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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南行 ...

  •   江南行

      这是条普通的小巷,旁边错落地散列着江南水乡常见的民居,黒檐高脚地耸立在水边,薄暮降临,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檐角,好像镶上了一层金黑色的边,粼粼点点,为这条宁静的小巷更添几分祥和之气。河边柳树上系着几条晚归的渔船,粗衣麻布的渔妇三三两两在河边洗衣。

      几声哒哒的马蹄声自青石小路的尽头传来,河边的渔妇停下洗衣的手,一同向小路看去。

      渐渐地走近了,一匹马,两个人。

      那是一匹浑身漆黑的马,头高鼻长肩宽骨大,与江南圆浑矮小的马截然不同,悠然走过却扬起一股塞外的风尘和牧草的腥香。牵马的是一个瘦高的青年,穿着塞外牧民日常的敞襟左衽牧袍,黑巾包头,透出一股坚毅和刚正之气。马的品种和人的穿着都显示了来客的出处,偏僻的江南小镇突然来了这么一位远客,确实让人惊讶,但最引人注目的却不在此。

      马上坐着一个人,分不清是男是女,说是女子,却眉粗目宽肥唇大耳,一点女子的圆润之感也无;说是男子,却又涂脂抹粉头戴红花,分外滑稽。

      青年牵着马向河边走来,向渔妇们抱拳行礼,江南女子的矜持让她们慌不迭躲开,却又都笑起来,纷纷拿眼打量这个英俊的青年。

      青年憨厚地笑了,用一口还算标准的官话问道:“请教各位大嫂,神医百里先生可是住在这里么?”

      原来是来求医的,渔妇们都释然了。江湖第一国手百里夜川隐居在镇上,默默无闻的小镇渐渐扬名江湖,不时有求医问药者到来,不想名声都传到塞外了!

      一名胆子较大的渔妇问道:“谁要看病?”

      青年手中马鞭一指马上,“马上之人乃是在下的小妹,她……”边说边转过头,却发现马上之人已经不在了。

      小巷的另一头,一辆庄重奢华的双马四轮车正缓缓驶来,车夫座坐的上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姑娘,瘦小的车夫却黑着脸躺在地上。姑娘举着鞭子坐在位子上乱挥乱甩,兴高采烈.。恼怒的车夫爬起来一声呼哨,两匹通灵的良驹登时翘起前蹄,要将她掀下背,那姑娘的骑术却相当了得,无论怎么甩始终稳稳当当地坐着,还拍手直呼:“好玩!好玩!”

      青年喝叱:“又胡闹,快下来!”

      马上的姑娘闹得不亦乐乎,直冲着青年招手:“哥哥你来!”

      青年板起脸:“再不下来,主人要放狗咬你了!”

      听到狗,姑娘顿时露出害怕的神色,手中的鞭子飞如雨下,大喊:“马儿马儿快跑,狗要来咬我们了,快跑快跑!”

      青年哭笑不得,连忙飞身扑上,却扑了个空,原来良驹吃痛,在青石路上胡冲乱撞起来,青年待要折身追上却嫌晚了,两匹马带着车身摇摇晃晃地向河边的一间民居冲过去。破败的民居里一家六口正围着吃饭,屋檐低小,华丽高大的马车撞过去,非整栋撞倒了不可,六个人惊得呆坐在凳子上,睁眼看着马车朝屋子撞过来。

      马上的姑娘乐得哈哈大笑,青年直叫糟糕。

      突然一声响亮的呼哨自马车里传出,自小与马为伴的青年一听便知是精良的驯马之哨,果然两匹发疯的马听见呼哨立刻八蹄齐收,扬空一阵嘶鸣稳当落地。双马忽停,马上的姑娘来不及收势,“哎哟”一声反方向掼了出去,直落河心。

      “雁子!”青年惊呼,一条影子却比他的呼声更快一步,只看见华丽的车帘来回摆动,青年身形刚动,却觉得眼前一花,妹妹已站回了身边,浑身滴水未沾。

      从马车到河心有百步之遥,要提起一个人高马大的姑娘谈何容易,可这影子救人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不费吹灰之力。青年来到中原之前,恩师曾道中原乃藏龙卧虎之地,果不其然!

      青年钦佩不已,朗声道:“塞北殷燃多谢阁下!”

      那人收回手,微微地笑道:“想不到还没来得及放狗,却要先救她一命。”

      青年哈哈一笑,转头对身边的妹妹道:“险些到河里喂鱼去了!看你下次还敢胡闹,还不快谢过人家。”

      身边的妹妹却呆立不动。莫不是吓坏了?殷燃连忙转身查看,却见她呆傻地笑着,口角流涎,一张青红交错的脸上满面生辉。不好!殷燃心里咯噔一跳,匆匆一看那人,顿时心中叫苦,急忙道:“在下还有急事,大恩容以后再报,告辞!”扯过呆傻的胞妹急急就走。

      殷燃这番举动令人摸不着头脑,那人与车夫相视惊疑。

      殷雁被他扯了几步,突然甩开他的手,纵身向马车扑来,刚爬上车的车夫连忙一式“拒敌门外”严阵以待,却发现这疯姑娘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手中的鞭子,而是自己的主人。

      事出所有人意外,马车主人被她抱个严严实实。殷雁扑到他身上,开心地叫道:“漂亮哥哥,漂亮哥哥!”又把头靠在他肩上,闪着牛铃大眼傻笑:“漂亮哥哥,你嫁给我好不好?”

      车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讷讷道:“表……表公子!”

      殷燃尴尬,连声喝道:“雁子!快放手!”

      殷雁力气奇大,“表公子”微微运力,竟然挣脱不开,又怕用力过大伤着她,只得道:“姑娘请放手,你哥哥在那边。”

      殷雁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复又转回来傻笑:“那个也是哥哥,这个也是哥哥!”

      这表公子生性有些冷淡,尤不喜人近身,淡淡说道:“姑娘若再不放手,休怪在下无礼了。”

      殷雁恍若不闻,只抱着他傻笑:“漂亮哥哥!漂亮哥哥!”

      表公子不再说话,垂睑凝神运气,殷雁只觉得一股股寒气从“哥哥”身上冒出来,浑身突然遍体生寒,不由地“哎哟”一声放开了手,蹬蹬后退几步跌坐于地。

      表公子有些诧异,这姑娘不知什么来头,疯疯傻傻地内功却不弱,挨了三成寒冰真气居然没事。

      殷雁没事样地爬起来又想扑上去,殷燃赶紧将其拉回身边。“兄台息怒!”他无奈道,“我这胞妹有些……抱恙,请兄台不要与她计较!”

      表公子星目扫了她几眼,这姑娘依旧傻笑着,直嚷要嫁给自己,心里已了然,微微地一点头,“无妨。在下有事恕先行告辞,日后有缘得见再把酒述阔。”

      殷燃松口气,笑道:“好!在下生性就喜欢结交朋友,待我寻到神医治好胞妹的顽疾,就算千里之遥也要与兄台一会!兄台请便!”

      表公子正欲上车,闻言止步,转向殷燃:“你是来寻神医的?”

      身边的殷雁犹自不肯停歇,殷燃温言安抚,眼见她渐渐安静下来,才叹了口气,点头答道:“舍妹小时候聪慧伶俐,只是十岁那年坠马摔伤了头,从此才举止失常。此次在下万里前来,就是来医治舍妹的病。”

      表公子迟疑片刻,“百里神医,也不一定能够医好令妹。”

      殷燃眼眶有些湿润了,毅然道:“数年来我已带着她走遍了大江南北,只要有一线希望,又怎能放弃!难道要我冷眼看她此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么?!”

      表公子看着两兄妹半晌,最终喟然叹气,抱拳道:“告辞!”转身上车,招呼一旁的车夫:“裕风,走了!”

      车夫连忙跳上马车,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殷燃让妹妹坐回马上,向渔妇询问了神医百里夜川的住所,牵着马向巷尾走去。

      华丽的马车上,裕风一边赶车,一边长舒了口气:“表公子,方才吓得小人大气不敢出,还以为您要改变主意呢!”

      车内,表公子端坐品茗,淡淡道:“我若改变主意,外婆岂能饶了我?安心赶路莫要多嘴。”

      裕风听得表公子口气不甚佳,乖乖得闭上了嘴。

      ———————————————————————————————————————

      神医百里夜川少年出道,一生悬壶济世医人无数,受到江湖黑白两道豪杰的一致敬重。晚年他厌倦了漂泊,定居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想安养天年,无奈受声名所累,求医者仍是络绎不绝,正应了那句:一朝入江湖,永远在江湖。

      殷燃受当地渔妇的指引,顺利寻到神医的住处。

      这是一栋古旧的二层小楼,外表看上去与当地普通渔家无异,只是细心的人便可看出,此楼的脚柱分明是千年不腐的楠木,千金有价良木难求,以四根楠木为砥柱,这楼的主人绝对不是寻常人。

      房门大开,黑黢黢地看不真实,殷燃嘱咐妹妹原地等他,向屋内走去。一进屋,迎面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更加证实了主人的身份。

      殷燃不敢贸然闯入,只站在原地大声道:“塞北殷燃求见神医!”隔了一阵,没有回音,殷燃运起内力,再度喊道:“塞北殷燃求见神医!”连喊几声,不见任何人出来,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楼内回荡。

      殷燃有些诧异,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油灯一亮,屋内的情形顿时看得一清二楚,窄窄的房子里一个大药柜占了大半空间,其余只有一张桌子,两把藤椅。而此时,桌子腿断了,藤椅散了,药柜里的药大半散落在地,放才浓烈的药香就是这些药散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殷燃环顾着一地狼藉,突然“咻”一声风响,一支袖箭夹破空而来,直取殷燃的眉心。殷燃见袖箭偷袭,反而镇定下来,两指一夹收下袖箭,反手掷出“嘟”地钉在梁柱上,然后抬头看着柱顶,笑道:“藏头露尾不是大丈夫的行径,出来吧!”

      半晌,梁上有人哼了一声,飘飘落地,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青布衣裤,眉清目秀的模样。

      原来是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殷燃十分诧异:“小兄弟,你为什么偷袭我?”

      少年怒目:“你是坏人!”

      殷燃失笑:“我若是坏人,这一箭就不钉在梁柱上,而是钉在你的心脏里了!”

      少年闻言赶紧拔下箭收回袖中,这才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狐疑道:“你真不是跟他一伙儿的?”

      殷燃摇头:“我自己带着妹妹来求医看病,不是任何人一伙儿的,不信你跟我出去看看,我妹妹还在外面呢。”

      殷燃把殷雁带进屋来,少年一见“呀”了一声:“你妹妹病得可不轻呢,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殷燃闻言大惊失色:“是真的么?”

      少年翘起嘴,拍着胸脯道:“我百里旷可是神医的关门弟子,什么病不知道!我不用把脉也能一眼看出,你这妹妹必定是脑部受过外伤,而且时间很久了,如今病入膏肓,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不信你就等着吧,半个月后她一定死!”

      殷燃急得连连作揖,“小兄弟我说错了我道歉!请你为我引见神医,救我妹妹一命!可千万不能再等了!”

      少年百里旷闻言却沮丧起来,一屁股倒在椅子上,“不能等你也只能等了,我师父被坏人抓走啦!”

      方才看见这满地的狼藉,殷燃内心已然有了不祥之感,果然,神医真的出事了!殷燃焦虑不已,急问:“怎么回事?”

      百里旷苦着脸:“师父正教我开方子呢,突然有个人进来了,说要请师父去家里治病。哼!好大的架子,我师父行走江湖几十年,名震武林,从来都是上门求医,还没有人要师父自己上门去诊治的呢!”少年一派老成的口吻,接着道,“师父当然拒绝,哪知那人就动起手来,师父不是他的对手,就让他给抓走啦!”

      殷燃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就傍晚的事情。”

      “傍晚……”殷燃沉吟,自己也是那时候来的,一路上似乎并不见什么可疑人物。“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哼,那坏蛋倒是长得一副人模狗样,下车的时候还引了好些姑娘偷偷瞧他!”

      殷燃惊觉而起:“他坐车来的?!”

      “是呀,坐着一辆漂亮的马车,把我师父望车上一塞,就那么走了。”

      殷燃听说,惊恨交加地愣在原地。

      原来抓走神医的就是新识的那位“表公子”!而自己,竟然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表公子”从容离去!当下懊恼地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对表公子的钦佩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身手再高又如何?品德如此低下,同样令人不齿!

      殷燃只觉得一股心火直窜上来,“你知道他的来历么?”

      百里旷摇头:“不知道。”

      殷燃思附片刻,向百里旷抱拳道:“小兄弟,只能劳驾你照顾一下我妹妹了,我去追他!”

      百里旷惊道:“他坐着马车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追?”

      殷燃毅然:“就是走了一天,我也要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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