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一直是晴天

2、二、闲散的许络卿

　　闻名天下的易鼎教位于牛角谷。牛角谷位于靠近沅州的两个山峰中，因两侧高耸如牛角而得名，背屏天然布满毒沼的森林渺无人迹，谷前却因为易鼎教的总部座落于此而份外热闹。牛角谷前的揽牛镇原只是几百户的小镇，现在却如大城般商贸云聚，车马来往，走在路上还到处可以见到一些背着刀剑的江湖人士。
　　揽牛镇唯一的土地庙香火鼎胜，庙前的空地人来人往。一个身材纤巧一身白衣的姑娘，不顾烟灰之气和旁人的围观，娇声央求着卖烧饼的大爷，“大叔。给我四文钱三个行不行啊。”
　　“小姑娘，我这已经是薄利多销了。在这卖饼也有两年了，大家伙都知道这是实价！”烧饼大爷硬着心扭开头不去看那小姑娘水汪汪的两眼睛，“卖烧饼呀，卖烧饼。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
　　“大叔~~给我四文钱三个行不行啊~~”
　　“不行不行。这就是最低价了。”
　　“大叔~~~”
　　“……”
　　“算了算了。你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也吃不了三个，就三文钱，给你两个吧。”
　　“谢谢大叔~~”刚才还盈盈欲滴的大眼睛一下神采飞扬，许络卿得意的丢出捏在手里握得汗湿湿的三个铜板，抓起两个烧饼也不嫌烫手，花蝴蝶般挤出人群。
　　卖烧饼的大爷今年头一次被人叫小了三十岁，摸着厚厚茧的手，看着已经隐没在人群里的背影，终于转过弯来，自己怎么不小心就亏的少赚了一文钱呢？唉，只怪那小娃子，脸蛋好看，嘴又甜。

　　“我赢了。拿来了。”许络卿把葱白的小手往唐大石眼前一摊，“你刚说的哟，能三文钱买来两个烧饼就给我三十文钱。”
　　“你好厉害。我怕我唐门的那个姑姑也没你强。”唐大石心服口服，认认真真数了三十个铜板出来。“明天我姑姑就要带我去唐门了。你和我一起去吧，你剑法又好，人又聪明……”
　　“你是去学本领的！”许络卿无聊白了眼大石，“我在这里学的比你还多，和你混不是越来越回去了？”唉，其实很想去啊。可到哪年爹才会同意自己出镇玩呢？不会等她嫁了人以后吧？许络卿小小暗诽了两句限制他行动的老爹把注意力移回了赢来的钱上，“大石，我们把这个钱买了饼给刚才那杂技班里的几个小孩吧。好可怜一个个都好瘦。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肚子空的，所以才骨头这么软……”
　　唐大石钦佩的眼神一僵，这个认识了三个月的朋友心肠是好的，就是自己太笨，还是不太适应得了她转脑子的速度。
　　和唐大石分了买的饼，再和耍杂技的几个小朋友一起玩了会儿，天色开始转黑，是要回去的时候了。
　　“络卿，你真的要走吗？我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今天一起玩过夜好不好……”
　　许络卿一手插腰一手不以为然的摇着手指，“第一，叫卿姐姐。至少在你的剑法还没我厉害前。第二，我是女的你是男的，你说什么一起过夜，想我拿剑捅你就直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就是……好朋友嘛。”
　　“好了。今天明天不都是一样要说再见的。”许络卿看看眼圈微红的唐大石，原来没放什么心上的，现在似乎也被感染了几分愁绪，“你不是就去唐门吗？我知道这地方很有名的。等我有空了出来找你玩就是了。”
　　“好。你要来。”唐大石吸口气逼回了眼泪，“我一定好好练本事到时候好罩你。你……大约什么时候会来？”
　　“嗯……等我的墨璃弟弟死了的时候吧。”许络卿皱着眉，嘴角却含着一丝淡笑，用听不见的声音对自己说，“也不会很久吧，到时候我就自由了。”

　　月亮爬出山坳的时候，许络卿踏进和老爹一起住的西院。
　　“这么晚才回来。哪家姑娘像你……”许宥泰摇摇头知趣的闭上了嘴巴。再多说也没用，自己养的丫头还会不明白？
　　“明天我不出去玩了。”许络卿举起手保证，“而且还好好看书，书看得眼睛花了呢，就练练琴，琴弹的手指头酸了呢，再看看书，淑雅端庄。嗯，像老爹你喜欢的小仙女一样！嘻嘻！”说到最后许络卿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我的小丫头呀，只要安安静静的，那真是像天上的小仙女一样。这是许宥泰在许络卿五到十岁时天天宝贝哄着她能乖乖的话。现在突然被拿出来开玩笑让一老一小不由心有所感相视而笑。
　　“这几天连着出去玩。墨璃病了你也没去探望一下。”
　　“要送朋友出远门嘛。”许络卿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他习惯性生病，不过我还是应该去看看，嗯……那我现在去吧。”
　　“都是睡觉时候了，你去干什么？”
　　“只是看看。睡着了更省心。”许络卿脚步微移，轻功使得流云星转，转眼见不到影了。

　　整个璃宫曲幽却并不很阔大，为了有什么急事叫许宥泰方便，本就住的十分贴近。许络卿运上轻功直线而行更为快捷，两个起落便到了秦墨璃休憩处。站在曲栏上看，廊上的灯和外厅的灯全还点着，看来是主人还没就寝。
　　“许姑娘怎么来了就停在外面的栏杆上不进来了？”有人斜倚着门框招呼。
　　“白淑？”许络卿押宝的猜着招呼，看见对方微微点头回应轻呼自己今天运气不错。她们四胞胎本就长的一模一样，何况这么背着光线站着容貌模糊，“我只是到了这里时突然发现，今天月色明媚夜景真是不错。”
　　“里头的那从头那位还不睡吗？”许络卿轻巧的从曲栏装饰白玉狮子上跃下，衣袂翩翩恍若月下仙子。
　　“我去整点夜里吃的东西。”白淑笑笑不回答，门也不关的走了。

　　屋里总有似有若无的淡香，这香需要在静心的时候才能捕捉。屋里总是这么洁静，一桌一椅即使主人一个月不曾用表面也如水清明。屋里总是这么宁静，无论是什么样浮躁的心情走进来，拐过那屏风，就会像被过滤的风一样，平抚下来。
　　“怎么还不睡？”许络卿的声音也不由的放轻了。
　　“因为才醒。”秦墨璃把手里的书丢在一边，往床内侧移了移，示意对方可以坐在边上。“几天不见都忙什么去了？”
　　“赶了花市啦。不过遇到大暴雨了，然后我们……”“还有去看薛大妈的酒楼，就是你知道的二领主的老婆，她酒楼开张第一天就打起来了……”“镇里新来了杂技团，那腰软的能把人对折了起来……”许络卿同以往一样习惯的把出去见的好玩的事一件一件讲来，说着说着声音大了两级，比手划脚神采飞扬。秦墨璃和每次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是吗？”“后来呢？”搭腔上两句，让许络卿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明天…还要去送唐大石吗？”秦墨璃微微犹豫还是问道。
　　“不去。”暂将游记告一段落，喝着赤窕送上来的糯米茶的许络卿摇摇头，“反正明天今天都是一样别离，今天也已经算是送他过了。”
　　“你想和他一起去唐门玩不？”秦墨璃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绑得紧紧的。
　　“想。不过就这么想了一下，就不想了。”许络卿细心的帮墨璃把半搭的被子拉上些，毕竟入夜有些凉起来了。“有好多地方比唐门有意思。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玩。”
　　“嗯。”秦墨璃轻声应了声。
　　一起出去玩这话许络卿从五年前出谷玩后便常常说。说这个话的时候，一般就意味着聊天结束。可自己能有可能和她一起出去玩吗？“身体好了的时候”，这个似乎茫然看不到头。他是小气鬼，不想说你一个人出去玩之类的话，也不愿意有别的人能天天见她和她一起玩。如果他不告诉母亲那个姓唐的小伙子的事，他的姑姑也就不会从唐门这么远赶过来了吧。是不是因为不能排遣的淡淡的忧伤，她才会这么晚过来，想找个人说话……
　　“璃弟弟，想什么这么出神啊？”许络卿摆摆手，招回眼前这个神游天外的家伙。
　　“我大你大半年。”秦墨璃皱皱眉无意外的，第九百九十九次的重申。
　　“等你身体倍棒，能保护我的时候才有资格当哥哥。”许络卿第九百九十九次的反驳，“夜了。我先回去了。你脸色不好，也早点休息吧。”
　　秦墨璃轻应了一声。明天你会来吗？这样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明天那个人就走了。总是开开心心的络卿就算有点忧伤也会很快忘记。他会安慰她的，可以研究出一百种香味，一百种好玩的小玩意，然后在这里耐心的等她。

　　院门关了。廊灯灭了。屋里的灯烛也调暗了许多。宁静的夜，白淑与赤窕却因床上的人的辗转而有些不安。
　　“还是去请许医师吧？”赤窕问。
　　“有些气喘，不过心脉还算强劲。”白淑看着床上半昏半醒中急喘的人皱拢了眉头，一边暗示赤窕再拿个靠枕过来。一边缓缓舒入内力帮小主子调理内息。
　　“淑……儿……我是……坏人……”秦墨璃睁开眼断断续续地说，眼神虚蒙的没有什么焦距像在梦语。
　　“才不是，少主最好了。”白淑一边柔声回应，一边轻轻拭去秦墨璃发鬓间的虚汗。
　　“少主，别想多了，你累了。” 赤窕见少主垫高了枕头仍是气促难安，索性跪坐着将他搂在怀里。
　　“别……叫……许……先……生……”似乎终于有个舒服一些的姿势，秦墨璃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淑给了赤窕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不过看少主安枕了下来，她半悬的心也才终于落定了。“以后少主再这么明明很累却撑着不睡，你就泡杯宁神茶给他。”
　　“噢？真的？你不是最听少主话了？”赤窕微微调整下姿势，做好一觉抱到正午的准备，“不知道是谁，不但不劝劝，还帮着在门口守着。”
　　“别说话了，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