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淵》林初四

4、叁

　　过去的日子有多少，我已经数不过来。和渊说过的话，却是少之又少，用十个手指去数，绰绰有余。虽然，我是他的未婚妻，虽然，我现在住的，是他的家。

　　除了看到渊就心情不好，所有的一切，我尚可忍受。可以常常打电话给爷爷，告诉他我很好，告诉他我想他，然后听他说，你这个小骗子小傻瓜。可以挽着姚阿姨的手臂，和她坐在一起，撒娇，发牢骚，或者，听她说那些经历过沧桑的人才会有的感受。

　　常常抱怨，常常感恩，也常常祈祷。

　　抱怨的是迟渊，感恩的是姚阿姨，祈祷的是姚阿姨永远不要走，还有渊，有一天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地终止协议放我走。

　　但是最后一件事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所以我并不准备为此而对渊讨好——若被他误以为我喜欢上他，结局，会很悲惨很可怕。

　　命运跟我有仇。那一天，我终于彻底相信了这句话。

　　已经决定不再拼命地挣扎，已经决定努力地丢弃怨恨，已经决定勉强地活下去，不再幻想不再天真，住在那间属于我长期视而不见的未婚夫的房子里，安分地做一个跟他不很相关的人，会多久，就多久。

　　为什么，还要让我遇见，曾经开始，却不得不中断的梦？

　　在那个相遇过的街角，看见那个相遇过的人，被那张深深迷恋过的脸上旧照片一般始终未变的笑容所吸引，而无法说服自己转身，逃离失足沦陷的危险。

　　在他伸出手，对我说“好久不见”的时候，我是冷静的，或者，是冷漠的。我一度以为，自己装得很成功，成功得可以骗过所有人。

　　可是他抱住我，紧紧地，像我对他说再见的时候那样。

　　他说，“我想你，我知道，你也想我。”

　　然后我感觉到挫败。

　　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够多，以为自己，已经学会控制，学会掩饰。原来，我始终是那个不懂欺骗的傻瓜。

　　所以，姚阿姨，才会从我看渊的目光中，看出迷茫吗？

　　“离开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但是我在你的眼中，找不到那个别人。纯，你再也骗不了我，因为你叫纯，你永远学不会，纵容自己的目光去骗人。”他松开我，然后牵起我的双手，“我不会问你为什么骗我，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走。”

　　我尝试着挣脱，却发现，他的手，和他的拥抱一样有力，和他的声音，一样坚定。

　　喜欢这样的感觉，那么真实地，被另一双手握住，用我熟悉的力度。

　　我看着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喊他的名字，“旸”。

　　这是一种背叛吗？可是，渊，那个男人，他凭什么这样自私地，占有我？他没有双腿，可以站起来，像旸一样高大，让我必须，仰起脸去看他。他没有双臂，可以拥抱我，像旸一样，紧紧地抱住我，让我感觉，幸福和安全。他也没有双手，可以握住我，像旸一样，牵我的手，给我无法挣脱的真实感，再也不会害怕。

　　他给不起一个男人该给的一切，为什么，他却要我做他的妻子，束缚我一辈子？

　　纯，会在两年后，成为渊的合法妻子。

　　不曾忘记这个白底黑字的事实的我，却向旸，点了头。

　　他说他不会问，于是我也不会说，让我再任性一次，让我再放纵一次，在我成为渊的妻子之前，让我，把一辈子才能过完的幸福，尝够。

　　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遗憾一辈子。

　　我确定，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