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军火异

5、05

　　完结篇

　　四十年后。

　　沧海桑田。当年还是香港公墓的松园里，如今已遍植青松，而不是窄窄的在方寸必争地比金贵的地方堪堪的种上几棵树。二十年前，因为全球气候变暖，香港地处随时会被上涨海水淹没的海岸线上，中央就已经耗费大笔的资金和大量的人力物力，将这颗东方明珠转移到安全的内陆去了。

　　现在这个曾经的高山，已经变成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孤岛上青松葱郁，白花满地。一排排整齐的墓碑耸立在墓园一隅，这是曾经殉职的香港警察永眠之地。今天虽风和日丽但不逢周末，空旷的墓园和广阔的蓝天，只有一块已经被风霜侵蚀的墓碑前有一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钟立文。

　　或者，

　　冷血，

　　冷凌弃。

　　将手中簇新的照片小心翼翼的换进墓碑上小小的相框里，再把那张已经发黄变得陈旧的旧照片仔细的收进银包，里面厚厚的一叠，已经有，十张。

　　尽管岛上白花开遍，钟立文还是带来了祭奠爱人的花，红花，玫瑰。他对李柏翘的感情并不是“故人”，也不是怀念，而是爱，一直爱着，痛苦到淡然，瞬间到永久。他对这个四十年前就躺在这里的人，如今仍旧怀有完全不输给热恋中情人的爱恋。他在李柏翘永远离开自己的那个傍晚起，从员警到督察，从督察到警司，从警司到香港警察总督……然后到三年前，退休。他没有放弃和那个人的约定，没有忘记他们曾经一起在月下对饮，没有忘记那个人酣醉后笑容可掬的与自己击掌起誓：今生今世，共此时光！

　　钟立文……不，也许现在他也是冷血，他终于想起了一切，想起他还是冷凌弃的时候，只不过拥有了崔略商一瞬，而当他是钟立文的时候，上天却连那一瞬也吝啬。当冷凌弃承认自己爱崔略商的时候，他们生死将离，抵死缠绵；当钟立文终于知道自己其实早已爱上李柏翘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去。在李柏翘死去的一瞬间，自己终于想起自己是冷血，终于想起怀中抱着的又是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就像前世，冷血抱着追命的尸体，最后也没有能逃离午门的刑场。但是，却也再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乱刀箭雨之下，冷血和追命的尸体都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分不清谁是谁的骨，谁是谁的血，谁是谁的肉，他们终于用这样的方式和彼此永远相拥。

　　永远相拥的代价却是：万世永离……

　　冷血比追命慢了一步，他死的时候追命已经死了一个呼吸，一次眨眼。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所以当他追着追命来到阴司的时候，他又迟一步。追命身上背负着罪人的锁链，跪在高耸入无边黑暗中的阎罗大殿上，已经宣判要被发往十八层地狱。

　　“你们放开我，放开——！略商，崔略商！！”冷血站在奈何桥畔，他将一整碗孟婆汤摔在地上，身上捆着鬼差的荡魂锁。

　　追命跪在漆黑森冷的大殿中央，看着，看着冷血发狂似的无论如何不肯去喝那碗孟婆汤，看着冷血不断的冲过来却又被鬼差阻挡——再这样下去，冷血就会变成无法投胎的厉鬼，然后，在鬼王钟馗的法力下魂飞魄散。

　　“求求你们，放了他，放了小冷！”追命原本就满身血污的身上，又溅上他磕破额头的血点。阴司从来都是将人间因犯罪死刑的人直接发配往十八层地狱，直到那个罪人赎够了罪才能后去投胎转世。人间冤狱，地狱怨罪。

　　“判官，判官！你不是说我有一个愿望么？我现在的愿望是，让冷血冷凌弃喝下孟婆汤，忘了我，永远的忘记我这个有罪的人！好好的活着，活着……，忘记我，忘记我……”声泪俱下。

　　冷血闻之一愣，口中立刻被灌下一大口销魂蚀骨的孟婆汤。

　　“哇噗——！！”他立即呕吐出来但是却已经喝下去不少……，然后，他就看到追命忽然挣脱鬼差朝自己冲过来，一个大力的撞击后，自己就跌进轮回的万丈深渊……

　　参商不见，万世永离……

　　追命不记得自己上了多少次刀山下了多少次油锅，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怀抱着对冷血的记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不断折腾直到永远的时候，阴司却来告知他的冤案已经平凡……，那个真正害了凌小刀的采花贼已经伏法。而自己得到的补偿，是又一个愿望，一个可以真正为自己幸福而许的愿望。

　　“我愿带着这记忆和爱转生，我相信小冷仍然爱我，我要去找他！”

　　【冷凌弃……，他已喝下孟婆汤忘尽前尘往事，何必苦苦纠缠？】

　　“天涯海角，誓死相随！我会让他，重新爱上我……”

　　【冷凌弃前生为情打翻孟婆汤，必须为此受罚。】

　　“任何代价有我，我！大不了，我代替小冷下十八层地狱！反正不过是故地重游！”

　　天没有再出声，直到一声常常的叹息后，【你们必须忍受万世永离，直到圆满。】

　　“好，我愿意，我愿意！只要能让我转生到小冷身边！只要让我能见到他，任何结果任何惩罚我都接受！”

　　【痴儿……，去吧……】

　　钟立文将手中的玫瑰理好，一朵一朵的插满李柏翘墓碑的四周，直到白花被红花掩盖。这已经，是他们经历的第几次轮回？每一次他们相遇，自己总会因为那口孟婆汤而迟了想起刻骨铭心。所以，他们不断的相争，相斗，相杀。

　　那一世，他是唐问生，他是温良玉。他们相遇的时候，一个是留洋归来的爱国学生，一个是红遍京城的头牌武生。他们分离的时候，一个是蓝衣社杀人无数的特务，一个是背负无数血债的夜叉……，所以，为了不让唐问生遭人陷害，猎物自己冲到暗杀者的枪口前面……，钟立文苦笑，摸摸自己左脸上那道疤痕，这伤口，在每一世自己伤害或杀害他后，就会以各种理由不断的回到自己脸上，不断的提醒自己，自己究竟有多爱，那个人就会有多痛，自己究竟有多痛，那个人就会有多爱自己。直到夜叉断了气，他才去揭开那个人的面具，才知道那个人原来是自己发誓要用生命和所有去爱的温良玉……

　　每一世，为什么他总要为他而死……。白发苍苍的钟立文 ，满脸岁月刻痕的钟立文，忽然一片红白交错的花丛中，一个湖绿色长衫的人对自己微笑，他不断的笑着，叫着自己的名字——

　　“小冷，小冷，小冷，小冷……”

　　伸出手，一双轻快灵动皮肤略白，伸出手，一双强劲有力犹如野兽。

　　追命……

　　小冷……

　　钟立文的手软软的从轮椅上滑下，一个身穿黑色厚重神捕司制服的男子从轮椅上站起，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有一道冷峻的疤痕，他深深的凝望着花丛中牵起自己手的带笑男子，染红海面的金色夕阳和橘黄色的天空可以透过他们半透明的身体看到。

　　又到时间了，是吗？

　　是的，小冷，小冷……。来找我，这一次换你来找我……

　　略商，略商，对不起，我今生没能及时想起你。

　　不要紧，不要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我们还会像这样相遇千年万年……。不论我们走到哪里，只要我们记得要牵着彼此的手，只要我们每一次都能回到这里，回到彼此的身边。我们是为了相遇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为了寻你才走到这里……

　　略商，我们天涯海角，誓死相随。

　　好，誓死相随！就算参商永离，就算万世轮回，我们也不能忘了彼此……

　　太阳缓缓隐没，天色渐渐黯淡。一个轮转过后，又将是一个新的，轮回。

　　全文完

　　完结感想：

　　漫长的征途，漫漫的旅程，这个故事终于完结。从最初设想的6000字变成现在的三倍，一万八千字，一万八千里，路漫长，情更长。

　　希望在绝望的无边暗夜中，仍然残留着希望的星星之火。

　　感谢本初子午的鼓励，是她第一个看出了这文结局的愿望，也谢谢一直在看这文的每一个人。

　　其实我并不是为虐而虐，因为其实我是QM（立刻无数转头烂菜叶臭鸡蛋飞上）。

　　只是想说，就算他们真的相爱，就算他们真的不能爱不可以爱，但是只要没有放弃爱，就算参商也分离不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就算万世他们也最终能够找回彼此。

　　……我是为了寻你才走到这里，我们是为了相遇才活在这个世界上。天涯海角，誓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