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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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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是一锅糊了的粥,看到晓飞进来拿了手机说了句:“先回去了,有事。”马上匆匆走掉。我也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再次离去,像是一只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了沙发上。我的记忆像个复读机一样不断重播着“我是真的很在乎你”这句话。
晓飞离开后,整个聚会似乎就已经提前结束一样,在我眼中失去了可乐之处。隐约中又听到有人喊:“梁楠,你也走了啊?那好吧,以后常联系哦,拜拜!”
我暗想,她是去找他了吗?而想起她那句“我看到你签名了”又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用手机登上□□,看到晓飞的签名不知何时改成了:“你是故意骗我的!为什么啊!”
“你干嘛要骗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晓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你。真的。”
这三句话像是叠罗汉一样在我的听觉中枢里来回飘荡,重合成一种类似于傍晚的寺庙里悠悠传来的,既响亮又带着不可掩饰的苍凉的,洪钟回响。
真是一个充满谎言和骗局的世界。多可笑。梁楠,你又骗了他什么呢?
在家里给他打了五次电话,每次都到服务小姐说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才挂掉。他家里会出什么事?心里慌慌然,似乎不亲自去他家看看,就安定不下来,我穿上鞋,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地往外走。妹妹又一次托皮条一样跟在后面喊:“哥哥,我也要去!”
“不许来!”我大吼了一句。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嗓门会大成这个样子。
妹妹一时愣在了原地。奶奶也闻讯赶了出来,惊问:“怎么了?怎么了?”玲玲就在这时“哇——”地哭了出来。
这烦躁的哭声惹得我更加难受憋闷,你就哭吧。我还想哭呢。已经一团乱了,谁还有心思跟小孩磨蹭。我几乎是小跑着赶到晓飞家弄堂的。昏黄的路灯下,我于是像是看电影一样地看见了他们俩的身影。
我有些悲哀地想,为什么我跑来跑去,还是跑进这种恶俗的情节里了。跑了半天,担心了半天,结果还是跑进了小说里那个默默伤心的角色里?真他妈……
路灯下,晓飞,是在哭吗?
应该是的。你看他肩膀一颤一颤的,蹲在家门口的那几级台阶上,是梁楠搂着他的肩,细声说着什么。我的眼眶突然有些热,我的脚步突然很僵硬。就是早上突然接到晓飞电话的时候那样,很茫然很无措。
我的出现似乎亦是尴尬的,我侧身躲进墙边的黑暗里,偷偷看着他们。我脑中仅剩的猜想是,晓飞的父母大概真的已经走到了分开的地步。当然应该还会有一个猜想的。这个猜想从我看到那条短信开始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轰隆隆地碾压着我奄奄一息的思维。
我看到他们在昏黄中站起了身,晓飞擦了擦眼睛,朝我这边走来了。我像是小偷一样惊慌地往后面藏。他们走到离我几十步的地方,也就是弄堂口,挥挥手像是道别。但就在梁楠走出几步后,她突然回身跑过来,在晓飞面前站定,而后轻轻地拥抱了他。
也轻轻地刺伤了我。
一根毛细血管“噌”地断开,滴滴答答,血流成河,绵长的痛,回旋缠绕。
为什么突然有些想哭?莫名其妙。难怪我会叫莫雨。跟这个成语真是有缘的很。
慢慢跨出步子。月亮在头顶安静地发光,天气很好,星光璀璨,明天依然不会下雨,晓飞你的祈祷很灵验。我想。
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突然觉得我只是一个人,有点孤单浅浅的忧郁,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很美丽,虽然今天天很蓝云很白风很凉。
是今天晓飞走后我在KTV里唱的。
那个歌手告诉我,相信感觉。
“喂!”我是不是又听错了?
“我从家门口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了!”
我尴尬地转过身,勉强地笑笑:“哦。”
“你来了多久啊?”
“没多久,刚刚路过而已。”(事后我回想起这句话,才发觉其中的矛盾。)
他鄙夷地白了我一眼,像是在说“撒谎也不看对象”。
“那你……那你看见了?刚刚的?”
“啊?什么?看见什么?刚刚有发生什么吗?”
“你……你是不是看见她抱我了?你一定看见了,是不是?”
“啊?不会吧!刚刚……你和人在拥抱啊?!原来你今天……”我觉得我就是个天生的演员。但是我心里酸热不断,难受的要命,死晓飞,你是故意的是吗?我突然想起了席慕容的那首《戏子》。
“闭嘴!你刚刚是不是因为看见梁楠在我旁边所以才没走过来?”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
“不要装了!你看看你的脸!”他又突然捏住我的手,“这么多汗!你太不会撒谎了。”
我有些心虚地退后了几步:“那又怎么了,当然比不过你,说是家里有事,谁知道你跟人出来约会啊!”
“神经病!你……”他似乎被我惹恼了,浓黑的眉毛拧地更加紧,我突然有些害怕,“我告诉你,我爸妈签好离婚协议书了!以后我跟我妈过!”
语塞。定定看着他泪迹尚存的脸颊,心里发出了“啪嗒”一声形象的物体掉落声。刚想着怎么说,他继续开口道:“喂,你……”
有什么话你也会欲言又止?
“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应该……是吧。
“啊?吃醋?神经病大头鬼,我……我又不喜欢她!”
“又装蒜!你知道我说得是谁!”
“你……我……我又不是变态,还会吃你的醋啊!”原来舌头,真的可以轻而易举,窜改真相。这样柔软的东西,总是有着伤人无形,纵深难量的力量。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小声说:“你怎么跟上一辈的老古董一样,喜欢我,就是变态吗?”
我怎么会觉得,但如果还有一个喜欢你的梁楠,跟她比起来,我不是变态是什么?
我的眼泪轻轻掉下来。晓飞转身走掉了。
这一次,天气再好,也没有用了。我的心里,潮湿一片。
冷战的第三天。妹妹爬到床头来问我:“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去同学家过夜啊?”
“你这么想去别人家过夜啊?那你自己去好了。”
小毛孩就是小毛孩。哪壶不开提哪壶,都不怕喝了拉肚子。
我打开□□,点开了梁楠的头像,一句话在输入框里打完又删掉。斟酌了几十遍,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关掉了对话框。想想也对,有什么好问的,想问什么?问了,别人会不会和你说呢?
日子过的越来越不是滋味。夏季的酷热让人心里窝火,连买西瓜这种本该让人觉得充满希望的事情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我在华夏大市场的水果摊里东挑西拣,梁楠的身影蝴蝶一样从旁边飘忽过去。一转身拐进了对面那家门口摆满了新鲜草莓的摊点。我突然有些庆幸她没有注意到我。
“二姨,我回来了。”这么巧,她二姨在这里摆摊?
我转头看了看。回过头来深呼吸了一下,再次转头看了看。第三次,我揉了揉眼睛,再加上深呼吸,终于又转头看过去。
没有看错。
我感觉手里的西瓜一下子沉了好多。几乎要在手里拿不稳。可我不能摔坏了。摔坏了老板就会要我赔钱,而且说不定就引起了近在对面的梁楠的注意,更重要的是,说不定也就引来了她的二姨。这个令我印象深刻,当初出现在晓飞家中,来闹事的泼辣女人。
我心里藏了什么秘密吗?应该有好多——我被晓飞亲了一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删了那条梁楠发给晓飞的短信;我还跟晓飞撒谎,是因为我……其实我很想跟他说——
“老板,就这只了。”我说完,付了钱便离开。
算了吧。谁给我那么大的勇气。倒是梁楠的阿姨,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有惊无喜。
当夜十二点多,依旧清醒无比。我忍不住打了一条短信给晓飞:睡了没?
他很快回了:没有。虽然只有两个字,可我一下子开心了起来。他没有不理我。
这一次,我用了最强硬的口吻,快速回复了他:开好门,我要到你家来。就现在。
太具挑战性了。我悄悄开了门。钥匙的旋转声仿佛死神的铃铛轻微作响一样,我的手汗如泉涌出。家人睡得很香,我顺利地逃脱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脚底生风般,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到他身边去。在中途喘气的间隙,我看到她发来的短信:嗯,小心一点。
我跑得更快了。
他下楼替我开了门,附着我的耳朵说:“轻一点,我妈在。”我点了点头。做贼一样把声响减小。中途他把钥匙掉在了地上,我们吓得呆在原地不敢乱动,过了好一会见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上了楼。
终于躺在他的床上的时候,我大口喘气,想起妹妹问过的“哥哥你什么时候去同学家过夜啊”,我觉得她就是一个精灵。
他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晓飞,我……我今天……看见……上次那个……那个女人是梁楠的阿姨!你知道吗?!
他马上沉默了。我喘着气不解地看他。我的汗弄湿了他的手。少顷,他应了声,嗯。
原来你知道。
他说:“你半夜里过来跟我偷情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你……那你怎么之前都不跟我说呢?!”我的喉咙口浮起肿胀之感。我依稀想起,似乎不久前,我也问过晓飞同样的话。
“又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当笑柄么?”
“那……梁楠她知道吗……”
“嗯。”
原来你们的秘密,才是谜团一样深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