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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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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黄楚九的戒烟新药上市了,在许多报刊登了广告,大世界也挂了大幕布做宣传,但都不是以黄氏所辖的公司为名宣传,署的是间名不见经传的发行所。林北雪载着御怀远路过的时候,御怀远问:“这新药生意很好吗?怎么这一次黄楚九不肯以他的公司宣传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林北雪道。其实国内的瘾君子对这种药早有耳闻,一经推出就被抢购一空,刘文峰从日本带来的四十箱压根不够卖。赚了第一笔之后,刘文峰曾登门道谢,提及风靡一时的原因,林北雪不解地问:“这戒烟药如此管用么?”
刘文峰得意非常,道:“二少不知,说是戒烟药,不过是吗啡罢了,最妙的是有一股子杏仁味,特别顶瘾——”
“啊,原来如此。”林北雪蹙眉,“这样的功效,御医生可知道?”
刘文峰摇摇头,面露难色,“我也知道这件事瞒着他不好,但他那个性子,若是知道是这样的用途,定然不会为我推荐的,所以我骗他说确有实效,因年少关系好,是以不疑有他。”
林北雪默然。
今日里瞧见了广告,想必也是黄氏知其功效而避嫌,此事定然是瞒不了许久,但话到舌尖却是难吐,告诉他吧,他身体欠佳怕是听了会动气,不告诉他,改日他自己知道了又道是自己同刘文峰一伙欺瞒了他。
林北雪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待他身体好些再说。
只不巧,这一拖就拖到御怀远自己知道了。
又过了一月,同行因嫉妒新药利大,遂向捕房检举说是高级毒品,捕房随即查封,刘文峰上下打点,顶了一个伙计去认账,而新药业已售出近两百箱,利润之巨大使得刘文峰立即一跃成为富翁,因事情闹得甚大,报上少不得登了些评论出来。林北雪看到这评论时,不禁暗叹黄氏之精明,既赚了钱与他的名誉又没有任何损伤,再转念一想,暗叫不好,开了车就往御怀远处来,车还没进大门就看到家人远远迎了上来,着急忙慌地道:“今早御先生就回南市去了,阻都阻不住。”
林北雪应了一声,叮嘱了家人一律如常后自己奔南市而来,打问之下御怀远却不在,又掉头往白克路去,御怀远的学生道是出诊去了,林北雪在诊所坐了一天,到晚也不见回来,心中不由憋闷,一怒之下随性去找徐明飞,刚到徐明飞处就听他笑道:“你现在可真是耳目通明,和御医生约好的么?”
林北雪一愣:“他在你这里?”
徐明飞见状便知定是两人之间生了嫌隙,打趣道:“如此看来发展却是不顺?”
林北雪叹了口气。
“你也不用这般灰心,我在康定路建了座屋,马上就要搬过去,就这几日请客,到时候请御医生过去,喝几杯就也就了了了,不过,他既然在这里,你等下还是要打个招呼的,他理不理是他的事,你说不说是你的事——”徐明飞喷着烟,不紧不慢地道,他是个浪荡公子,但却是沪上世家,曾祖父同李鸿章是拜把子,开着几家纱厂和面粉行,但该着意的也着意着,人虽然慵懒,但事业却丝毫不掉以轻心,林北雪最是喜欢这种性格,所以多年来同他格外投契。
“也不仅仅是这桩事。”林北雪顿了顿,“再过十余天我那件银行就要开业了,贸然试水也不知是盈是亏。”
徐明飞不屑地道:“你怎地如此婆妈起来?你放心,开业当日,我立即存笔款子进去!”
林北雪白他一眼,“尚未到需你救济的时候。”
徐明飞顿时笑起来,两人说话了一阵,期间徐明飞问起日夜银行之后的打算,林北雪倒是将那日同他大哥的谈话说与徐明飞听,徐明飞不禁神色泠然,寻思片刻方道:“你大哥那个人我寻常是知道一二的,听闻他在南京长袖善舞,但毕竟一直走的是入仕的路子,和产业素无关系,但近期好像是看中了纱厂,要投资。”
“怪不得同我说那么多。”林北雪道。
徐明飞压低声音,“我在纱厂做了许多年,如今纱厂有我有荣氏,而且纱厂并非那么易做,奇怪的是你大哥早不做实业晚不实业,怎地偏巧进了财政院之后就想起做实业了?要我说这件事尚有下文,你不妨走着瞧,若真是要投资纱厂,我可以帮你多方打听。”
“那最好不过。”
“正事说过,你还不去会御医生?”徐明飞狡黠笑道。
“属你精乖!”林北雪笑骂一声,跟着小先生出了门,转了几个弯便到景春房里来,敲了敲门,景春房里的小丫头探出头来,惊道:“啊,原来是林二少。”
“御医生可是在这里。”
“嗯,在。”
“方便进去吗?”
小丫头点点头,又低声道:“不过现下睡着了。”
“景春呢?”
“出去了,着我在这守着呢。”
“你去吧,我守着就行了——”
“这……”
“去吧。”
小丫头脚步轻灵地走了,林北雪掩上了门,一屋子悄无声息,就连御怀远的那点呼吸声都被厚厚的帐子阻隔了。林北雪也不去吵他,掀起了半个角来看,和前几日见他并无不同,眼眶依旧是青黑的,浮在白纸一般的脸上像是落下的墨点,只是下巴上略有胡茬。
睡得真是熟。林北雪感叹道。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堂子里开始忙碌起来,林北雪拿着酒壶靠在窗前,隐隐约约听得到外面的传客声,仿佛和室内是两个世界一般,闹哄哄的透着世俗的热乎劲儿。
林北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血一样的余晖透过窗棂漫过墙上的梅兰竹菊,漫过桌上的茶酒烟果,又渐次地从屋里退了出去,直到暮色沉沉狂卷而来,林北雪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他对酒颇挑剔,随身总带着一小瓶,但素日很有节制从不滥饮,今天却喝了个见底。
其实——真的也没心事可想。
“景春?”御怀远终于醒来了,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疲惫不堪,在林北雪处养了两个月,虽情况好转,但还熬不得夜,昨晚一夜未睡,今天扎扎实实睡了一个下午还是没缓过劲来,到底还是虚。
“喝些水吧。”拉开帐子的是林北雪,带着些酒味,屋子里太暗,也看不清神情。
御怀远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再开口便好了很多,但口气却是异常疏离:“多谢。”
“你我之间又何须提个谢字?时间不早了,一同去吃些东西吧。”
“不了,我母亲叮嘱了要我回家吃晚饭,定然是在家等着我的。”
“也罢,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自行回去便可。”
林北雪不由蹙眉,手中攥着半截帐子,狠狠捏着,像泄愤一样。御怀远抬头看了下他,神色是木然的,这一点最让林北雪生气,但凡是惹着了他,就算是自己死在他面前,御怀远也是不看一眼的,冷冰的眼神简直是在打量一件可有可无的器物。
“你真的要如此吗?”
御怀远悉悉索索地穿衣服穿鞋,充耳不闻。
陡然,林北雪伸手捉住了御怀远的腕子,在一室黑寂中相持着。
“你到底要怎么样?”最终,林北雪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句。
许久,御怀远方才幽然开口,“我怪的不是你,是我自己,轻信于人,若知道这种药还是害人,我又怎么肯替刘文峰奔走?我虽气你不据实相告,但商人趋利,何况也是我亲自将这东西交到你手里的——”御怀远长身而起,同林北雪面对面站着,一双眼如暗夜明烛,煌煌有光,“如不是我牵线搭桥,又如何会害了这么多人?这件事最大的错便是我。”
“你——”林北雪欲言又止,胸口压了块重石一般,只觉得在御怀远面前抬不起头来,若是被他骂几句,死皮赖脸说说笑笑也就过了,可偏偏他是这样认真,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林北雪不禁怪他迂腐,又隐隐有些羞惭。
“我回去了。”
话落,御怀远忽然被人揽在怀中,林北雪身上有股烟草混合着酒精的味道,横冲直撞地灌进了御怀远鼻中来。仿佛是怕抱的不紧,林北雪将手扶在御怀远脑后,将他按在自己肩上,御怀远一时间呼吸困难,却没有推开他,只是闷声道:“二少,我要回去了。”
林北雪一时恼怒,别看御怀远这人只是个医生,却拜了几位有名的文人为师,不仅传承了文人的死硬劲,也学到了文人的口不对心,明明是说不怪自己的,又这般摆冷面孔。
“怀远。”林北雪轻声道,“下次,这种事就让我来做,不会粘脏了你的双手。”
“在这世上,又何能不脏?”御怀远推开了林北雪,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抖了抖身上的衣衫,“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说罢,他掠过了林北雪的身畔,眼见他要出了门,林北雪紧紧地抿了下唇,大跨步跟了上去,御怀远正欲推门,就被林北雪一把拉住,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阴影填了满眼眶,温热的唇贴了上来,牢牢封住了自己的嘴。
御怀远脑中空白了一瞬,像是过电一般带起了簇簇火花,冷不丁打了个颤。
林北雪愈发恣意,手横了过去勾住了御怀远的腰,将他压在了门上如同一支斗志昂扬的军队,摧枯拉朽地在御怀远唇间放肆着。
只是,林北雪的动作渐次地慢了下来,宛如一支火把奄奄一息地燃烧到了最后时分。
林北雪放开了御怀远,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人脸对脸地瞧着他,冷峻而傲岸,伸出了一只手指来抹了下嘴边,而后轻声道:“再见,二少。”
林北雪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心中气的厉害,手微微颤抖着,下一秒便不由人的贴着御怀远耳边砸在了门格子上,“你在取笑我吗?”
“没有。”御怀远干脆地道,话落,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挺直的背影透着丝丝倔强。
林北雪长叹了一声,刻意经营许久,终是毁在了情不自禁,对着他,总是这般毫无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