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2007年10月28日
周日
乔任梁从上海虹桥机场落地，钻进早就等在那里的轿车，车子径直开上了通向嘉定的A20高速。
这一趟的行程完全基于私人角度，和公司好说歹说才请到假，所以来到上海连保姆车都没动用，坐的是私下联系好的私家车。
一路畅通，抵达上海嘉定赛车场，太阳已经偏坠在西边的天空。
被人带着七拐八绕地上到二楼的休息室，一个熟悉的女孩子早就等在那里，却不是自己的VIP，而是张殿菲的殿粉。
这次如许保密的行程，本来就是殿粉策划的，乔任梁只不过心甘情愿地配合一下，把自己作为秘密礼物打包过来而已。
“殿菲呢？”Kimi问对方，这种偷偷摸摸的流程让他有一种做贼的刺激感，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亮光。
“还在生日会现场呢，刚才那边打电话说马上就过来了。”女孩匆匆地安排着，把他带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自己就忙着和工作人员去确认其他的事项。
“拜托帮我再盯一下，到时候整个赛道的监控录像全打开，一定要他的车到每一个地方都拍得到！”
飘进耳朵的三言两语让小米的好奇心暴涨，跳起来把自己那张嫩滑的面孔像猴子一般凑过去，追问着：“喂，你们什么意思？是说殿菲今天要开车？”
“是啊。”女孩子后退了半步，即使是殿菲的粉丝，对着这种毫无身为祸害的自觉意识到处乱放电的小孩也有点吃不消。
“我也要！”Kimi兴奋地叫起来，“我早学会了，就是还没时间考驾照而已，反正这次也不是正式的，就让我也开开吧！”
语音拖到尾处，已经有了撒娇的味道。
可惜一句话就断了他的念头：“老张今天开的是摩托车，就是从成都运过来的那辆赛摩，你也行？”
小孩的嘴巴已经嘟起来，殿菲说过那辆本田CBR可是他的宝贝疙瘩，估计自己顶多也就在后座上坐坐兜兜风的份儿了。
坐回沙发无聊地等，惯常用来消磨时间的PSP今天被忘在北京，小孩继续和那个殿粉妹妹搭讪：“哎，今天还有谁啊？”
“人在上海的几个都来了，06的07的都有，我们家老张的人缘不要太好哦！”女孩掩不住骄傲的口吻，除了某些无法实现的设想，今天给殿菲办的这个生日会可以说算得上完美，满堂欢腾、层出不穷的感动和惊喜——应该可以弥补某个无法出席的人留下的遗憾了吧。
“怎么他们都能去现场，就我要藏在这里做礼包？”
“最大的惊喜要留到最后啊。”女孩笑眯眯地哄着，“你来他肯定最高兴了！”
乔任梁不着痕迹地掩饰着这句话给自己带来的片刻震动，能让他最高兴的人，他最想见到的人，谁都知道，其实并不是自己。
可惜，那个人不来。
早先殿粉通过VIP联系自己的时候，就详细问了她们的计划，那时候她们还不知道后来的一系列变故，一厢情愿地说，安排了自己和王睿一个做最后的惊喜环节，另一个做主持人，问自己想做哪个。
哭笑不得地答，我还是做惊喜比较合适。
另一个人比自己更不适合做惊喜，因为在所有旁观者的眼中，王睿来出席殿菲的生日会简直就是理所当然毫无疑义的定局。
当定局成为泡影，大家才懂得了小心翼翼绕道而行。
一次次拨通王睿的电话，一次又一次不甘心地听他说同样的决定——我不会去。
懂得小熊的为难，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却还是不死心地一劝再劝：“左右是以私人身份参与，不能再考虑考虑？”
电话中传来的声音苦涩喑哑：“私人身份？这种场合多少人盯着，还谈什么私人身份！现在这种情况，去了准给他惹麻烦，还是消停点儿吧。”
顿了顿，后面一句话的声音更低：“何况已经有这么多人去，他也未必多在乎缺我一个。”
电话这边的乔任梁毫无形象地翻着白眼，如果这时候王睿站在他面前，肯定早就动手敲打上去了。这个表面阳光实际上纠结不已的王小熊，再加上一个什么都闷在肚子里不说的张殿菲，做他们的朋友简直是一种折磨。
“王睿，你TMD混蛋！”终于忍不住骂了脏话，Kimi气愤地说下去，“什么叫做未必在乎？你是真在那儿瞎纠结还是跟我们装蒜？他张殿菲对你什么样儿你真的瞎了眼看不出来？”
王睿没回答，Kimi说的话他根本无从反驳，没有人不知道张殿菲对自己那种掏心掏肺的情分，都以为他们俩早就心意相通毫无芥蒂，谁知道越是这样越是进不得退不舍胶着两难。
从开头的无话不说，到后来的不需言语，却怎样变成了如今的相对无言？
彼此的性格如许不同，偏偏在这一点上都坚持到了固执，只要一个不开口，另一个纵然纠结致死却也忍得住不问半个字。
堆积至今，欲问却已无从。
两人中间的种种纠结缠绕欲望隐忍，却又有哪一个旁观者看得清……
连Kimi这种把心放在他们身上的都只能看个大概，却不明白两个人之间那些暗潮汹涌。也难怪，他乔任梁从来是要什么说什么一分钟都不愿等，哪懂得还有人连多流露一丝真情都唯恐变成了牵绊对方脚步的蛛丝粘绳。
经不起那个执着的小孩一劝再劝，终究还是吐露了藏着的意愿：“Kimi你就别烦了，我即使要陪他过，也不拘在那天，又不是正日子。”
听到的人一愣，恍然一咧嘴：“你小子敢情是这么想的啊，白让我们跟着瞎着急！”
乔任梁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斜斜拉起一个嘲弄的笑容——就算不是正日子，还有这么多人忙前忙后地张罗，更有自己巴巴地打飞的偷偷摸摸跑过来就为了看刹那间那人脸上绽开最灿烂的笑，殿菲这家伙也应该知足了。
“喂，他们马上就过来了！”殿粉妹妹接了个电话，一边听一边不时转述两句。
“唉呀，要死了！”说着说着竟然有一声大叫发出来，“他哪能每次都这个样子啦？”女孩子满脸兴奋。
“怎么了怎么了？”乔任梁好奇地问。
“唉呀你们那个王传君，就怕他来这一手，结果还是亲了！”
小米的脸色有点发绿，想起上次自己被传君在大厅广众之下强吻的那一幕，难道这次殿菲也遭了他的毒手？小孩的感觉像吞了个青涩的柠檬。
稍一走神，一顶棒球帽已经被扣在了自己头上，乔任梁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叫着：“别压我头发。”
“总得化化妆吧，别大老远的一眼就让老张看见你。”殿粉妹妹毫不理会小米摸着他精心整理好的发型的哀怨眼神，又丢一件工作人员的外套给他，“快点儿，他一会儿直接去赛道开车，等他开回来我们会颁一个象征性的奖杯给他，你就装工作人员捧着奖杯过去就行了。”
“也不给个华丽点儿的出场！”乔任梁一边嘟囔着一边套上宽松的外套夹克衫，问：“什么时候下去？”
“等他快开回来的时候就行。”
对面的看台上已经有人涌入，Kimi知道粉丝们装备齐全，高倍望远镜变焦照相机五花八门，吸收上次的教训，闪身躲进一个对面看不到的死角。
身边殿粉妹妹的即时通报，让他知道自己等待的那个人此刻就在自己的“脚下”。
……
张殿菲的确已经到了楼下的维修区，身边除了工作人员、粉丝团的负责人，还围着众多来给他庆生的兄弟，用“众星捧月”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他并不为过。
他脸上的容色却没有一丝一毫月色的清冷，反而洋溢着阳光般的灿烂红晕，与平素那种苍白的颜色截然不同，任谁看了都不禁会为他今天的气势喝一声彩。
身边的兄弟都各怀些许羡慕的心理，虽然说各人有各人不同的发展方向，但殿菲最近的路的确一帆风顺，颇有平步青云的势头。况且他得志却不骄矜，在兄弟朋友面前仍然是那个带着点儿呆气的率直样子，自然人缘好到不能再好。
人群中，却唯有王传君脸上隐隐有忧色露出。
刚刚的聚会，宾主尽欢，身为嘉宾的王传君深谙娱乐之道，晓得如何用恰当的手段制造一些不过分的喷血场景，比如屡试不爽的“强吻”一道。
很多人都被自己玩了这一手，比如被自己吃得死死的阿仕，比如王小熊和Kimi。上海赛区的选手们不仅感情融洽，也都懂得应对这些玩笑，不必担心搞得太过分大家尴尬。
张殿菲却是不同的。
因为签约在同一家公司，也因为两个赛区很多人错综复杂的关系，自己和殿菲的接触在赛后反而比起赛中更多更深入。那个人是宽厚随和的，很容易成为朋友，却也不像自己上海赛区的兄弟，他的性格里终究缺乏大都市男孩子天生的娱乐性，尽管他像海绵一样在努力的学习和吸收。
每次都不敢和他玩得太过，看到那人那种认真倾听努力参与却又始终避免不了几分游离的样子，自己戏谑表面下竟然有些许隐约地心疼。看透别人的人也明白自己这心疼的来源和不该，所以只能越加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以至于上次自己的生日会上，那人明明已经笑呵呵地表示了默许，自己竟然临阵退缩，连碰都没敢碰那近在咫尺的面颊。
事后，私心想起，还是有些后悔……
毕竟这样能让自己明目张胆的机会不多。
所以这次再也不肯放过。
不由分说地捧起那张小巧的脸，这一次却学乖了不再提以往那个名字，心知那名字已不能再勾起面前这人的笑颜。既然狠了心，索性瞄准了那线条优美的唇角吻下去——满场吸气声尖叫声惊呼声大笑声……
所有的感官竟然传达着同一个感觉——烫！
手掌中捧着的面颊——酡红；
唇角下触着的皮肤——炽热；
手臂能触摸到的身体——滚烫……
王传君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不至于把这种种表现误解为张殿菲对自己这个吻害了羞动了情起了反应以至于身体放出这种信号。他停止了这个吻，却没有放开自己的手，微微用了点力让殿菲直视着自己，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问：“在发烧？”
“没事，别说。”同样低低的声音，却能够清晰地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坚持。盯着自己的大眼睛亮得不同寻常，为什么没人注意到那是因为高烧而氤氲的水光？
所有人的快乐都是因为你。
不忍心破坏这快乐，于是你选择苛待自己？
看着他唱歌跳舞打鼓游戏，看着他开怀尽兴丝毫不顾身体，看着他对着粉丝深深鞠躬起身后不着痕迹地扶住身边的桌子借以稳住自己……
直到现在看着他换好全套的机车服抱着头盔走向那辆威风的本田CBR，王传君终于忍不住抢上一步，拽着张殿菲的胳膊避开众人，低声却严肃地警告着：“殿菲，你自己有数没有？身体行不行？”
“别担心，我没事儿。”抬了眼去看王传君满脸的关切，张殿菲竟然有点恍惚，那副类似的黑框眼镜让他错觉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让牙齿晒太阳的王小熊。
轻轻晃晃头，驱散轻微的眩晕，也强迫自己从瞬间的失神中抽离，面对别人的脸孔又变得波澜不惊，只有近在咫尺的王传君捕捉到了刚刚一刹那间他毫无遮掩的脆弱。
“取消吧？”传君最后一次努力着，他无法忽视胸膛里紧缩的酸涩和莫名的慌张。
殿菲坚决地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对面台上密集的那一片人群，微微一笑：“她们会失望的。”
跨上昔日熟悉的摩托，英挺的车手形象招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叫，他一加油门，从维修区出发驶向了赛道的起点。
楼上的乔任梁也透过玻璃窗俯视着赛道，多年以后，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夕阳西坠的秋日下午所发生的一切都一直保持着慢动作般的清晰可辨——
橙色的摩托车，白色的赛车服，还有那西斜的暖阳洒落的绯色柔光……
那个众人瞩目的人对着左侧的看台挥手，一番致意之后，竟然转身缓缓抬起了头。暖暖一笑，粲然如玉，薄唇翕动，对着自己的位置动了几下，仿佛在说些什么。
“他看到我了？”乔任梁心思电转，却不敢相信，自己站的位置明明是个死角！
“殿菲知道我来？”愕然地回头去问，那个负责组织联络的女孩子也一头雾水地否认。
再回头看时，那人已经套上了头盔，一轰油门，线条优美的摩托车从赛道上绝尘飞出。
“下去吧。”女孩子招呼，“这一圈很快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乔任梁含糊应着，掏出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屏幕上一条信息赫然入目：“替我祝他生日快乐！告诉他他穿赛车服的样子很帅——熊”。
小孩一愣，顾不得再藏着，大步冲到对着赛道的玻璃窗前，左顾右盼地寻觅起来。
看台上尖叫声响起，“Kimi、Kimi”的叫声不断，乔任梁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形迹，却怎么也找不到要找的人，只能悻悻地转身想要离开。
事情的发生只在弹指之间。
听到尖叫变为惊呼，抬头去看挂在墙上的屏幕，流线型的赛车向着防护墙滑过去划出的弧线竟然也那般流畅，地面上留下的深深擦痕犹如梦中挂在天空尽头的虹……
*******************************************************************************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王睿站在东方电视台门口不远处看着乔任梁从里面低着头默默地走出来。等待的人迎上去，咬了咬嘴唇，嘶哑着声音问：“□□认出来没有，他说的是什么？”
满脸泪痕未干，乔任梁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他说——看着我，记着我……”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