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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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荫娘的事,是花平偶然察觉花如令发病得知的,这个秘密,除了他,再不会有别人知道。花如令绝不会想到,关于荫娘,当年的他还留下这么大的秘密。
花平说得很小心,一秀和双灵都没有听见。但一秀看见父亲突然浑身剧震,还立刻呕出一口血来,定是花平火上浇油地胡说八道,他立刻急斥:“花平,你做什么?!”
双灵却不问什么,只是冷冷地站起来:“爹,我出去看看。”他望向花满楼,简单的吩咐:“七弟,你留在这儿陪爹。”
虽然只是一知半解,但双灵总比一秀明白得更多。陆小凤在前院,花满楼必然悬心,可是他的状况,注定不会被允许出现在那里,所以,花双灵宁可代替他走一趟。
等他出去了,他发现一件极为怪异的事。
陆小凤自是在费力抵挡那些毒物,站在旁边的梁袭风却是拿着短匕往自己的臂上划。
一道道错裂的伤口,略黑的血液不停地在往外流。
这是他欠梁快的债,他知道,梁快对他的恨,只能用这种法子化解。
梁快想他死,而且是以最惨的法子死,这才能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没有名份的孩子,活得越久,受到的羞辱也就越久。
梁快的感受,梁袭风完全能体会。
因为他们本是一样的,而且是完全一样。同样的遭遇,好似验印轮回般地透着嘲讽。
只不过,父子二人,一个选择了折磨,而另一个选择了宽恕。
梁快如此疯狂,如此决绝,梁袭风或许痛恨,怨怼,却完全能够理解。
他知道,梁快甚至还不如他。至少,花如令是真正爱过他的母亲,荫娘想起他时还可回味很多的甜蜜。可是梁快的母亲,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只有恨,一直恨下去,恨到骨髓里,永远地恨下去。
这是梁快从小被灌输的想法,这种想法或许会追随他一生。
祸不及妻儿,可偏偏是他的妻儿在向他报复。
梁袭风自觉可笑,于是他选择这种办法来令它结束。
陆小凤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他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周遭这么多的毒物,他已经忙不过来了。
伤口既开,那些毒物很快就该爬上来,但却没有。
梁袭风也觉得奇怪,直到低头,才发现他一直身背药囊,因为太习惯,竟懵然不知。那里面有驱毒的药散,他不再多想,将它们朝着陆小凤抛了出去。
他的脸上是惨烈而悲壮的笑,背对着他的陆小凤应当看不见。
一秀和双灵虽然惊异,也急速赶来救他。
特别是双灵,一知半解的谜题,突然在这一刻被解开,他便更激动。
他想起逃入密室前于父亲房中陆小凤和梁袭风的对话,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浑身开满伤口的人,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只有血脉至亲,才会这么傻。
双灵的双眼湿润起来,那坚硬的冷漠像一下子被戳碎的冰面。梁快撕裂般的叫声在外边变得更加疯狂:“梁袭风,你死得好,别想打动我,你不是我爹!”
他没有猖狂很久,他被双灵止住了。
在梁袭风倒下之前,急步上前的四弟,扶住了他的腰。用坚定而沉稳地喊声回应:“疯子,休得猖狂,花家的人绝不会认输!”
这样的坚强,才不负是花家之子,可是,为什么同是花家之子,反应却如此地不同?
花一秀和陆小凤站在一起,才听几句他的脸色就变了。如扑兔的苍鹰,满身煞气地朝着梁袭风冲过来:“你这个灾星,我先杀了你!”
陆小凤急拦道:“喂,三哥,别冲动!”
虽然没有花满楼那么了解,但陆小凤当然以为他们不会如此是非不分。
他是花满楼的最好的知己,所以这绝不算是多管闲事。一秀已经气昏了头,管不得什么是非,他却不能闲着。可是陆小凤却没有想到一秀的剑有这么快,才不过一瞬已至梁袭风的心口。
他从没有夹不住的剑,悔意顿生的陆小凤惊呼起来。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飞跃进了院中,口中急急地喝道:“除了我,没有人有权力处置他!”
是梁快。
请将莫如激将,很好,他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落入“陷阱”。
他只有一个人,而且不过是个后生晚辈,武功就算再高,轻功就算再好,也不可能在这几个人的手中全身而退。
他们虽然绝不至于欺负他,但他一个人在这里,无论他们怎么动手,都会很像是欺负。
既然无论如何结果都差不多,那倒不如真的“卑鄙”一点。
陆小凤看着他,身形如魅地移至梁袭风的颈后,轻轻搭指。
绝不可以让梁袭风死在别人手里,梁快急了:“陆小凤,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很清楚。”陆小凤微微一笑:“梁快,如果你不尽快把这些蛇虫鼠蚁清楚干净,我恐怕只好让你的父亲先走一步。”
“他不是我父亲!”梁快讽刺地冷笑着:“陆小凤,你好卑鄙!”
陆小凤不以为然,他并不撤手,还对一秀和双灵道:“两位兄弟,都停手吧,既然他不合作,大家不如同归于尽。”
“你!”如果不能亲手结果梁袭风,梁快岂能甘心,所以明知是计,他也唯有低头。
毒烟滚滚,僵持下去,陆小凤恐怕真的会狗急跳墙。
即便是要求越来越过分,梁快也只好答应。
“撤剑。”
梁快将他的“双节”剑松了手。
“让他们住手。”
梁快抽出腰间的玉笛,吹响了它。
外边的下属很快停止了进攻,片刻,换了一首曲子。
满院的毒物很有秩序地往后退,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已经屈从到这种地步,陆小凤还嫌不够,他看着梁快,很明白地吩咐:“跪下。”
梁快以为听错:“你说什么?”
“跪下。”陆小凤又重复一遍。
在敌人面前下跪,简直是莫大的羞辱,何况在这种时候下跪,等于任人宰割。
梁快眼中燃起忿然的火焰,可他看见陆小凤的手真的在收紧。
想要说什么的梁袭风绝不可能做到,他只能瞪着他。
也许是恨,也许还带着一点痛心。
不管怎么样,梁快总是他的儿子,不管是什么样的是非恩怨,陆小凤总是外人。要羞辱,惩治,轮不到他。
所以,就算要拼尽力气,要冒很大的风险,梁袭风还是对陆小凤出了手。他一肘顶上陆小凤的胸口,再反身急跃,手中的短刃便随势割了出去。
只用了七分力,陆小凤自然领会他已留情。同时,陆小凤也很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看着梁袭风,眼睛里闪烁的光是对一个父亲的惋惜和尊敬。
亲情是伟大的,它可以弥补伤口,修复岁月,它理所当然地可以。
陆小凤希望梁快能够理解他的父亲。他不愿意也不能够让他们两个继续在痛苦中僵持。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残忍的折磨。他不愿意看见,他很明白,花满楼若是知晓,也必定感同身受。
因为他能够触及他心中最深的地方,那里很柔软,很贴心。
也许只有陆小凤才最明白和懂得,花满楼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爱。或许在旁人眼中,他是一个瞎子,他很不幸,但是,他的心却比这些健全的人更开阔更富有感情。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让它被痛苦占有?恨,能够带来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花满楼没有站在这里,但是陆小凤知道,他一定会理解为什么这样做。
伤害最需要的,是停止。
梁快的手中已无剑,陆小凤希望,他的心中也能放下。
可他没有。
他看着陆小凤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不仅是这样,他自己也很像一个疯子。他的剑很快被抓回手中,左右开分,双柄皆已在手。
他很快像只豹子般地嘶吼一声,向着梁袭风冲了过来。
可惜,它被夹住了。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从没有失手过,只要他愿意。
可惜只是一柄。
梁快冷笑着,另一只手飞快地绕过,直扎陆小凤后心。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吃惊地顿住了手,然后,眼前一晕,他便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理所当然地置身于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而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梁快的身上没有力气,但心里还有。他的心仍在花很大的力气,他在恨。
他恨他太蠢也太笨。这是地牢,而他本不必落到这种地步的。
他很想抬起手来,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可他却做不到。
他只能软软地坐在角落里。
不,他不甘心。他倔强地将头抬起来。
没错,梁袭风就站在他的面前,见他醒了,很痛快地挥掌打过来。
梁快听着耳边的掌风,他知道这一掌绝不轻。他本该奋力避过,可他没有。他知道,如果他是梁袭风,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身上的伤再重,也比不上心里的恨。恨,能阻止的人唯有自己。
梁快对着梁袭风遍体鳞伤的身体发出轻视地一笑,而后一言不发,眼睛也很快转了过去。抠在地地上的手指,仍是在微微颤抖着,也许那是他无法舒解的怒气,迫得他坚持对抗。
他在等,可是没有等到。
梁袭风高高扬起手被人挽住,花满楼的声音哀伤且急切:“梁兄,何必如此?”
“花满楼,这是我的私事,你莫要插手。”梁袭风冷冷地坚持。
“他虽不肯认你,你却还是将他当作儿子管教,否则你为何如此痛心?”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花满楼相当明了,他为二人叹息,也为花家叹息,他将声音压低,却是缓慢坚定:“既然感同身受,花家为何管不得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