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灯塔》2025清泉

80、第80章：【睹物思人】

　　覃深屏退了所有侍从。

　　他独自一人，站在林清生前最后居住的那间营帐里。这里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仿佛她只是出门采药，夕阳落山前便会归来。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清浅的草木气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内每一件熟悉的物品，最终落在那张简陋的木案上。

　　案上，静静地躺着她常用的那根黄杨木药杵。杵身被她常年摩挲，已变得无比光滑，一头还沾着些许未清理干净的、早已干涸的暗绿色药渍。

　　他走过去，伸出因常年握剑而布满薄茧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上那药杵。

　　指尖传来的，是木头的微凉。

　　但在他心里，燃起的却是熊熊烈火。

　　回忆的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他仿佛看到她坐在案前，一边捣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这味药性子烈，那味药需以柔克刚。他当时在处理军报，只是“嗯”、“啊”地应付，觉得她聒噪。如今，他宁愿用半生功勋，换她再在耳边聒噪一回。

　　〖内部视觉-闪回：镜头特写林清捣药时微微蹙眉的专注侧脸，以及覃深从竹简后抬头看她时，自己都未察觉的、一闪而过的温柔眼神。〗

　　他的手指移向旁边一摞医书。最上面一本，是她自己整理的手札，纸张粗糙，字迹却清秀有力，间或画着些草药的图形。

　　他翻开一页，上面记载着一个安神方的改良方法，旁边有一行小字批注：“此方或可缓他夜寐不安之症，然其病根在心，非药石能医。”

　　“其病根在心……”

　　覃深喃喃念出这一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知道他夜夜惊梦，知道他内心从未安宁。她默默地研究药方，试图抚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痛苦。

　　而他，回报了她什么？

　　是猜忌，是束缚，是那句冰冷的——“你为何总先考虑外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家园草图上。

　　阳光、药圃、秋千……每一个线条，都勾勒着她对“以后”最纯粹的憧憬。那秋千旁，甚至用更细的笔触，隐约画了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他曾以为，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天下未定，何以家为？他总想着，再打一场胜仗，再稳固一方疆土，再来兑现给她的承诺。

　　可他忘了，桃花不等人，春天会过去。

　　“嗬……”

　　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哽咽，终于冲破了喉间的封锁。

　　这个在尸山血海里不曾皱眉，在权谋倾轧中不曾退缩的男人，此刻却佝偻着挺拔的脊背，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那冰冷的药杵和单薄的图纸，仿佛要从中榨取最后一点来自她的温度。

　　眼泪不是流下来的，是直接从通红的眼眶里砸下来的，重重地落在图纸上，晕开一片湿润的痕迹，模糊了那方她精心描绘的药圃。

　　帐外，守卫的军士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与不忍，随即默默地退得更远了些。

　　他赢得了整个城池，却永远失去了能让他心安的，唯一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