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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全军覆没(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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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挂的很高,闷油瓶不说我还真注意不到。我打开手电的远光灯,按着闷油瓶的肩膀,尽量把手电举到最高,终于看清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被手腕粗的藤蔓裹得严严实实,藤蔓上又长出许多枝叶,看起来就像一个墨绿色的巨大木乃伊,竖直悬挂在树枝上,看不出哪边是头哪边是脚。
“这是……尸茧吗?”我问闷油瓶。这东西让我联想起在西王母国的地下看到的那些泥茧,黑眼镜说过那些泥茧是葬死去的工匠的。
闷油瓶没说话,抓过我的手腕,把手电往树上其他地方晃了晃。这一看不要紧,三十几米高的树上竟然布满了这种墨绿色木乃伊!我仔细数了数,足足有七七四十九个!
我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问道,“小陌,这些东西不会也是什么阵法吧?”
小陌正在用石头把红背竹竿草砸烂,把汁液抹进潘子的嘴里和伤口上,听了我的话站起来绕着箭毒木转了几圈,摇摇头说,“如果这是一棵柳树或者黧木之类特殊的木质还有可能,在箭毒木上下不了什么局。不过这个数量可能是刻意拼凑出来的。”
“这里面包着的东西我们见过。”闷油瓶淡淡地说,“就是那个被招魂铃引出来的血尸。”
胖子一听乐了,“嘿,这神斗就是不一样,连树都不结果子专结血尸,你们说着血尸得开什么花啊?”
我靠,几个小时前我们三个加上金刚不坏的闷油瓶还被一只血尸打得屁滚尿流,虽然这些血尸看起来比较小,应该跟正常人差不多大,但要是满树的血尸都掉下来,给我们几百个脑袋也不够他们踩的啊。
小陌显然也想到了那次不愉快的经历,心有余悸地看了昏迷的潘子一眼,问闷油瓶,“你怎么能看出来里面是血尸?”
闷油瓶瞥了他一眼,简单地说,“味道。”
“不过只要没有那个招魂铃,这些血尸也不会构成什么危险吧?”我问道,不安地看着闷油瓶和小陌。
小陌耸耸肩表示不置可否,继续给潘子涂草药去了。要不是我知道他好歹有两把刷子,真想把这个散漫的家伙拉过来揍一顿。
我把目光放回到箭毒木上,努力寻找可以不碰到血尸茧就爬上去的路线。然后,突如其来的,我最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在我的耳朵接收到那个声音的同时,我全身都凉了。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脚边传来,细细的响声像是要直钻进人的心底里去。那声音太熟悉了,因为几小时前我们还听过,并为此差点丧命!
是招魂铃的声音!
一听到那个诡异的铃声,我的头皮一下就麻了,一阵寒意从心底瞬间扩散到指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动也不会动。
三叔和小花他们一时还摸不着头绪,但一看到我、小陌和闷油瓶都脸色煞白,他们顿时也明白了,全都变了脸色,目光向铃响的方向看去。
铃声好像是从地上传来的,可是地上除了我们的背包什么都没有。细细碎碎的铃声一声接着一声,就像凭空出现在空气里一样,催命一般,让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不祥的脆响,我抬头一看,离我们最近的一个血尸茧裂开一条缝,紧接着“啪”地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整个血尸茧都掉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得迎面一阵疾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闷油瓶扑倒了,而站在我旁边的三叔的伙计就没那么幸运,整个人都被砸在血尸茧下面。他凄厉地惨叫一声,大家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还没等有人去帮他,突然,一只烧焦了一般的手破茧而出,精准地抓住了那伙计的脸,眨眼间就捏碎了他的整个脑袋!
那只手还在半腐烂状态,剩下一些肉皮粘连在骨头上,不停地蠕动挣扎着,奇长无比的指甲上沾满了那伙计的血和脑浆……那场面实在是太恶心了,甚至在那一瞬间压下了我的恐惧感。闷油瓶迅速爬起来,对其他人大叫一声快跑,就一把把我拎起来,向封墓石狂奔过去。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钻过封墓石上的洞,好在那些血尸沉睡得太久,树枝又难以挣开,才让我们有安全抵达的时间。三叔最后一个进来,立刻转身向里面扔了一个雷guan,然后拿背包去堵那个洞。我们几个也用背包去堵,我们的背包都很沉很大,三个就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但这顶多让爆炸之后在火药味里找不到方向的血尸多迟疑一会儿,绝对不是长久之计,而这墓道跑上几十分钟都没有岔路,想甩掉那么多只速度极快的血尸,那是不可能的。
这时小陌从身上抽出一张金灿灿的纸,走到封墓石前,神情是少见的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很紧张。我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一时不知道他在干嘛。小花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小陌拿着金色符纸的手腕,却紧紧抿着嘴没说话。
小陌看了看他,冷静地说,“花爷,你想让大家都被血粽子捏成肉饼么。”
小花停顿了一下,低低地吼道,“你不能用那个东西!”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张符纸就是小陌曾经说过的金色符纸,最强大的符咒,法力高强的道士才能驾驭,菜鸟硬要使用的话轻则成废人,重则暴毙身亡。而从小陌对自己形容来看,他只是个略懂茅山术知识的门外汉,连菜鸟都算不上。
然而小陌冲小花咧嘴一笑,把手从小花手里抽出来,转过来对我们说,“我能力不够,就算是最强的符也只够撑一会儿的,等我下了符你们就跑吧。”
声音平淡,就像他以往形容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用的口气一样。
我反应过来小陌在说他的遗言。说完他动作极快地把符往封墓石上一拍,用拇指抹起自己伤口上的血迹,就在金符的正中央,从上到下快速抹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华丽的光圈从金符蔓延到墙上,像漫画里建结界一样。但我想是成功了,因为小陌后退一步望着封墓石,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
小陌又倒退一步,然后整个身体都向下倒了下去。
想想人生有时候真他妈草蛋,之前胖子就总说干这一行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随时都有为革命献身的准备。我一开始不太能理解,直到阿宁死的时候才有所觉悟,人太脆弱了,生生死死就在一念之间,转瞬的事可能让你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你相信了接受了,人早就不在了。小陌就说了一句话,让我们跑,连喷口血,说半句你侬我侬的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一时觉得恍惚茫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我们在干嘛,虽然小陌让我们跑,但是跑去哪,有什么意义,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寒冷的墓道此时更加寒冷,我不敢去看小花,他说过已经对这些事看得很开了,却不顾一切地找我们来救小陌,结果走到最后,还差一步就重见天日的时候,现在小陌躺在这,我想象不到小花能作什么表情。
小花站在封墓石旁边没有动,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动了。没有人说话,胖子和三叔虽然也一脸可惜,但已经站起来准备要离开这,对他们来说小陌不过是许多过路的伙计其中的一个,就像刚刚被捏碎脑袋的那个一样,甚至交情还不如那位深,毕竟刚才那位伙计还是三叔手下的。只有闷油瓶最先走过去探了探小陌的鼻息,又去试他的脉搏,忽然“嗯”了一声,对小花说:
“他还没死。”
这句话就像一个温暖的火苗猛然点燃了我冷却的大脑,我听见我的脑子又开始运转起来,紧紧揪着的心脏一下子就恢复了跳动,身上也恢复知觉了。我很想大笑,突然觉得世界真美好,感谢一切,包括建这个墓的人们和他们的亲娘。
然而下一秒,这种快乐的心情就被恐惧完完全全地代替了。
招魂铃幽幽地响了起来,就在我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