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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牺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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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劲叫着,“神父大人!亚伦舅舅!救命!救命啊!!”
然而,亚伦神父没出现,回应我的只有接二连三喷薄而起的巨型火焰。
我要被恐惧感杀死了,再不想办法,威尔爸爸就会被烧掉。
我不知道□□被烧掉后还有什么办法让人继续存活。
如果只是让灵魂留下,我们还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然而更糟的事发生了,妈妈开始流血,带着一点淡黄色的血液顺着她的腿流进土里。
我吓得叫不出声,我知道那是因为血里混了羊水。
妈妈要生了,不知道是十分钟还是十小时,她马上要把小宝宝生下来了。
这是一个最糟糕的时间和地点,我简直不能想象还有比这更糟的,而她竟然对我笑,
妈妈说,“南希,你要做姐姐了,如果……可以,你要照顾宝宝们。”
我不接受这种托孤一样的说法,“不,不要,我不要你和威尔死,我宁可不当姐姐。”我已经无法承受遭遇的一切,和今晚的遭遇一比,我那三十年简直不值一提,包括死亡都和白开水一样淡得要命,“为什么她们要选今晚生?!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不会遇到这些事!你们都不会有事!不!我不要当姐姐了!我受不了这些!”
“南希……你、你保证要爱她们……”
然后她就倒下去,躺在血红血黑的地上。
我支撑不起她,她也无力支撑身体,我能看魔法阵内的土地吞噬她流出的血,速度比之前更凶猛敞快。
她也看到或者是感到了,可她只能抬眼看我,脸上除了泪水,只有汗水。
我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还有我自己,想一想也让我脑髓发冷,连声音也冻在身体里。
我毫无办法地转向外围的那些人,我一直以为更加值得信赖的巫师们。
他们只是满眼惊讶,或许有几个充满同情,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轻薄的无能为力,和我们在电视上看到受虐的流浪猫狗差不多,最多的也不过是等于见到眼大腹胀四肢如柴的非洲难民孩子。
我想说我并没有足够立场责怪他们,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麻瓜们的感觉就是那样的,和他们没有两样。
或者我是很幸运,从没有经历过眼看一个麻瓜悲惨死去。
我从来不需要烦恼是否该竭尽所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危难中的麻瓜,所以也不用面对良心的拷问。
我愤怒的是那些奥罗只是看着我们,他们有观察者的好奇,也有伪善者的同情,以及执法者的冷漠,就是没有良心的不安。
他们只是看着我们。
看着我们死去。
我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渐渐地,也没有了眼泪。
我始终握紧着妈妈的手,真的很紧,以至于后来连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她强忍疼痛时捏得我双手麻木,还是我用了太大力气所以感觉不到任何了。
在我的身体里,包绕着心核,除了愤怒、绝望、悲哀之外,有什么东西在膨胀。
大概是魔力,那些因为没有魔杖无法好好使用起来的魔力,就像是教科书上说的那样,通过我激烈的情绪燃烧在血管里,充满了整个身体。
我突然看到了一点希望。
有多少巫师曾经伤在魔力暴动的意外里?或者说,有几个巫师没有经历过魔力暴动,没有被那种暴动的破坏力伤到过?
莉兹的魔力暴动毁了半间育儿室,那还是亚伦神父顶着危险而上进行抑止的结果。
我不吝于将魔力暴动想象成战场上用的强效炸弹,即使它无法毁掉这个魔法阵,也应该能够提供它所欠缺的最后一点能量供应吧。
至于魔力暴动过度会造成魔力损耗甚至变成哑炮,我没有心思去考虑。不能使用的强大魔力不如麻瓜的打火机顶用,四岁就死全家的小巫师即使侥幸存活,也一定会心灵扭曲甚至报复社会。
我将所有的愤怒不满都放了出来,流动在身体里的巨大魔力顿时像被灌了魔药一样涨大,我甚至不用努力去想杀死所有冷血的旁观者,它们就已经顺着地下的血泊荡漾在我们身边。
再一次的,我感到魔法阵的震颤,不知道是因为吸收了我的魔力还是被我紊乱的魔力割伤。
我听到从遥远处一声嘶鸣,像是垂死挣扎的狗獾,用残破的獠牙直接刺入我的意识。
它仿佛是在警告我,不要想用那点微薄的力量进行反抗,又好像是在哀嚎自己的不幸,将要功败垂成在最后的一刻。
然而这种程度的痛苦算得了什么,比起我已经失去的父亲和即将失去的母亲。
我发不出声音,流不出眼泪,全身流窜失控的魔力,眼前一片漆黑,意识不断被刺痛,但是只要我还握着妈妈的手,而她也未放弃我,我就不会倒下,反而能更冷静面对绝境。
因为看不到也说不出,手脚麻痹,嗅觉被魔法阵隔绝,我便将全部感知都放在听觉。
我听到妈妈在数着数儿控制呼吸,她仍然想要平安生下孩子,这很好,说明我们都没放弃。
我听到外头有人在大叫,那是什么,那是魔力暴动,不,该死的梅林!那孩子是个麻种(巫师)!
然后是一声巨响,巨震从内至外,我期待的魔力暴动开始了,它简直就是在引爆我的灵魂之火,这绝对不是糊弄小孩子的说法。
我用尽全部力气对妈妈用了一个保护咒语。
这是我第二次用它。
上一次给了我夭折的儿子,至少令他走得轻松一些。
我对梅林以及所有慈悲的神灵祈祷,让它能顺利作用给妈妈,即使仍然要用我的生命交换,我也愿意。
我立刻就失去了最后的听觉,我甚至可能是真的看到了自己灵魂的爆炸、破裂、化为碎片,在极其短暂的幻觉之后,我的世界一片轻柔的白光,仿佛是又一次走在了生与死的通道上。
我感到放松,前所未有的放松,或者说失去一切的放松。
愤怒和绝望随着爆炸用光了,欢喜和希望也跟着划出破碎的灵魂,除了变得感觉清淡的记忆,似乎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我还是希望爸爸不要死,妈妈活下去,小宝宝们平安出世。
但感觉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被蓝天上柔软的白云拖着,始终不曾落在心上。
我对自己说,是的,我该放下了,我已经尽力了,因为我已经为之放弃了魔力和生命还有未来的幸福。
虽然那不能完全说服我,但我认同它,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想变成柔软白云的一部分,轻松地随风飘荡,再也不用担心不是巫师或者活不下去的难题。
可是当我闭上眼,想要先小睡片刻,仍是满眼白亮。
……真是麻烦的死亡。
我懒洋洋的,一点不想弄清自己在哪里,又该做什么。
既然不能睡,我发呆,看一只黑龙飞过,稍微黯淡这一片白亮的世界,并且对我露出那一片石青色的肚皮。
那只黑龙在我面前来回飞过七次,终于落到我面前。
然后看着我说,“你就是那只叫南希的小家伙?”
我有点惊讶,不是因为它没有看起来那么巨大,而是它竟然不是黑龙先生。
“你可以叫我……夫人。”黑龙看穿我的想法,“不要露出那种蠢样子,傻呆在这里毫无益处,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我不知道,夫人,你说的太难懂了。”我继续发懒,连喷在我脑门的龙息都不能使我更紧张点,“我才四岁,而且我已经死了。”
“如果你继续发懒不起来,就会死。”
我对黑龙的大鼻孔微笑,“其实我不发懒也一样会死,到后来,因为大家都不免一死。”
黑龙换了黑黝黝的眼睛面对我,“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不知道大家都拼命想活下去吗?”
“一直活下去也不坏,巫师里就有人这么干。”我故意慢吞吞地说,“可那还是人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一直活着,人们就不能再把你当人看,而且多半不是觉得你伟大,他们会说你是妖怪。”
黑龙几乎趴在我身上,她的长颈刚好压住我的脚,她很认真在看我,就像是在超市柜台挑选打折牛肉的主妇。
我不在乎,我不害怕,即使她把口水流遍我全身,那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死了。
大概用了好几分钟,这位黑龙夫人直起身子,做出一个除了端庄之外没有别的可形容的姿势,“如果你真的只有四岁,那么你还真是个讨厌的小东西。”
我在四年级曾经选修过地域神话学,“如果你真的只是一头黑龙,那么你一定是从东方来的龙族。”
黑龙发出一声大概算是欢快的龙啸吧,“不,说东方太遥远了,我越过的是大西洋。”
我承认我的地理学得不是很好,特别是欧洲之外的那些,然而真正让我说不出话的不是一只黑龙和我说地理和旅行。
黑龙在我面前变身成了一个人类女性。
她就像是童话里的神仙教母,不是灰姑娘里用南瓜和耗子加限时变形咒混事的那一位,是美女与野兽里面努力教育王子认真做善人的那一位,也是睡美人里面二话不说就把公主家变成荆棘之城的那一位。
一位拿着魔杖的女巫……贵夫人。
我忘了该说什么,我对眼前这个女巫张口结舌,如果这是梅林特地为我第二次死亡准备的,那么我还真猜不透他的用意。
而她显然知道自己的使命,“时间到了,不要再想着逃避。”
我听不懂,只有傻看着她。
“如果你再不醒来,就真的会死,而你的父母也会因此心碎而死。”她用手里那根能变形的魔杖戳我的脸,“那么我和亚伦辛辛苦苦赶去英国救你们,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还是只能傻看着她。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把魔杖变成棍子,直接砸到我头上,“你是我的孙女,魔力暴动只是一点小事,你一定能活下去!”
措手不及,反抗不能,我被砸晕了。
在陷入黑暗的瞬间,我想,这就是我的奶奶,传说中的尤兰达夫人,她确实充满魅力,格林德沃应该是真的被她“打”动过,但愿他不会和我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