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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8章 心怀忐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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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露居内浓郁的药草味被蘅芜香味冲散了些,楚长歌将药碗递给绛衣,莫星立即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楚长歌剧烈地咳嗽起来,刚喝下的药一下子吐了出来,面色愈加苍白。绛衣一边递上帕子,一边怨怪地瞪了莫星一眼。
莫星一脸苦笑。
绛衣欲清理秽物,转眸间看见碧雪站在外间,探头探脑的,小脸皱起,似乎极为苦恼。
莫星也瞧见了,嚷道:“碧雪,你站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被发现了,碧雪只好进去,来到楚长歌面前,屈身一礼,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定国公来府探望……”她觑了眼楚长歌,欲言又止。
楚长歌咳声方止,喘息尚未平复,用眼神示意碧雪说下去。
碧雪嗫嚅着:“定国公带了,带了令兰过来。”
绛衣倒了杯清茶正欲递给楚长歌润喉,闻言错愕地洒了茶水;莫星也是一愣,随即愤慨:“那个女人还有脸回来……”
楚长歌朝他瞟去一眼,那目光不冷也不热,很平静的一瞥,却让莫星头皮发麻,当即噤了声。
绛衣默默收拾干净内室,悄然退下重新熬药去了。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楚长歌一言不发,浓黑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神色晦暗,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异样的嫣红。
碧雪和莫星大气也不敢出,惟恐惊扰到陷入沉思的楚长歌。
“好小子!竟敢把老夫挡在门口!”一个浑厚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定国公风风火火地进来,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楚长歌忙起身见礼,微微一笑:“世伯为何如此生气?”
定国公气势汹汹而来,本欲质问,但见他脸色发白,形销骨立,他一生戎马,纵横沙场,安能看不出楚长歌是被利器所伤?不由大惊:“你托病不上朝,不想是受了伤,何人如此大胆?”
“旧伤复发而已,劳烦世伯挂念。”他轻描淡写地代过,又挑眉问道,“世伯方才为何生气?”
他转移话题,明显是不愿多谈。定国公心如明镜,喟然叹道:“你有伤在身,不宜久站,快坐下吧。”
“世伯也坐。”
待两人坐定后,定国公板起脸道:“你和莞丫头闹什么别扭?为何陈庆拦着不让她进来?”陈庆是陈总管的名讳。
楚长歌略微一想便明白陈总管为何要拦着夏莞,心里一动:“世伯是来做说客的?”
“是啊。”定国公拈须一笑,“莞丫头一大早跑到我府上,说你们之间存在小小的误会,你不肯见她。她情急之下找老夫帮忙。”
误会?想起夏莞柔顺地躺在秦思放怀里,被他抱走的一幕,楚长歌胸口大恸,嘴里发苦。误会?真是莫大的讽刺。“世伯不要插手了,我会处理好的。”他默默开口。
“这叫什么话!”定国公一拍大腿,吹胡子瞪眼,“你对她避而不见,你们的误会就能解开吗?还是你不打算娶她了?圣旨都下了,你若毁昏,老夫的脸往哪搁?”
“世伯,”楚长歌倏地打断他,眉宇间多了一抹神采,却遮不住眼里的晦涩,“您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不娶她呢?”
在莫星看来,楚长歌之所以如此说是为了堵定国公的嘴,试想,一个心里只有其他男人,屡次伤透他心的女人,他还会再爱?还会再娶?定国公也有些怀疑,睨着他道:“此话当真?”
“当真。”楚长歌很自然地说出口,旋即轻笑,“就算不娶莞莞,世伯也不用担心丢脸,大不了我再娶你另外的女儿。”
“说什么浑话!”定国公笑骂,“老夫哪还有女儿嫁你!就这么一个,你若不要,老夫给莞丫头找一个更好的!”
楚长歌被他这番话刺激得气血翻涌,轻咳着,半晌才挤出话来,“我看谁敢要她!”
定国公故意拿话激他,眼见效果不错,乐呵呵地吩咐碧雪去把夏莞叫来。
“这……”碧雪犹豫地看着楚长歌。“去吧。”他头也没抬,脸隐在逆光处,语声淡然,不辨喜怒。
碧雪一走,定国公随即站了起来,拍拍楚长歌的肩,语重心长地叮嘱:“和莞丫头好好谈谈,世伯看得出来你爱莞丫头爱到了骨子里,可别因一时之气而后悔终生。”楚长歌僵硬片刻,终于点头。
“哎呦,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定国公捶着肩膀捏着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莫星轰出去。
莫星起先还不愿,接触到楚长歌的眼神,默默退了出去。
垂幔拂动,一室寂寥。
楚长歌呆坐了会儿,按揉着发闷的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口似乎传来怦怦的心跳声,急促而且猛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竟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
等了许久,竹露居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这脚步极轻极慢,明明只有数尺之遥,她却迟迟未进来,仿佛每踏出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敢见他么?楚长歌敛了神色,勾起一抹讽笑,转念一想,她不敢见他却还是来了,唇角那抹讽笑渐渐淡化。
轻慢的脚步声止于门前,楚长歌故意不出声,耐心地等着。
夏莞驻足门外,思绪纷乱,对于他肯见她,她心里是有些欣慰的,但又怕真进去了,他一气之下把她轰出来。
她自认问心无愧,没有半点对他不起,可是他未必这样想。见不到他时想他,真要见到了,却有些胆怯。早晚要面对的,夏莞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室内正中摆着一架座屏,苏绣鹤衔瑞草图,一丝一线,极尽细致。
透过屏风上的丝帛,隐约可见他坐于榻上,身影如雾朦胧。
夏莞一脚踏出又慢慢收了回来,沉默了下,隔着屏风开口:“……你的伤不碍事吧?”
“死不了!”
这口气简直跟慕晨如出一辙,差别只在于一个厌他,一个自厌。夏莞受不了他这种口气,忍不住回嘴:“是死不了,否则也不会坐在那和我说话了!”“哦?”颇为自嘲的口吻,“你来这就是想看看我死了没?真可惜,让你失望了!”
夏莞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下更是懊恼无比。他受了伤,又憋着一口闷气,发发脾气是正常的,她就把他当成任性的孩子,顺着他好了。
这么一想,夏莞觉得情绪平静了许多,她吸吸鼻子,咬着唇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要生气。”
楚长歌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这般的低声下气,心到底软了下来,沉吟着开口:“你到底回来做什么?”
“你……”夏莞摸摸脸皮,觉得它厚了很多,于是鼓起勇气,很小声地问,“你也不希望我回来吗?”她一路走来,早已感觉到王府众人对她的敌视,要不是碍于定国公在场,她早就被人轰出去了。不过陈总管仍是拦着不让她见长歌,连碧雪和月白都劝她离开。
那一刻,夏莞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脸皮超级无敌厚。如果他也说一声不,她……
夏莞甩甩头,下了狠心,如果他敢说不,她一定把他摁在地上,强迫他说希望她留下来。
楚长歌却是不置可否,静默半晌才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夏莞涨红了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话刚溜到嘴边,陡见他淡定的侧影,最终改了口,“我本来就住这里。”其实她想说的是:你不要我了吗?
“哦?秦思放不要你了?无处可去了?所以才回来?”他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语气好不讶异。夏莞蓦地僵住,这就是自取其辱,他的话犹如锋利的刀子,直直刺入心底,疼得她浑身抽搐。
夏莞狠狠咬住下唇,直到泛起血丝,迷乱的神智才稍微恢复一丝清明,透过屏风望去,他始终是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情绪受到波动的只有她,他却一副悠闲的模样,冷眼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
夏莞气极冷笑,猝然扬手掀倒屏风,发出轰然巨响。
楚长歌只着素白中衣,侧身坐在榻上,侧脸轮廓分明,线条略显僵硬,脸颊透着一丝苍白,颧骨处微微发红。他垂头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扬起眉梢,脸白如雪愈发衬得双瞳透亮:“跑到这撒泼来了。”
夏莞瞠大眼睛,几日不见,他更显消瘦,心一抽,气势顿时弱了一半。箭步冲到榻前,忽而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哑着嗓子道:“你怎么会伤成这样?”他到底什么时候受的伤,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夏莞颤抖地伸出手,楚长歌却避开,定定望她,目光灼灼:“这全是拜你所赐,明白么?”
夏莞陡然发现他说话一直很轻很慢,显然在极力压抑自己,以免情绪过于激动扯到伤口。不禁潸然泪下,语不成声:“我……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你……受了伤,却要……瞒我,楚珩说你是……旧伤复发,我才知道你原来就有伤在身,你却……瞒着我……”
楚长歌听她提起楚珩,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俊脸罩上一层寒霜,浑身散发着冰冷骇人的怒意。夏莞停了下来,吸吸鼻子:“怎么了?”
“楚珩……”唇间缓缓吐出两字,他强自压抑着胸腔内翻滚的怒火,却仍扯动了伤口,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夏莞见他手按在胸口,不由急道:“是不是伤口又痛了?我去叫大夫来。”
夏莞欲转身,手腕一紧已被他单手扣住,未及反应过来,他已俯身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