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母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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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寐。
那是当然的，好好的被那两个活宝一闹，心情都变差了。
窗外透进光来，显然外边已经大亮。我又叹了口气，放下书，一口吹熄了蜡烛，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推窗出去，一股清晨的清新空气迎面扑来，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吐气吐得长长的，就当是把胸中的郁闷全吐出来。
这么放松一下，果然心情好了些。只是这一屋子的狼藉，我是不得不去赔罪了，想必四王爷的脸色一定会相当难看。
只是现在还太早，连仆人都还未起，趁着这人少安静，还是该去散个步，顺便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房门一打开，更觉得这微冷的早晨宁静得珍贵，高墙外偶有几声犬吠人声，却是与这边无关，更显此处敞静。本不想破坏这静谧气氛，万分小心地踏上青石阶，不想竟还是弄出了很大响声，只怪自己并非草木，融不进这淳静自然。
走不得几步又后悔，这步步踏在青石路上，竟有如初夏雷声隆隆，将这难得的早晨破坏得一干二净。我正懊恼地想转身回房时，旁边一屋子的窗户“咿呀”一声，很缓慢地打开了。
“是你……”
心里一惊，何时竟走来这里？
我立即行礼：“王爷。”
“还叫王爷……叫父王。”
听他口气，有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成分在里面，我只得应声：“是。……父王。”
还是不习惯。
“你还好么？听人说你昨夜在练功，练的什么竟这么吵？”
一提到这事，我就觉得难堪，更不好意思照实相告，只好低头扯谎：“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打了几套拳罢了……”
那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样……你用过早膳之后便过来这里，记得整理得干净些。”
“是。”
现在离吃早餐还有段时间，只是没想到这四王爷竟起得那么早。细想之下，他平日里闲淡的神情中总带些懒怠，精神亦不佳，应是多年积郁所至，失眠也是很有可能的。
早餐是一碗淡粥、两三碟小菜，简单味美。吃完以后，我按照吩咐整理了仪容，就去找四王爷。
进门一看，他在内室换衣服，我正要退出去时他却叫住了我。
“无妨，你且坐下。”
他吩咐了一句，我却不敢坐，只得在厅中老老实实地站着。
虽然我与他生分，不知为何，他的话我总是无法违抗。
仆人退了出去，帐帘一动，王爷走了出来，身着圆领的宽大袍子，腰里挂了条白色的玉带，头上那顶帽子十分古怪，两侧各横着一根长“脚”。我见了不免奇怪：他平日里着装简单，颇为素雅，怎么今天穿得如此庸俗？
他对我一笑：“怎么？没见过？”
我点头，那不废话么。
四王爷对我招招手，“来来，怎么不坐？”
古代规矩大，凡事讲究辈分先后。我等他在先上面坐了，这才跟着在侧首坐下。
“今日有人来访，那人是……鸢儿，这要与你好好说说，不然一会儿见了面万一冷场那可就……”
哦，原来是怕我不懂规矩丢了他的脸。我微微一笑，“我明白。”
“你娘……雨鸢她……是本王的爱妾。”
他说得有些艰难，我收起笑容朝他看去，不知为何他的话头突然跳到了相雨鸢身上。
“本王原也是有妻室的……只是见了你娘便情不自禁……唉。”
“哦？哦……”
他顿了顿，看向我，我只得支吾一句了事。说实话，他那一段“风流韵事”我并不感兴趣，相反，这只能引起我对他的反感。他也不傻，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他提这事，怎么今天一反常态大谈特谈？
不管我这里怎么想，他又继续往下说：“本王与正室……不合已久，有了雨鸢更是……屈指算来，我们已有二十年未见了。”
啊？分居那么久？关系那么僵？
“此次，她突然来访，本王也没有什么准备。不过，你，本王是一定要引见给她的。”
“呃……那我该怎么称呼她？”
“自然称她为母后。”
“……”
我低下头，心里对这个称呼相当不满。称呼一个陌生女人为 “母后”……这种事……这种事也实在太……
“就算勉为其难，你也要这么做，否则与礼不合。”
四王爷换上一幅命令式口吻，叫我不得不从，我只得口头上先答应再说。浑身不舒服的我坐了片刻便起身拜别四王爷，仓皇而逃。
走出屋，我直奔秦清莲那里，结果那里的丫环拦在门外不让我入内，说秦姑娘要梳妆，让我稍待！
我听了，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火，闪开丫环的阻挡闯了进去。秦清莲正坐在床上捻着一直笔对着梳妆台画眉，我一冲进去，她立即放下笔举起一方帕子遮在自己脸上。
“世……世子……你怎的……”
我上前一把扯下她的方帕，抓住她的肩膀急急地问：“我问你，徐小小她到底在哪里？”
秦清莲吓傻了，捏着帕子的手不停地在抖，过了会儿她镇定了下来，冷漠地答道：“清莲不知。”
我越发着急，“你如何不知？你们紫衣门不是最擅长情报收集的吗？你告诉我啊！”
旁边有人上来扯我，我大力地把他甩开，却听见地下一声清脆的叫声：“哎呀！”
我回头，见一个丫环摔倒在地——被我推倒的。我心里愧疚，连忙上去把她扶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丫环刚开始惊魂未定，后来不知怎的，突然神气起来，脸色一正对我说道：“小王爷你也太无情无义了，就连我们做下人的也看不过去。秦姑娘救了世子与王爷不说，日日在这里忍痛喝药，只盼着小王爷能过来说句话就行。哪知道你一来就凶神恶煞的，连梳妆的时间都不给，抓住秦姑娘就问另一个姑娘的下落，怎么那么不通情理？！”
旁边另一个丫环过来扯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言，她却不理，反而上前一步道：“话都说了一半儿了，横竖是个死，不如就让小莲我说个痛快！秦姑娘有情有义，生得又貌美，对我们下人也是极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像这样的好女子天底下没多少个！小王爷你莫不要把风尘女子不当人看，她们比你们这些贵人重情重义，更像个人！”
刚刚还心急火燎地来追问，突然被这丫环连珠炮似的一顿说，我愣愣地立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刚想发火时一想可也对，这丫环说得句句在理，我确是理亏。我这里情况紧急只想快些得到小小的消息然后离开这里，却没想到秦清莲的感觉，甚至连她中毒未解都忘了，果真是不体谅人。
忽觉得这四周目光灼灼，好像个个都说我不是好人似的。我脸上一热，立刻逃出屋外。
在路上渐渐冷静了下来，考虑到现在的情况，我在这里不仅得不到任何消息，还处处受制，昨天被人骚扰不说，现在更是有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母后”要见，真是事事不如意。其实这腿生在我身上，我随时都可以跑，却苦于得不到徐小小的消息，就算是逃走也不知如何去寻。现在又被一个丫环教训，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就更不能跑了。我就奇怪了，这一步步的我是怎么陷进去的？还越陷越深不能自拔？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舒舒服服地做回自己？……
真怀念以前的日子。
有徐小小在耳边吵闹，总是掏银子付账的暮清、天南地北无所不知的暮北、温柔细心的暮晚，还有那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女人的暮谦……
……
也罢，走一步是一步，来日方长，未必没有转机。
我叹了口气，远远地见到罗知府过了来，也是穿了一身官服，想必他也得知了我“母后”要来的消息，特意正装以待。我迎上去行礼，为了昨晚的事向他赔不是。罗知府也客气，说那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砸坏了也不碍事之类的话，反倒让我更不好意思。刚要拜别，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那个丫环张扬的样子来，便顺口问道：“罗知府府上可有一个叫小莲的丫环？”
罗知府眨了眨眼睛：“是有一个，世子你怎的问起她来？莫不是那丫头不懂规矩，顶撞了世子？”
猜对了……看来那丫环张扬了不是一天两天。
我急忙否认：“不是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叫小莲的……很特别，说的话句句在理，出身应该不错，怎么会当了丫环？”
“世子明鉴。那个小莲的确出身书香门第，自幼识了几个字，后因家道中落，她那爹爹还在外头被人骗了高利贷弄得债台高筑，被人砍死。我办他爹爹的案子时，一查才知她被卖到青楼抵债。她在青楼之中抵死不从，救出来时连人的模样都没了。贱内一时心软便将她留在身边，她虽然人好，却是个急性子，长了副舌头却乱说话，不得七日便被贱内嫌弃，弄到了外头伺候。如若这小丫头真的顶撞了世子，还望世子恕她见识浅短不知轻重，饶她一回，下官在这里替她谢罪了！”
他这样客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忙道：“罗知府言重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没其他的意思！”
“如此，下官便放心了。”
接着又寒暄几句，那边张勃突然来报：我“母后”到了。
心里一紧，人顿时失了知觉，我竟然僵立当场，不知所措。
“世子，世子？”
我回神，整理整理心绪，向罗知府颔首道谢，心虚地跟着张勃去见我“母后”。
到了四王爷的屋子前，已见屋外站着一排人，个个身穿轻便盔甲，手按腰间刀柄，风吹衫动，意气风发之状难以言表，仔细一瞧，这些人竟然都是些年轻的女子？！
我有些汗颜，这位“母后”的脾性已经略知一二了。
跟着张勃进到屋里，便见正厅之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个人。左面的是四王爷，右面那个神采飞扬的美丽妇人应该就是“母后”了。
“哎呀！好一个玉一样的人儿啊！”
我还未开口，“母后”笑语满厅已经迎了上来，她一手伸来，似要搭上我胳膊，却只是碰了碰衣衫，并没有触及肌肤。我抬眼看她，只见她脸儿不算白，五官生得齐整，发式梳得干净利落，又穿得窄袖紧衫，相当运动随意，倒显得我们这些着正装的男人拘谨可笑。
“母后”一笑，说的还是笑吟吟的，话里却变了味：“长那么漂亮……与你父王一点都不像！”
她话里有话谁都听得出来，罗知府与张勃很识相地先行见礼，然后统统告退，只留我们“一家三口”在此。
我实在不知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只好偷眼去瞧四王爷，却见他也是一幅无奈的模样。这就怪了，这两个人的脾气完全是南辕北辙，怎么会凑到了一起？是了……凭四王爷的身份地位，婚姻多少带些政治色彩，眼前这个看似大度豪爽的女人一定是既富又贵，拥有相当的背景才是。
“母后”瞧了我一眼，又看了后面的四王爷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呀……父子两个脾气一模一样，都是静得要闷死人啊！呵呵……”
四王爷淡淡一笑，站起来道：“鸢儿，还不快快拜见你母后？！”
“……母后。”
我低低地说了一声，虽然之前思想斗争得十分痛苦，可真要说出来却并不难，也没有之前想像中那么别扭。
她似是欢喜，拍着手道：“哎呀！这句话我真是盼了多少年了！王爷有后，我也可放心……来来来！看看母后给你的见面礼！”
“母后”拉着我的手引我到一边坐下，击了一下掌，门外立刻进来一个穿轻甲的女子，手里捧了一个漂亮的锦盒。“母后”上前把锦盒小心地打开，拿出一把外表破旧的短刀。
“你母后我出身将门，此刀是我祖辈征战沙场的防身之物，饮血无数，救了我祖上不少次性命，因而当作了传家之物。可怜我爹娘只得了我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可传，放我这里始终觉得有愧。如今我把它给了你，可也了了我一桩心愿。你好生收好！”
第一次见面就送刀？这可不太吉利呀……
我双手捧过，一握上手就觉得沉重，便知这刀不是凡品，无论她的用意如何，这东西总是好的。
“多谢母后，我会好好收藏的。”
“非也非也，宝刀若用来收藏，那就可惜了。……”
“母后”接下去还要说什么却被四王爷给制止了。
“鸢儿你退下，我与你母后多年未见，自有许多话要说，正午之时你再来拜见吧。”
“是……”
求之不得。
退出来之后，我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手里有刀，一时心痒，“啪”的一声抽出来，在阳光底下瞧了个仔细。
只见此刀刀刃极薄，却很有些份量，寒光闪闪，在太阳底下竟隐隐有股阴森之气。我拔了根头发吹在刃上，果然吹毛立断，极为锋利。
东西虽好，却有些不详。
送刀回鞘，我即刻原路回转，不再多留。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母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