着太女在殿外边吃朝食边等着皇上起身呀!

      那床里的人是谁?!
      是何人有这个本事,能在圣上身边如此酣睡?!皇上今日之所以迟迟未起,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人吗?!……
      一连串的疑惑瞬息扑向这名小小的女婢,惊得手中的水盆应声落地!瞬间摔了个叮铃哐啷!

      西缄攸也被这突来的惊响一震,只是回头一记恼怒的眼神出去,那闯祸的女婢已然吓得魂都快飞了!猛地下跪哭求,“皇上恕罪!皇上饶命啊!……”

      就听得她那几声大吵大嚷的谢罪,云颜拦都来不及拦!
      西缄攸眼前之人却应声动了,她也被惊着了,口中传来几丝呜咽,眼睑深深皱到一起,似乎是美梦倏然被吵散,随即要醒。
      西缄攸眉头深皱,面上愠色更浓!

      云颜见状,赶忙沉着嗓音朝后低吼了一句,“还不快收声!”
      那女婢吓得立马停住,嘴巴都不敢张开,周围几个也都立时趴伏跪地,只敢探头偷瞄皇帝的动向。

      可西缄攸现在哪里顾得了她们!
      延陵无已然一副要醒的模样,似乎是难受了,眉头紧锁,浅浅咬住下唇,呼吸急促,身上猛然间热度上来,额上背上都泛起了一层薄汗。这与往日里,西玦青被吵醒时的模样相似极了。西缄攸下意识又将人搂入怀中,伸手捋着她后背心安抚。
      延陵无此刻被西缄攸抱紧了,只得仰着头,下巴抵着西缄攸锁骨中间儿,鼻息之间全是西缄攸的气息。
      不知是西缄攸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嗅进胸腔的皆是那熟悉的冷檀味道。延陵无明显安静了下来。

      西缄攸松开一些,便见延陵无的表情平和了不少,呼吸也缓和下来。这才松下一口气。
      但很快,她又呼吸急促起来。只因延陵无安稳了一小会儿,眼皮子便又开始抖动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睁开了。
      这便是西缄攸最怕的一刻!

      云颜与外间跪着的一群女婢,便看到床帐内如此的景象。云颜还好些,虽也有惊讶,但她惊讶的是西缄攸下意识中还是对延陵无极好的,该是惊中带喜更多些。
      而那些女婢们,却是震惊于西缄攸竟会对一人如此之温柔关切!这样的对待怕是她们再羡慕都不会有的,便是修足八十辈子也难得!

      延陵无终究是睁开了眼,她被吵醒了,打散了她正做的一场美梦。
      梦中是无限缱绻的爱意,可睁眼只剩一片迷茫的黑暗。她朦胧着眼,朝着西缄攸的方向望去。
      西缄攸看到延陵无睁眼,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只听她低声温和地开口,“你醒了。”
      延陵无顿住了,她眨眨眼,眼神从迷茫转为清醒。转动起身子,低头似是环顾,能感觉到西缄攸正抱着自己。
      “放开我。”

      延陵无眼神之冷漠,从她未开口之前,便已经伤到了西缄攸。
      而其语气之冰冷,亦使得那些宫女们啧啧磨牙,暗道怎竟如此不知好歹!可不得不承认,这把声却真真是好听极了,带着些刚起的沙哑。

      西缄攸乖乖撤了手,延陵无看不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与委屈。
      延陵无伸手,本想撑着床铺坐起身,却不想二人靠得太近,伸手碰到的竟是西缄攸的小腹!光裸细滑紧致的腹部,延陵无一碰到,便像擦着了火,烫得她一下便讪讪收了回来。
      再试一次,终于摸到了床铺,撑着坐了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没穿衣服,只着亵裤。刚才摸到的应是西缄攸的肚子,所以大抵也是光着的吧。
      昨夜的一切,瞬时如潮涌般进入脑海,有些是记得的,有些却被自己忘了。
      疯癫痴狂的一夜。
      延陵无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开口的第一句,是不是不该那么说。

      趁延陵无失神回想之际,西缄攸已经给自己套上了里衣,系好了带子,复又看向床中央坐着的人。

      延陵无回过神来,是因为冷着了。
      虽然腿还在暖暖的被子里捂着,但毕竟还光着上身,外头春寒,早晨终归是冷的。
      在她即将打出第一个喷嚏前,西缄攸将她的里衣抖开,披上了她的肩,“天凉,把衣服穿了。”随即便要把手收回去,不准备再碰她。

      西缄攸的语气依旧温和,却莫名有股子失落在里头。
      延陵无听了,只觉得心里不好受。于是,便张开了双手。

      西缄攸一愣,随即便懂了。延陵无这是要自己帮她穿!
      心间一下转悲为喜,赶忙就着方才还未收回的动作,给延陵无细细穿起了衣服。

      一边穿,西缄攸一边回想过去。同是延陵无受伤那时,也是如此的,她双腿不便,衣服每日都是自己帮她穿。彼时,延陵无总也乖乖顺顺地伸展双手,由着自己给她捣拾。

      女婢们再次震惊于西缄攸动作之娴熟,似乎从前经常这么做!

      西缄攸给延陵无穿外袍,已经尽量将动作放到最慢,但一共也就那么两件,再慢又能慢到哪里去呢?

      “好了。”

      延陵无闻言,缓缓起身。即便看不到,眼神也不敢落在西缄攸身上。
      摸着床沿伸出腿,西缄攸一看到,赶紧道“我来!”
      随即便翻身出了床帐,半跪在地,取了延陵无的白色锦靴给她穿。
      这一幕,那些女婢们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云颜见状也是一愣,慌忙回身,朝后使劲摆手,她们才想起来要低头,赶紧一个个把脑袋埋了起来。

      西缄攸给延陵无穿好了鞋袜,延陵无便站起身要走。
      西缄攸站在了床踏板上,伸手拉住了延陵无的手腕子!
      “别走……”

      延陵无不敢回头。她现下正死咬着下唇,面色都有些发白。
      “你放手吧。”
      一样是说放手,语气却不似起初那般冷漠。

      西缄攸自是听得出了其中的情意,不由得手上多使三分力,“我今天不去上早朝了,你留下,好不好?”
      延陵无沉默半晌,松了下唇,“陛下您已经迟了,快些去朝堂吧,大臣们还等着您呢。”

      西缄攸皱眉,手下力又加多两分,“我说了我不上早朝!我只要你留下!其他人关我何事?!”
      她都不用‘朕’字,延陵无怎会不懂,今早的西缄攸很是不同,和最初见面时的不一样。那般温和,那般一心只想留住自己,那般全然不顾其他,只要自己的西缄攸。延陵无都有些不习惯了,却不可否认的贪恋。但她不可以!
      “陛下,您还是让我走吧。放着满朝文武不理,一心只为儿女私情,要不得。”

      西缄攸已面有愠色,手下接着用力,音调也不免抬高,“只此一日有何不可?!朕是皇帝,朕说要得便要得,谁敢多言?!”
      她这一声怒意,吓得一众宫女将脑袋埋得更低!

      延陵无嘴角轻抬,西缄攸终又说出了那个‘朕’字。西缄攸的语调拔高了,延陵无的便放低了下来,连语气都是绵绵的,“一日,是不打紧。可日子久了,天下人会说陛下是沉迷美色的昏君,而纠缠于帝君的我,就是祸国殃民的狐媚。终将,为人人杀之而后快。”

      “何人敢胡说!何人敢动你!朕必将他满门抄斩,五马分尸!”
      西缄攸一下子音量提到了最高!手下的力道也用足了十成。
      延陵无回头,嘴角带着惑人的笑意,凑到了西缄攸耳边,“人言可畏。你这江山社稷,皆是你一寸一顷打下来的,别忘了还有我的一半。你的心愿,你还记得吗?……天下归一,世胄无争。不要让人言毁了你的名声,更不要让人言,招致一日有人反你。”

      西缄攸看着那人平淡如水的神色,口中所言皆是江山江山,她可知在自己心里,江山根本连她一根头发都不及!!!

      西缄攸怒极,大喊出口,“说作是昏君我便做昏君!何人敢诋毁与你,我便杀他!江山没了如何?!天下拱手让人又如何?!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云颜闻之,亦震惊落跪!那些本就跪在地上的更是瑟瑟发抖!她们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那是哪怕透出去半个字,都能惹来杀身之祸的大逆!

      西缄攸说的这些话,是她最坏的打算,是她当年自南来岛归来之后,想过的所有如果。
      她已经将这些话埋在了肚子里七年,何曾想到,竟会在今日的情境之下吐露。

      而延陵无听完这些,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沉默许久,扯开嘴角,用最是无奈的语气说了一句,“你变了。”
      是的,在延陵无看来,西缄攸变了。却是变成了她从前心底最想要的样子。

      西缄攸说她不要名声,不要江山,只要她!
      这份深情,她延陵无担待不起。
      若换作从前,她还可以带着她离开人间,逃回幻界从此神仙眷侣。可现在呢,她什么都没有,若非一帮誓死效忠的兄弟与盟友,她延陵无已孑然一身。就连最唯一的本钱,也不过是在赌西缄攸对自己是否尚且有情。

      她一无所有,她今非昔比。
      她不能再给西缄攸什么,她甚至即便陪在西缄攸身边,也不会剩下多少时日了。
      她唯一想做的,便是让西缄攸放下对自己的这段情,真正忘却她,然后认真过好她的一生。

      她延陵无何德何能,竟能让西缄攸时隔多年,仍对自己一如当初。
      她带给她最绝顶的快乐,却又在下一刻将她摔至谷底,让她独自承受极端的伤害与无尽的痛苦。
      可西缄攸仍然在心底,埋着对她的情。
      即便西缄攸可以摈弃一切与她重新来过,她却做不到!

      延陵无的表情复杂极了,西缄攸看不懂。似乎当年自逆鳞山下来开始,她便开始看不懂延陵无了。
      西缄攸手下的力道足足十分,是她无意识的行为。延陵无却感觉得到,自己的腕骨够快被捏碎了,可却解不了心里的痛。

      最终还是延陵无先开口,“西缄攸,你放手吧。”
      西缄攸手下力道一瞬便松了,延陵无顺势抽回手,手腕过了一会儿才回血,整只手都因失血变成了青白色。而西缄攸松手,只是因为延陵无叫了她一声‘西缄攸’。

      延陵无接着道,“我还要回我阁中,你还是去上你的早朝。我们,还是做敌人得好。”

      西缄攸无言,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她明明已经低声下气,哀求婉转到了这个地步,延陵无为什么还是不肯答应!是不是,她真的已经对自己死了心……
      那昨晚又算什么?!

      “那昨晚又算什么?!”
      西缄攸想到了,便喊了出来!

      延陵无已然抽身要走了,绝浪殿的摆设一如当年,她看不见也清楚怎么走。
      “你昨晚喝的,是什么酒?”

      延陵无忽然一问,语气莫名柔和。西缄攸一下失神,茫然间回答,“大梦。”

      延陵无停下的脚步接着抬起,边笑,“你说对了,是大梦……所以昨晚,也不过是梦罢了。”
      说完,她伸手准确地触到了门板,推门的声响与外间的光亮,一时吹散了西缄攸的梦……

      原来你真的只是把它当作梦,可我却,可我却傻傻地以为,那是能让我们回到过去的契机……
      原来只有我,才会那么傻……

      殿外,不光有虚辰,还有孑飒等人。
      延陵无与虚辰打过招呼,便与孑飒等人离去了。
      消失的空气中,寂静地只余那人如醉如狂的笑声……

      小宫女们只看到一片好看的白色衣摆,与一双精致的白色锦靴,自眼前滑过,那好听的声音也从耳边溜走了。
      随之而来的,是皇上跌坐于床前踏板上的声音,是她一遍遍大笑着自叹痴傻的哀戚。
      那笑声,听得人心惊……

      这也是她们听到的,最后的笑声和话语。皇上赐了死罪,无论如何乞求都无力回天。

      看着被拖出去的小宫女们,西缄攸眼泪蒙了眼,却仍在狂笑。
      “我便做个昏君给你看!她们见到了你!朕都要她们死!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的!!……”

      虚辰站在殿门口,看着里间跪坐在地,边笑边哭的人。
      一如当年那场漫天大雨之间,跪坐在院里泥泞中的失魂身影,七年恍如一梦,轮转一如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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