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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山 ...


  •   季泊暄微微一震。

      他回过身,泪眼婆娑看过去。

      在季泊暄的设想里,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来的人必当是个莽夫:长着三白眼,面露凶光,虎背熊腰,粗布短袄,膀肥腰圆,拿把菜刀不离身。

      这是季泊暄刚才了无生趣地坐在床榻上构想出来的人像图。
      他认又不认路,跑又跑不掉,又控制不住脑子里的联想,在贩子来之前,难免会猜想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如今见了本人后,季泊暄激动地发现……
      他的构想中了零条!

      季泊暄瞪大双眼看过去,隔着万千尘埃,他看见一只纤细的手推开了门,随后雪袍翩跹,又迈进来一双长腿。

      季泊暄心中咯噔,感觉不对劲。

      视线慢慢地上移,当季泊暄完全看清来人的面孔后,他整个人就彻底的僵在了床上。

      震惊,茫然,还有不可置信。

      搞错了吧,是不是来错人了,还是那帮人把他扔错地方了??

      祝怜是快深夜才回来的,他上了一趟街,用原身藏在枕头底下仅剩的银两买了些必要的书籍和纸张,这才慢悠悠上山回来。

      季青伯跟他说自己要想想,他一点都不担心。
      季青伯是想让儿子走科举正途的,而不是混到晚年再娶妻生子,平庸,平凡地度过一生,他心存鸿鹄之志,所以都不用祝怜多加游说,还没出府就说自己想好了。

      还和祝怜保证,一定会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当晚就把季泊暄送进他的草屋。

      季青伯一把岁数了,却雷厉风行得很,而且心狠,不仅敢对自家儿子下黑手,看样子还下得不轻,季泊暄把他的床单都哭湿了一块,眼睛极其浮肿。

      祝怜细看了两眼,抱着书走进去,脑中思考着开场白。

      然,刚走两步,他就忽闻一声悦耳的:“嘎——”

      祝怜:“?”

      季泊暄自带的鸭兄弟?

      祝怜极为敏感,还没梭巡到声源,突然往后一退,避开了从右侧扑棱飞过来的黄鸭。

      黄鸭停滞在半空,祝怜低头看过去,一人一鸭就这么对上了眼神。

      相视不过两息,祝怜心中一突,轻轻皱了下眉,侧目往木桶那边的面团看了眼。
      早上捏的鸭,果然不见了。

      那一刻,祝怜脑中瞬间惊涛骇浪翻涌了起来,刚浮出一个猜测,正想走过去落实。

      床边的季泊暄很不合时机地回魂了,恍惚着出声:“大胆贼人!快放我回去……”

      祝怜停下来,抬眼。

      季泊暄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跌跌撞撞爬下了床。

      他花了好长时间,艰难地走到祝怜面前,又艰难地看了一会祝怜,吞咽开口道:“放我回去,现在放我回季府,我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去报官揭发你。”

      虽然不敢相信,但看祝怜见到他一点不吃惊的样子,应该就是那个贩子。

      季泊暄自觉他已经很慈悲了,希望眼前的人不要再一错再错。

      不料祝怜摇摇头:“你爹已经把你卖给我了,半年之内你都要住在这。”

      “??”

      季泊暄先是愤怒,接着又捕捉到敏感词汇。

      什么叫卖……是说他爹?他爹卖儿子?

      无稽之谈!

      他娘早逝,他和他爹风雨共患难十几年,他爹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这贩子好看是好看了点,满嘴胡言。

      季泊暄又惊又怒,半个字都不信,他看祝怜的眼神更愤怒,正要再威胁,祝怜已经走过去将另一个勉强能称得上是床的木板铺上了褥子,又将鸭子赶到了外面。

      做完这些,祝怜看了看外面天色:“时间不早了,先睡觉吧,其他事明天再说。”

      季泊暄:“什么?”

      季泊暄再次捕捉到敏感词汇:睡觉。

      他嘴皮一抖,失声:“果然——”

      果然是想那个他!!!

      祝怜已经罗列好了明天要干的事,这个床榻也是提前准备的,以后同吃同住会很方便,就跟学院的庐舍差不多。
      他回头见季泊暄一脸空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被突然送到一间破屋子里确实很难接受,于是没有催促,自行先躺下了。

      等季泊暄睡下,再弄灭桌上的烛火吧。

      祝怜自顾自团进了被窝,季泊暄盯着他,眼睛越睁越大。

      他在原地驻足了片刻,猛一下夺门而出。

      别开玩笑了,他真的不能接受!

      在酒场上玩了那么久,季泊暄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大隋民风开放,一些大户确实会有些奇怪的癖好,季泊暄见过也听过,但他没沾上那些,他不好男风,不是断袖,要他搞那些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季泊暄越想脑子越热,连着跑了一里,最后跑回了草屋,万念俱灰地躺下。

      祝怜睡得昏昏沉沉见季泊暄回来了,抿了下唇,没说话,继续睡觉。

      烛火左摇右晃地亮着。

      祝怜眯了会,想起那桶面团,下意识抬起眼皮想看一眼,结果却正好看见对面的季泊暄:“你怎么睁着眼睛?”

      季泊暄瞪着屋顶,幽声说:“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抗得住罪恶的禁果……”

      祝怜:“?”

      季泊暄:“你准备什么时候对我为所欲为……”

      祝怜实在听不懂,认真道:“不要闹了,明天会很辛苦,早点闭眼吧。”

      季泊暄满目悲哀:“我这一闭眼,再一睁开,身子就已经彻彻底底的脏了,对吧?我知道的。”

      “我不会睡的,你打不过我但又蠢蠢欲动,就只能等我睡着之后再行动,虽然今天已经很晚了,但咱俩床对床,下床摔个跤摔猛点都能直接飞到对方床上去。”

      “这样近的距离,你半夜猛一下看到我的脸,哪能忍住?!怕是回过神来就已经铸成大错了。”

      祝怜:“……”

      祝怜默然了半晌,闭紧眼。

      他总算是听明白季泊暄到底在担忧些什么了,因为太过震撼,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季青伯叫下人把儿子打昏之前,没告诉人是来干嘛的吗?

      他想解释,张了张唇,又敌不过汹涌来袭的困意,眼皮一眨就睡了过去。

      季泊暄一个人躺在对床,死死揪着手中的被褥——一直睁眼到天亮。

      大概天蒙蒙亮的时候,祝怜醒了,他刚一动,甚至连鞋还没穿好,对床就传来了虚弱的惊呼:“你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

      祝怜:“……”

      他把被褥叠好,走去洗完漱,然后开口叫对床的季泊暄到屋外的小石桌上坐着。

      季泊暄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满眼红血丝地坐在凳子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直到闻见一阵醇香,他才恍然清醒似的,低头一看。

      “馒头……豆浆?”

      祝怜将碗端到石桌上后,又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来,放到他面前:“这是你今天的计划,去洗了漱,吃完饭就开始照上面的做吧。”

      季泊暄稍微醒过来了些,他揉揉眼睛,又看了眼祝怜,茫然地将纸拿起来抖了抖。

      定睛一看,入目就是一串难掩激动的大字:

      【吃遍大隋美食大作战!!】

      捏着纸张的手瞬间颤了颤。

      没等季泊暄把下面将近八百字的菜谱看清楚,手中的纸便被抽走了,祝怜懊恼抿唇:“哎,拿错了。”

      “这张才是。”

      季泊暄头昏脑胀地再次低头去看。

      【季泊暄每日大作战!!】

      ·看儒家经典
      ·做广播体操
      ·看诗经集传
      ·中午放饭
      ·看时文

      ·今日大题:猪大强是驻守边关的一名小兵,近来,北部游牧民族屡屡不顾协议,隔三差五派几人来边境骚扰百姓,土地被烧,房屋被毁,被抓到后对方还死不承认,百姓们苦不堪言。

      猪大强听说将军要写信禀明陛下,他想解决此次难题,但又想不出办法,请你帮帮可爱的猪大强吧。

      从军防御体系建设和军部力量部署等方面作答(12分)

      季泊暄:“……”

      季泊暄登时头晕目眩。

      这都是什么玩意?

      贩子没能对他身体下手,开始对他大脑下手了?

      季泊暄按住抽动的眼角,不信邪一般又细细看了一遍。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的喃喃自语了一声:“我明白了……”

      季泊暄抬头看向祝怜,神经质地轻笑了两声:“我明白了,是我爹串通你一起,想要送我去科举是吧?”

      “我爹见之前的先生教不动,好不容易安分一段时间,现在又起贼心了,是你教唆他的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学的,而且我也不是那块料,你别白费心思了。”

      一整晚没睡,还宿醉两晚,季泊暄现在整个人如同易燃易爆炸的炮仗,想清楚后就开始冒火。

      叽里咕噜说完一串,季泊暄见祝怜坐在那喝茶,一点不为所动,气得直吸气呼气。
      忍了忍,他改变策略:“这样,我爹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你把我送回去,成不?而且我保证我爹不会找你麻烦。”

      “唔……”

      祝怜差点就心动了,还好守住了良心那一关。

      他高深莫测地看了眼季泊暄一眼,起身进屋。

      季泊暄大怒:“行,我们看谁耗得过谁!!”

      ……

      季泊暄很愤怒,但神经一放松下来,他就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奇怪的是,祝怜也没去叫醒他,任由他睡。
      午后用过饭,祝怜换了件低调的长袍下山,因为季泊暄没醒,他都不用绕路,也不用防着季泊暄跟着他。

      祝怜要去街上买些米粮,顺便,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为什么当年季泊暄还肯好好读书,如今却变得这么排斥。

      临出门前,他又想起要事,走去房中木桶前忙活一番,这才走出屋。

      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一片祥和。

      曲辽棠用过午饭也出了府。

      县尉虽然负责一方治安,但一般不会亲自上街,通常都会指挥属下的吏卒去巡逻,但曲辽棠今天一则闲得慌,二则想找找祝怜有没有出来。
      昨天在季府他有很多话想问祝怜,但祝怜却以有东西要买为由告辞了,搞得曲辽棠含着一肚子问题过了夜。

      今天他非得问问祝怜从哪学来的那些。

      一个文盲,突然变得舞文弄墨的,实在太蹊跷了点。

      曲辽棠大步在街上走着,眉眼中是化不开的阴森,任谁都看出他心情不佳,都躲他极远。

      偏偏这会来了个不长眼的,从远处跑过来“梆”一下撞上了他。

      曲辽棠心中腾地升起一股火,站稳了朝前一看,看见居然是个小吏卒,顿时火气更大:“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那吏卒挠挠头说:“大人,我有要事相告。”
      他凑近曲辽棠的耳朵:“听说太子在邳县丢了个玉环,是御赐之物,格外珍重,所以太子一行昨晚就在这附近住下了,说是要找到那玉环为止。”

      曲辽棠惊愕:“住下了?住哪了?”

      吏卒抬手指了个地方。

      那是一间比较隐蔽的客栈,立在重重商铺中间,很不起眼,曲辽棠望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白皙又熟悉的侧脸,从那客栈旁边慢步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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