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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Chapter 26 阴私与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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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以女朋友身份跟McQueen夫妇见面的心态很轻挑,她梳好淡妆, 对镜子千苍百孔的女人里笑得灵活有生气,初次见面,您好,我是Jake的同学.说完掩住脸嘿嘿低笑, 肚子痒痒的,假装清纯女大学生觐见同性恋的利益输送对象的父母,活脱脱就是酒吧老板绞尽脑汁提高营业额的色情活动,让她在欢乐时光打扮成大学生的样子勾引向往不纯正关系的龌龊顾客.
她讨厌装模作样的上流贵族,好几次忍不住想拆开Mr McQueen威仪堂堂的面具, 把他拉进不纯正的漩涡,整个晚上她思想著这等念头,握手送别的时候想著小尾指拉上一拉,往他心上插根针,她便可以弄垮这个以谎言堆砌起来的,所谓温馨的家. 独生子是个同性恋,母亲派头十足,父亲温文尔雅的慈祥双目从头到脚扫视她几遍,彷似以他打拼天下的敏锐触觉感测这个女人的出身远不如儿子所编的纯良高贵.
因为不知道何时会被拆穿,也不知道自己耐不耐得住这等戏谑,所以她就第一方面慎重警告Jake,他接纳了她的意见,下次跟亲人相见,换上柔和迟钝的祖父母.
一场戏而已.她心想. 摆出好好小姐的样子,讨好男人的父母,这种其他女孩眼中无比苦恼的事,拥有十年戏龄的她驾轻就熟.当她猜到Reid借探望孩子之名,行觐见母亲之方便,她安慰镜子里显得惘然、困惑与动摇的女人, 放轻松点,你又不是没有跟精神病人相处和见家长的经验,总之做好女孩就行,演好这一场戏,她对Spencer很重要.
当时当下她来不及考虑为甚麼Reid剥开她光鲜亮丽的面具,以真面目视人的羞耻、恐惧、战栗如怒风中的海涛淹没她,她甩开十指交缠的手,温柔的血色从脸上急涮,后退时不小心撞到的狂躁病人劈头劈脑骂她一脸,骂到婊子的时候跟Mrs Reid那惘然又清澄的目光相接,她想起她对Mr McQueen的肮脏想法,突然好害怕、好害怕,好像她会读到心中的念头,转身逃走似的奔出阳光斑驳的病院. Reid一边追上来,一边大呼小叫喊她视为禁忌的名字,好像誓要行人道上每个不相干的路人都知道那不光彩的名字.
「Clara!」
她猛地一寒颤,这个名字曾经作为杀人犯登上头版,她在狱中读过,隔壁凶残的姊妹花咧开失去门牙的阴森笑容,怪里怪气夸她是块材料,出狱后跟她们的大哥混日子, 定有一番前途. 别怕咧,大哥喜欢有气魄的女人.
她把Clara的身份埋葬监狱的泥泞下,这麼可悲的自我厌恶,他不明白,她不怪他.他光明正直,眼前道路多麼崎岖都有挺直梁脊走下去的坚毅,痛楚无法消除的话,不如试著接纳.
他出尘不染的心灵如磁铁一样吸引她,但她不是这种人.她戴著挣不开的枷锁,无力面对过去,不断逃避如形随影的恶梦,这天真到惹人讨厌的男人却化身一面光可鉴人的魔镜, 逼迫她回顾那些她恨不得锁进潜意识的往事.
於是她回头的目光凌厉几近疯狂,那种被逼急的愤怒为她披上十五岁野蛮的纨衣,硬生生把Reid的脚步锁在三尺以外.
「不要再叫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她的尖叫传遍庭院每个宁静的角隅,双眼浓浓的拒绝渐渐软化为怯怯的不解.那壶不开提那壶有趣吗?这是那门子重口味的惊喜吗?他们第一次牵手见家长, 对他意义非凡,难道她没有感觉吗?他非要这个时候宏扬诚实的美德,向暗示母亲她是释囚吗?
「你为甚麼这样做?你觉得我会高兴吗?」
他脸上的惊愕慢慢沉下去,心脏一阵阵发凉.我为甚麼这样做?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这个女人真是毫无进步,悔恨自己的忽视和逃避触发弟弟的痴狂,明明决定挺起胸膛面对人生,却在人家扶你一把的时候痛苦呐喊.
他不做声,她依然一副受害者神情,诉尽他的不懂事对她构成无法补偿的伤害.
这副脸容惹他生气.「是的,我以为你会高兴,因为这是我对你的表态.说实话我不满足跟虚假的身份结下更深的羁绊,为甚麼你要套著面具?为甚麼你见那孩子要易容?这样一来,洗清你的罪名有意义吗?噢,还是说,显然我又一厢情愿.我们维持老关系最方便,看起来很要好,实际上完全不是这麼一回事,你不想稳定下来,这对你而言是个重担, 对吗?」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压不住火气.每次吵架他立刻搬出以前的事大做文章,好像她是欺骗感情的荡齤妇.「Son of the bitch!你当然是重担,你齤他妈的压得我直不起腰!你逼我到无路可退,又道貌岸然指责我逃走.我当然逃走!你记得初相识的时候?谁先堵上发展的可能?我吗?然后谁患善忘症推翻你引以为傲的数据?又是我吗?」
「我不想稳定下来?你以为我猜不到你的计划?你以为我相信你纯粹心血来潮打发时间?Spencer,我不是天才,但我不是弱智!你站在清白的一方,没有问题.但你逼迫我认同你的做法, 把我不想面对的一切铺在阳光底下, 而且不容许我有心理准备.我的名字登过报纸,你让我拿甚麼脸见你妈妈?」
「拿甚麼脸?就拿你真正的一面如何?你登过报纸怎麼样?那是你为保护弟弟做出的牺牲,不代表你真的杀人,你很清楚不是你下的手,不要鬼扯是你刺激Elvis的缘故,这是个藉口,他是这种人,即使你邃他心愿,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走上这条路.」他朝她喊回去,气势上一点不输给她.
她扯著头发,他冷漠的解释夹杂缺乏人情味的数据和理论基础,不停撼动她脚下的地基,於是触目所见的一切都在旋转, 包括五分钟前还温柔地牵紧她双手的人.他同样在摇摆.
「我往他身上开枪!我吓坏他独生子的脑袋!他十五岁还送我鼻涕纸当礼物!」她大声怒吼,顾不上行人道上点点目光如矩.「我拼尽全力接受你的好意,我念书,我辞掉酒吧女郎的工作,过正常的日子,顺带一提——你向往我过的日子,你希望我成为的人——而我唯一要求是你采取新方法扶持我前,简单通知我一声,这过份吗?!」
相隔三尺,他听见她嘶嘶呼吸的声音,像蓄势待发的母狮子一样充满攻击性.「你……」他欲言又止的, Chloe怒甩他一句往下说,他才不慌不慢的开口:「你区分我为Dr Reid和Spencer,但我没有.」趁她顿住的片刻,他静静说下去:「Clara和Chloe是同一个人,改名换姓不等於改头换面,它不会改变人生.我愿意接受你的往事,我会陪你面对,我希望你也愿意……我认为这样我们才算亲密,不是接了吻上了床就算.如果这点心意做成你的负担,你可以逃开,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再也不会阻止你.」
她愣立原地不动,双眼渐渐泛红,古道热肠的路人看他们大眼瞪小瞪,以为做男人的欺负她, 本著好心插一把嘴:「Hey, 发生甚麼事?要帮忙吗?」
好心著雷劈可不是亏你的.一番好意,换来当事人的迁怒:「我们吵架跟你齤他妈的有屁关系!你多甚麼破事?!」
吓得路人举手投降:「Easy, easy,我只是想帮忙.」
Reid连带著数落她:「他说得对,他想帮忙而已,你不该乱发脾气.」
可是她无理取闹的时候,绝对没有道理可循.「我想骂人,他帮上忙,两者圆满!关你甚麼事?你讨甚麼不平?真是讨厌!」
怒甩路人一眼,掉头就走. 赌城处处布满Mr Nelson的势力, Reid欲追上前,她又发雷霆之怒:「Oh for god sake!我不想跟你呼吸同样的空气!Leave me alone!」
她砰砰砰消失於转弯的街角,好事的路人满脸不可置信,随即对惨遭抛弃的男方报以同情的一笑,说:「女人, 啊?你够辛苦的.」
Reid含糊应答一声,往反方向离开, 独个儿陷入难以自拔的低潮.他们第一次出游, 本来甜蜜温馨的气氛一滴不剩, 按照他的计划,现在他们应该怀著愉快的心情跟母亲吃饭,因为紧张的缘故她吃得不多,所以酒店旁边的热狗店成为宵夜的热门选择.
无论如何,绝对不是大吵一架后各走各路,一边无奈彼此的分歧,一边担忧Mr Nelson向她伸出魔爪, 而她气在头上不接受保护.
可拐过几个弯、漫无目的穿过熟悉的大街小巷,身后的人慢慢聚集起来后,她的安全暂时得到保障.要是他们已经带走她,这当口儿不会默默跟踪,索性翻脸恐吓了.
看来Mr Nelson的首要对象是他,这不难怪.
拨打她的手机,一次不通,再拨一次,她不情不愿接了.
「你少管我一分钟就活不成, 对吗?」
口吻很冲,确定平安无事.「Relax,我不打算干涉你的自由,但今晚我会在病院住下,你大可以回去.」
一夕话让她的怒气寒了半截.
「为甚麼?」
「现在是谁管著谁了?」
他暸解她的急性子, 动辄出走,换他不回来的话,她反而乖乖守著,像Francis的时候一样.他才挂线, 背后磨拳擦掌的壮汉已急不及待快步围上.
说时迟那时快,路上罕见的亮黑色华贵房车疾速而至, 发出几声警告意味浓烈的鸣响,壮汉们见鬼似的纷纷退后,长著一副和譪脸孔的胖子弯著腰钻出车子,亲自邀他上车,言笑靥靥,礼貌周到,言语间又硬朗强势,不容拒绝.「Dr Reid,请借一步说话.」
*
没有被关进不见日光的铁皮屋,没有倒吊沟渠水里受鞭打酷刑, 反而安坐舒适奢华的贵宾室,面容姣好的秘书按吩咐奉上蒸气腾腾的上等咖啡, 杯碟精细雅致,离开的时候顺道轻轻带上门,体贴地隔断走廊细微低沉又无比清晰的窃窃私语.
这个男人卡片的名衔是主席助理,说穿就是Mr Nelson权力组织的骨干,他的第二把交椅.乍看外表平凡无奇,鼓著硕大的肚子,满头满掌心汗水, 动作迟缓,说话的时候下巴赘肉一颠一簸,态度谦和诚恳,那浅棕色的细眼却精亮坚毅,残留年少血气方刚时敏锐又残忍的决断.
跟他安安静静在贵宾室品尝上等咖啡,感觉比关进密不透风的铁皮屋严刑拷打更毛骨悚然.胖子发现他的警惕,笑得温厚真诚:「请不要太拘紧,我为同伴的无礼道歉,虽然他们令人头疼,但却不是坏人,不过曾经接受Mr Nelson的恩惠,所以对你有所误会.」
「误会?」他冷冷的说.胖子再晚一步出现,这会儿他正大口大口喝拉斯维加斯的沟渠水.「企图绑票不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行为.」
「是的,先生,一场误会.」无视Reid的补充,胖子做了『请』的手势,轻抿嘴唇的咖啡泡沫,说道:「Mr Nelson没有敌视你们,相反他非常重视流言蜚语的影响,所以经常留心她会不会回来,好让我们立刻施以保护.要不是凑巧他跟小姐出外旅游,他一定做我现在所做的事,请你喝咖啡,为刚才的事道歉,重申我们没有恶意.」
Reid皮笑肉不笑,咖啡一滴不动,假如胖子以为他蠢到听不懂潜台词,那未免太伤自尊.
胖子说道:「Miss Betton好吗?」
「别想动她的歪脑筋.」
胖子叹一口气,说道:「Dr Reid,你是聪明人,请不要被坊间的谣言迷惑. Miss Betton是我们的上宾,我们不会图谋不轨,要是有这番打算,亦犯不著等她自投罗网.我们只是挂念她的近况,她过得好吗?弟弟入狱,有没有对家庭构成很大的打击?我们一直很担心.」
她的家庭崩解析离,他们不会不知. Reid思考著他们掌握多少资讯, Mrs Marshould是不是绝望之下寻求他们的援助?「不会?还是不能?经营赌业的商人避忌执法者, Mr Nelson还有一串摆不上齤台面的交易, 而我,噢,我是FBI.」他轻轻的说,俯身倾前,字字掷地有声:「我们最好不要越过彼此的雷池,她安然无恙,你们不在我的管辖之内,要是她有个万一,请转告Mr Nelson,我会把你们苦心经营的事业连根拔起.」
胖子嘿嘿低笑, 放下咖啡杯,露出微微苦恼受伤的表情,说:「伤脑筋呢,看来有敌意的不是我们.虽然我们早习惯敌视和误解.但是, Dr Reid,我们没有做出招你怨恨的事, Miss Betton在这里得到充份的照料和呵护, Mr Nelson对她宠爱有加,无论遭到枪伤还是背叛没有半句怪责,所以,我们应该值得比连根拔起更好的待遇.」
他从衣袋摸出几张照片, Reid定睛一看,是他和Chloe在赌场嬉戏的片段.胖子说道:「Miss Betton是老板的红颜知己,她离开后招引不少无稽的揣测,渐渐成为别人眼中的事实,甚至迷惑我们的朋友,以为老板重金买断她和情夫的性命,这是你们下塌的酒店的经齤理拍下来核实身份的照片——我已经严正警告他不能对Mr Nelson的朋友无礼,这关乎我们的体面,你可以相信我.」
他太大意了,只道避开Mr Nelson的势力便没问题,殊不知赌城满布线眼,到处埋伏著向赌王献媚的卑鄙小人.他被困一方,事情立刻变得简单. Reid不信胖子.关乎她的安全,他谁都不信.
「买断我们的性命?真的吗?我的行踪——即使休假的时候,我的队员自动24小时监控,打个譬如,我在这里, 被这杯咖啡毒害,尸体被抛到深山,我保证不出十小时他们就摸上门来.」一口气喝掉变凉的咖啡,继续拆开善意的面具:「Mr Nelson的事业王国经不起这种打击,所以你发现手下蠢蠢欲动,立刻阻止他们的忠心做出无可挽救的结局.少给自己盖上高尚的帽子,你是个狡猾的商人, 坊间的流言比你可靠.」
放下空空如也的瓷杯,他说:「我认同她有负Mr Nelson的恩惠,盘算著如何跟他赔罪,不过经此这一役,我想她不会得到原谅,所以无须多此一举,咖啡我代她领受了.」
胖子无奈一笑,重申声明.「这是招待贵宾的咖啡,我们没有掺毒.」
「你当然没有,你没有这麼笨.」
拍一拍椅柄,他站起身来,说:「会面到此为止吧?我可以走吗?」
胖子连忙相送:「当然,一路好走, Dr.Reid,代我向她问安.」
踏出富丽堂皇的办公室,穿过人声嘈杂的赌场,务求让他宾至如归的胖子亲自打开大门, 背后的小弟纷纷投以气愤又怨毒的目光,他只视而不见,好像背后有道委靡不得的气势支撑他屹立威仪,直至那道水晶似的重门夹断赌场内外的声音, 纷飞的气流一下子吹散他的气慨,他彷佛被推进另一个空间,喷水池咻咻响的水声,名贵跑车划开疾风的速度,美丽女人流过唇齿的娇笑,各种声音猛地拍进他的脑袋,但是没有她的.
他想起照片,感到微微晕眩,还以为咖啡当真掺了毒,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上医院之际,衣袋爆出刺耳的流行曲,结结实实吓他一跳.
来电显示的名字比氧气罩更具疗效,他慌忙接通.
「Chloe!」
但那熟悉又迷惑的声音却不属於她.
「Where are you?Spencer?」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