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定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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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长留宫，嵇卓就远远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烤肉香，正奇怪着哪来的烤肉香，眼前出现的这一幕着实让他有了一种走错山门的错觉。
只见长留宫大殿之外，三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上各架着一只半熟的动物，看那外形应该都是鸟类。今拂和照澜正围着篝火忙得热火朝天，就连小黑也跟在两人后头欢快地打着下手。常年不沾一丝烟火气的长留宫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热闹的露天烧烤场。
按了按自己微微抽搐的眼角，嵇卓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印渊看到这副场景会是什么表情，想来应该很有看头才是。不过话说回来，小今拂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正忙得晕头转向的今拂一抬头，余光就看到一朵雍容华贵、艳丽倾城的牡丹从天而降。
没错，是一朵牡丹，至少第一眼远远望过去是这样的。
只见各色姿容艳绝的牡丹在嵇卓的绛紫长袍上竞相开放，加之金银两线交织而成的云纹滚边更是让整件衣服显得奢华至极。华衣美服配上他那俊美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绝色容颜，加之天边七彩云霞的映照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让人连细微的呼吸都忍不住想要停止。
早已习惯了嵇卓次次惊艳出场的今拂只是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扇子屁颠颠地跑到他身边，用她早就被烟熏黑的手在那锦衣华服上狠狠抹了两下，然后甜甜叫道：“卓叔叔。”
嵇卓微微扬眉，盯着今拂拽着自己袖口的双手，眸中泛起柔柔涟漪，丝丝笑意尽显。
“卓叔叔，我在烤白鹤，等下要不要来只烤鹤腿？”今拂好像根本没察觉任何不对，一边继续蹂躏嵇卓的袖子，一边笑得天真无害地问道。
“你倒是小气，竟然只肯给我留个烤鹤腿，罔我平日里那么疼你，真是白疼了。”嵇卓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余光瞥见一旁还忙活着地照澜，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照澜，本神君怎么记得你一直跟着印渊吃素的？怎么着？现在也开荤了？就不怕你家神君责罚？”
照澜搬柴火的动作一顿，转身对嵇卓行了个礼，说道：“照澜多谢嵇卓神君关心。酒肉穿肠过，吃荤吃素并无本质差别，神君自然不会责罚照澜。”
“难不成……连印渊也改口味了？”嵇卓摸着下巴，一脸的兴趣。
今拂小声哼了一声，回道：“师父属兔，吃草。”
“拂儿，为师倒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属兔的了。”印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大殿门口，眉眼带笑，湛黑的双眸注视着今拂。
今拂只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一起哆嗦了好几下，抓着嵇卓的手就往他身后躲。不过一想到自己这会儿还在生气，今拂又极为硬气地挺起了胸膛，将头偏向了另一边不去理他。
印渊倒不在意，瞥了眼三只半生不熟地烤全鹤，语重心长地说道，“拂儿，你若真把西倾山的白鹤一下子都给吃完了，怕是以后都吃不到了。”
今拂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装聋作哑地四处张望着，偏偏就不看向印渊那边。
“呦，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总喜欢粘着你师父粘得紧吗？”嵇卓满脸的笑意，金色凤眸微微上翘，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
“哼。”今拂撇开眼，也不再躲在嵇卓身后，跑到一边对着趴在地上歇口气的小白虎叫道：“小黑，不许偷懒！再偷懒不给你肉吃！”
嵇卓看了印渊一眼，摇头道：“瞧你教出来的好徒弟，都是你给惯的。”
“我不惯她还能惯谁？”印渊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朝着殿内走去。
嵇卓被这么一噎，挥手拂去衣袖上今拂留下的几个黑手印，苦笑着摇头跟在印渊后头进了大殿。这师徒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
长留宫书房之内，印渊与嵇卓相对而坐，均未开口说话。偌大的书房内静得只剩下两人中间那个红泥小火炉上所放着的青瓷盖碗内泉水沸腾的轻微声响。
舀出一瓢沸水倒入一旁的茶盏之中，印渊拿起一旁的竹夹置入沸水之中，慢悠悠地朝着一个方向轻轻搅动，等到水中央出现小漩涡之时，才将准备好的茶叶缓缓倒入水中。
少顷，幽幽茶香便在书房内四溢飘散开来。
见茶汤开始沸腾，印渊又拿起竹勺将浮于茶汤表面的那层水膜小心舀去。待到茶汤沸极之时，印渊将最初置于茶盏之中的泉水小心倒入，沸腾渐止，这碗茶才终于煮好。
印渊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歇，看着完全是种享受。
整个过程，嵇卓都在一旁安静地观看。直至接过印渊递过来的茶盏，嵇卓方才从之前的意境中回过神来。见着明亮清澈的茶汤之时，嵇卓不禁在心底赞叹，若论外貌整个仙界没人能与他相较一二，但如若比之气度，印渊这份与生俱来的飘逸出尘也是无人能及的。
“怎么突然想通让她开荤了？”放下茶盏，嵇卓问道。
“我何时不让她开荤了？”印渊抿了口茶，清淡眸子略略一扬起，“有事就直说。”
嵇卓挑眉，半开玩笑地问道：“能有什么事？我就不能没事过来向你讨杯茶喝？”
印渊盯着手中茶盏，吹了口气道：“你要装，至少先把这满脸的幸灾乐祸给藏好了。”
“呃，有这么明显吗？”嵇卓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认真地询问道。
印渊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好吧好吧。”嵇卓摆了摆手，算是投降了，脸上原形毕露，探过身笑眯眯地说道，“今天下午，兮璿回来了，你猜怎么着？”
印渊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兮璿那家伙在人界待了整整三年，这次竟然从人界带了个女人回来。芊央陨落之后，兮璿不是没有过别的女人，不过带回来这还是头一遭。”嵇卓有些兴奋地压低了声音，见印渊没什么反应，笑了两声，将最重磅的消息给说了出来，“更有趣的是，那女人还挺着个大肚子。”
这一次，印渊淡定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瞥见印渊终于有了反应，嵇卓脸上的得意劲儿立刻露了出来，继续说道：“今天下午九重天宫可是热闹极了，萦绛和瑶光闹得厉害，就差没把屋顶给掀翻了。”
“啧啧，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个女人的反应。”嵇卓一脸的坏笑，弯弯的凤眸里满是赞赏，“那个女人竟然说自己可没这么大年纪的闺女，也当不起。还嚷着让兮璿带她回去，说要给肚子里的孩子重新找个爹。哈哈，你可是没看到当时兮璿的脸色，都快胀成猪肝色了！”
“一个凡间女子竟能如此，倒是稀奇。”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印渊眼中泛出一丝欣赏，“看来兮璿的眼光也没掉回去。”
“啧啧，你是不知道，兮璿可把那个女子当做宝，小心得很。不过这次萦绛和瑶光可没那么容易安抚，看那样子似乎是要跟兮璿对着干到底了。再过百日便是兮璿的元寿宴，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说到这里，嵇卓忽然话音一转，目光蓦地变冷，“我倒要看看，被自己两个女儿和老婆夹在当中，兮璿会是个什么模样。最好也让他尝尝被人逼到极点的滋味。”
印渊目光一沉，没有接话。
“当初若非他们设计，你也不会亲手将小今拂送入无望之境，让她恨你至极。如今风水轮流转，当日他逼我们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嵇卓的脸上又恢复了灿烂的笑靥，金色的凤眸中闪动着温柔的情绪，让人一望就刹时陷入其中。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书房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印渊眼前不停浮现起今拂上一世在他面前，亲手将自己的命魂生生抽离时候的样子。她站在他面前，只是了然地笑着，一个“好”字说得如此简单，下手狠绝，毫不留情，好像面对的不是自己一样。直到他将她亲手送入无望之境锁起之时，她眼中才出现了不敢置信，绝望，还有恨。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就这样安静地接受，两只眼睛怔怔盯着他，然后坠入无望之境。
那样无声的恨，到底有多深，他从未敢去深想。
“嵇卓。”过了许久，印渊终于开口了。
“嗯？”嵇卓抬眼，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印渊才再次开口：“拂儿要是记起来，会有多恨我？”
回答他的是沉默。
“不会原谅，对不对？”印渊抬起头，面带微笑地问道。
嵇卓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谁都不会知道。即便是今拂本身，也不知道。
爱有多深，信任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深。
印渊的中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他望向嵇卓，深深的黑眸中闪着奇异的情绪。随后他淡淡地笑了开来，以极为温柔的语调说道：“那便让她永远都记不起来，永远都是如今的今拂。”
嵇卓被他眼中的执着所震住，过了好久才说道：“你不想她记起来，总有人会想她记起来。”
“我不会让谁有再有机会的。”印渊喝了口茶，脸上是同往常一样的亲切笑容，“这一次我可没了顾忌。”
“唔，也对。”嵇卓抬头望了眼窗外，起身道，“小今拂的烤全鹤看样子是好了，我可得去把我那只烤鹤腿给抢来。这个小没良心的，晚了估计连个渣都不会给我剩下。”
嵇卓没走正门，竟是一下从窗口就给跳了出去。印渊一脸的见怪不怪，慢悠悠喝完杯中的清茶之后才起身向大殿外走去。
大殿外的热闹劲不减，只不过现在的场景变成了三人一虎围着三只烤全鹤狼吞虎咽罢了。印渊靠在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人一虎毫无形象的争食场景。
也不知道这烤全鹤到底有什么魔力，瞧瞧，嵇卓堂堂神君现在愣是从小黑口中抢下了一只鹤腿，受到强权压迫的小黑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默默转向了另一边。但是另一边的是谁？是今拂，完全是另一方强权，抢了这次以后估计连渣滓都没的吃了。到最后，小黑的目标只能锁定在看似无害的照澜身上。谁知还没靠近照澜，小黑就被生生的拍飞了。
在空中转了好几个跟头，小黑泪眼朦胧地望着越来越远的烤全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天知道，它才吃了一只翅膀，两口鹤腿肉啊！这群家伙竟然比它这只禽兽还禽兽！
“嗷嗷嗷——”看到站在一旁看戏的印渊，小黑一头栽进他怀里，指着那边吃得正欢的是三人，向印渊哭诉起自己的悲惨经历。
印渊安慰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没事，下次继续努力。”
小黑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趴在印渊怀里，眼睁睁看着三只烤全鹤变成三个骨头架子，心中悲凉无比。怎么说它又是捉鹤又是烤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嗷呜——！”想到这里，小黑只觉自己凄惨无比，凄厉地叫了一声。正打算再叫一声发泄下心中的愤懑，嘴巴突然被堵上了个东西。小黑睁开眼，竟然看到堵上自己嘴巴的竟是只烤鹤腿！小黑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的今拂。
“乖，好好跟着姐，有肉吃。”今拂拍了拍小黑的脑袋，笑眯眯说道。
叼着烤鹤腿的小黑使劲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轻易地又一次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卖了……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饱食餍足了的嵇卓拍了拍肚皮，十分愉快地回去了。回去之前，他还不忘跟今拂交代道：“小今拂，手艺不错，什么时候再烤鹤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
“好。”今拂笑着答应，心中却决定以后绝对不会挑这个绝世大吃货在的时候烤鹤了。
送走了嵇卓，今拂决定回房睡觉。这个站在门边的人是谁？似乎没见过，有点眼熟。嗯，完全不认识。今拂目不斜视，从印渊身边走了过去。
“拂儿。”今拂经过印渊身边的时候，听到他这么唤她。
白了下眼睛，今拂只当没听到，脚步没有半丝停歇的意思。
“拂儿。”第二声，印渊加重了口气，带了些许无奈。
今拂撇撇嘴，到底是停下了脚步，可就是别扭的不肯回头。
印渊没办法，走到她身边，见她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摇头道：“拂儿，你打算气到什么时候？还是就这么一直不理师父？”
今拂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欺负徒弟的师父吗？害徒弟白啃了三年草。
一看今拂的表情，印渊就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伸手拉过今拂的小手，印渊嘴角略扬，浮起一抹浅笑，声音柔和似水：“跟我来。”
就这么简单的话语，让今拂的气一下消了大半，就这么毫无怨言地跟着他走了。今拂低着头，视线一直落在印渊牵着她的手上。印渊的手很大，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里面。不知为何，只是这样看着，今拂的心情就很好，比吃上一整只烤全鹤还要好。
绕过长长的回廊，走过亭台水榭，印渊带她来到了一处小阁楼，阁楼的牌匾上写着“星阁”二字。走进星阁，印渊带着今拂来到二楼的房间，里面很空，只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长盒子放在木架上。
印渊将最上层的木盒取下，从中取出一把仙剑。雪白的剑鞘上有着金丝勾勒出的古朴云纹，剑身修长，通体泛着一层浅淡的冷光，看上去却又不乏和润之感。这是今拂前世的时候，印渊为她准备的。印渊知她甚深，这把定光自然是按照今拂的喜好给准备的。所以在看到定光的第一眼，今拂的全数心思都被这把剑所吸引住了。
“此剑名为定光。”将仙剑交给今拂之时，印渊如是说道。
接过剑，今拂晶亮晶亮的眼睛望向印渊。
“你不是一直想学御剑飞行么？明天开始教你吧。”印渊摸着她的脑袋，宠溺地笑着。
今拂双眼一亮，抱着剑就冲到了印渊怀里，“师父，你真好！”
“现在不生气了？”印渊抱起她，扬眉问道。
“生气？拂儿何时生气了？师父一定是搞错了。”今拂正色道，“拂儿绝对不会生师父的气的！”
“真的？”
今拂点了点头，大声应道：“真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生师父的气？”
“不管发生什么事，拂儿都不生师父的气。”
听到小徒弟这话，印渊的心蓦地柔软了，薄唇微微抿起，勾起一抹极温柔的笑，“走吧。”
看到印渊这笑，今拂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好像停在了那一刻，什么都没办法想。今拂目不转睛地盯着印渊近在眼前的清俊面庞，长眉星目，五官分明，说不上顶美，却有着一股无人能及的出尘气质，飘逸温润，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
卓叔叔虽然长得漂亮，可是她还是更喜欢师父。
不管是什么，还是师父最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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