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重逢》天為誰春_

1、把我带在身边

　　金樽自立户口这天遇见一傻子。
　　在他看来又聋又傻。
　　傻子在村口摆摊卖玩具；有儿童水枪、风筝、积木之类。
　　一群小孩正商讨着如何从他怀里救猫。
　　小胖墩颤颤巍巍的站出来：“阿阿妈说他耳朵聋掉啦，让我离他远点，咱们回家吧”。
　　小女孩拿着水枪嗞小胖墩儿：“小胖，怕就回家！我们要救小猫，万一小猫被他抱着也听不见怎么办？”
　　金樽一脸漠然，只是看着。
　　傻子蹲在地上，紧紧地将这只幼猫抱在怀里，他心想：这猫还太小，这群孩子把家里的咸菜腊肉分给它吃，别说听不见了，活下去都难。
　　但他只是想想罢了，只见他双唇紧闭，仿佛有着说不出的苦。
　　这傻子身上但凡能露出的皮肤，都有着挥散不去的淤青。
　　金樽只觉身后吹过的燥热晚风都裹着些许凉意。他心知不是这群孩童造成，却也足以让人心头一紧。
　　村长这时紧急匆匆地跑来，让小孩们各自归家。
　　金樽瞧见他将小傻子怀里的猫拿出来且罗里吧嗦的讲：“回家洗洗澡，这是只流浪猫，身上跳蚤多不说，咬你一口还得去镇上医院打疫苗。”
　　村长说完话后，金樽暗暗侧身，不想被人发现在偷听，他心道：哦，这人原来不完全聋。
　　傻子支吾着摆手，指指家的方向，又学着喝水的动作，意思是他家停水。
　　村长无奈长舒口气，表示自己也是偶尔路过瞧他摆摊，才会记起提醒管水干部给他家缴费。
　　傻子摆摊的地儿在村口，临近入伏，几个旅居的游客看似散步，实则生怕听不见下文似的各各竖着耳朵原地踱步呢。
　　“呃，队里每个月都会替你们这些五保户缴纳水电费的，放一百个心吧。”村长扯着嗓子装腔作势地说完后，骑着永久牌自行车走了。
　　村长与游客走远后，傻子脸色倏然变幻，只见他眼神里装着不为人知的愤恨，这神情使他看着根本不傻了。
　　傻子刚朝边上看，就瞥见一直打量自己的金樽
　　那双眼眼切换自如，表情依旧呆板。
　　他不但冲金樽傻笑，还支吾说些自己才懂的语言。
　　现下，面前的傻子跟那几个小孩的形容简直分毫不差。
　　可傻子遇上的，可是个难缠的家伙。
　　只见金樽不退反进，低声道：“真他娘有意思。”。
　　他心想；这人藏来藏去倒是不嫌累。
　　于是他也装模作样地走过去问：“你…叫什么。”
　　傻子不耐烦的指了指边上茶垫。
　　金樽面色不快的盯着那双眼问：“想知道你叫什么，还要我钱？”
　　傻子“腾”的一下站起来了。
　　“通”的一声，傻子头把他下巴撞的生疼。
　　金樽顿时涨红着脸：“你要干什么。”
　　傻子又迅速蹲下，低着头弯腰，伸手做了个揖，不断鞠躬咿咿呀呀地道歉，拿起茶垫的另一面。
　　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徐尽欢”
　　金樽看着如此“稚嫩”的字体。心里在想：那些孩子讨厌他，该不会是他们恶搞傻子写的吧。毕竟…毕竟这字写的像是窜稀了。
　　金樽揉了揉下巴问：“喂，窜稀”见他头还低着。
　　金樽略显尴尬，下意识想捂嘴：“咳咳…徐尽欢。”
　　徐尽欢顿时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金樽揉了揉下巴，蹲下与他平视，张着嘴学他说话：“喔吓巴背泥桩妥就了，泥要胡泽”（翻译：我下巴被你装脱臼了你要负责）
　　徐尽欢想继续说什么并冲他比划。
　　金樽因为刚才学小傻子说话，张着嘴没有闭合。
　　导致唇周一直不自主的分泌口水，眼见包不住，就这么落在徐尽欢穿着拖鞋的脚趾上。
　　徐尽欢内心：真想把他短袖脱下来给我擦脚。
　　金樽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对不起啊徐尽欢，刚下巴太疼，口水就自己流出来了。”
　　徐尽欢掏出手机打字：“脱臼了？”
　　金樽连忙摆摆手：“其实也没有脱臼那么夸张。”
　　徐尽欢继续打字：“然后？
　　金樽挠头：“怎么说我也是受害者，你要负责。”
　　徐尽欢只想打发他，迅速继续打字：“给你钱看医生。”
　　金樽内心：这傻子能有几个钱啊，水电费都是村上给交，给钱看病？想都不敢想。
　　“不，我现在是无业游民。”金樽说
　　这下徐尽欢连个眼神都不想给。
　　“我陪你摆摊，你让我住在你家，直到痊愈。”金樽不管不顾。
　　“为什么？”徐尽欢附上无语表情。
　　“我有办法让那群孩子不欺负你，让村委会及时给你缴水电费。”金樽笑着说。
　　徐尽欢继续打：“接着说。”
　　金樽拧着眉，露凶狠的眼神：“把我带在身边，那群孩子看我人高马大的，肯定能把他们唬住。”
　　徐尽欢勾勾唇，慢悠悠地打字：“那水电费呢？”
　　金樽古铜色的皮肤健康又强壮，他露出肌肉给徐尽欢看：“我可以扛着你打地铺，睡在村委会走廊，让他们以后看见你就怕。”
　　徐尽欢终于被他惹的笑出声，但他似乎又想到什么，眉峰一蹙。
　　于是他冲金樽做了个“不要”的口型。
　　这金樽也是出了名的轴。
　　所以他越是不要金樽越是想往上凑，于是二人就这么耗磨到傍晚。
　　收摊后，金樽主动抱着超大号收纳箱跟在他身后回家。
　　这路来来回回，徐尽欢数不清走过多少次，可第一次有人在身旁的感觉，真叫人说不上来。
　　二人就这么沉默寡言的走了一路，徐尽欢略带谨慎的打打字询问眼前人想吃什么。
　　金樽放下箱子，稍微愣神几秒后回答：“我来吧，你去洗澡”
　　徐尽欢不习惯与人独处，于是先洗。
　　金樽打开冰箱，发现菜少的可怜，只有两根葱花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鸡蛋，还有点榨菜和白粥。
　　他想给这人改善改善生活，他想买些肉，他摸了摸裤兜，发现只有写着户主名为金樽的户口本，薄薄的一页纸，真是让人徒增伤心。
　　他转念一想，兼职倒是剩了些钱打在卡上，可卡在父亲家，那是金樽最不想回去地方。
　　他认清是无业游民的事实，他没有房子。又住进这傻子家里，吃他的喝他的，到头来想做点什么，可还是被现实打倒。现在只能认命想想做什么好。
　　他下意识打量这间装修普遍的二室一厅，房子大概有一百平的样子，却处处透露着节俭与干净。
　　地板和窗外的栅栏像很新，估摸着是近年安装的。
　　锅内开水沸腾，金樽拿两把面条竖着放进去，面倾斜后拿筷子搅进锅壁，又推了推锅底怕面粘连。
　　金樽等面熟的功夫左思右想。
　　他记得村长说徐尽欢是五保户，可五保户不应该有这条件才是，按他这样的残障人士，最好的情况也只有五十平的一室一厅。
　　如果这些都说不通，那就证明徐尽欢带金樽来的地方压根不是他家，又或者说徐尽欢压根儿没打算带金樽回那个“本来的家”。
　　转念间，金樽又忍不住往好了想；房子也许是徐尽欢熟人淘汰的呢，毕竟这里居住气息不浓烈。
　　洗澡声逐渐变小，金樽也没再细想下去。
　　他将面捞出后撒了点盐、醋、鸡精、醋，再来上一把葱花。
　　金樽瞧着眼前肤色苍白的徐尽欢，他带出的水蒸气中衬的那些淤青更醒目了。
　　他再次注意到这傻子的眼神变幻，之前是真的觉得他傻，眼眶始终蒙着一层淅淅沥沥地雾。
　　但此刻，透过徐尽欢那双透着盎然笑意地眼，金樽只觉心里那根时刻紧绷着的弦短暂松开了。
　　徐尽欢座在桌前低头打着字：“这顿饭吃的很轻松”
　　“是的啊，做着也简单。”金樽靠在椅子上，耸了耸肩。
　　二人就这么对立坐着吃面，谁也没再说话。
　　金樽洗完碗筷后突然说：“我们加个微信吧。”
　　徐尽欢没什么意见，打开二维码，他的头像是片星云，微信昵称是“NGC6302”。
　　金樽有点意外的说：“你的头像是地球哪里？”
　　“NGC6302，也是微信昵称，人类给予他们的编号”徐尽欢发送信息。
　　徐尽欢通过“mud”的好友申请，点开金樽头像，是一个动漫风格的园艺工作者，捧着一盆泥巴，对着镜头大笑。
　　那人接着发送“我先洗漱，衣柜里有凉席，你打地铺吧。”
　　“梅雨季刚过，潮气太重了。”金樽轻咳一声道。
　　徐尽欢撇了一眼，拽着金樽到浴室，递给他一套睡衣后就躺下了。
　　金樽洗完澡后瞧见那人睡的很香，自言自语的说：“小傻子没烦恼，真好。”
　　这半年内，金樽刚念完本科就发生这样的家庭变故，父母离异且都不想要他，22岁的金樽甚至来不及找份工作。
　　他拿吹风机后囫囵吞枣的吹完头后，突然想抽根烟，但发现自从拿到户口本后，就没想着再回那个不属于他的家，别说烟了，连包火柴都得花钱跟徐尽欢买。
　　本想打地铺的他，猛然闻到股红花油的味道。
　　打眼细看后，是从徐尽欢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不受控制地走近，瞧见床边那双白皙且带着刺眼淤青的双腿，床头还放着瓶红花油。
　　金樽瞬间明白了，他叹了口气：“这得多困，不愧是小傻子，抹个药都能睡着。”
　　金樽坐在徐尽欢旁边，打开红花油瓶盖，轻轻倒出两三滴，再将油涂抹在掌心，用指尖轻轻按揉带有淤青的地方，循序渐进地加强按摩力度。
　　徐尽欢翻身继续睡，梦里他隐约听见，第一次有人不怀着厌恶的语气叫他“小傻子”
　　还有一双手轻轻把有疼痛的地方揉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