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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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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边疆连年战事,民不聊生,此前种种蛰伏、谋划,皆是为了这决战的一刻。
战鼓声响彻天地,战马的嘶鸣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程澈身为将军,冲在队伍的最前端,她身披银色铠甲,手持长枪,冲锋陷阵,势如破竹。敌军防线只片刻便被冲散。
程澈顶着剑雨冲锋在前,破空声不断自她耳边擦过。
忽然,程澈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寒光,趁她不备,戈途挥着长刀朝她劈来。千钧一发之际,程澈拉紧缰绳,身形猛地一侧,利刃自她身侧劈下,堪堪削落她一缕青丝。
二人迎面对峙,这一刻,程澈等了太久,她身下的战马似与主人心意相通,前蹄因兴奋不住刨地,发出高亢的嘶鸣声。
戈途此前一直龟缩着不肯出现,程澈多次试探谋划,才换来二人这一见。带这些志在必得,程澈昂首道:“戈途,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一个女人,口气倒是不小。为了引我进来,花了不少心思吧?只是,你的人,又剩了多少?”他死到临头依旧嘴硬,“若我将你掳了回去做侍妾,那狗皇帝的脸面可就丢尽了”。他身旁护卫听此皆是笑的轻蔑又张狂。
‘咚,咚,咚’,声声渐近,声声渐强。一排排身着重甲,手持盾牌利刃的士兵出现在他们四周,与其一同映入戈途眼帘的,还有那高高飘扬的,红黑相衬的大魏军旗。
很显然,他被包围了。
“拿命来!”程澈厉喝一声,转眼便到了戈途身侧。程澈父兄皆为抵御匈奴血染沙场,这些年,他们抢了多少物资,毁了多少城池,又杀了多少百姓。一贯冷静的程澈眼中多了些许愤怒,她立马提枪一气呵成,向戈途刺去。
此时的戈途心中慌乱,乱了阵脚,下意识用长刀格挡,兵器相接发出嗡鸣声,戈途将方才格挡的长刀顺势停在身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连同那柄长刀都止不住的颤抖。
戈途毕竟是一路厮杀着上位,身经百战,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这次他率先出击,对着程澈面门横刀劈了下去。
程澈并未选择退避,同样用横枪用枪身迎了上去。这杆红缨枪为著名工匠以精铁铸造而成,只有历代程家家主才能拿起。程澈自父兄之后,也拿起了这杆红缨枪。
染着血腥,满是杀气的长刀在距她心口一寸处被长枪挡下。枪身经此一劈竟是没有一点痕迹。
出乎戈途的预料,程澈放弃对抗,空门大开猛地向后倒去,在戈途分神之际身形一转,长枪前刺,一击即中。
戈途只觉胸前一凉,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长枪已是没入胸口。程澈乘胜夺过他手中长刀,用他自己的刀砍下了他的头颅,高高举起。
温热鲜血溅落程澈脸颊,她眼眶因激动止不住的发酸。这一刻,她终于等到了。
不远处的杨绍转头看到这一幕,高声喊道:“戈途已死!”
消息迅速传遍战场,顿时军心大振。胜利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响彻天地。
经过这段时间的周旋,匈奴粮草困顿,已是穷弩之末,此时听到首领已死的消息更是军心涣散,溃不成军。遇上士气大振的大魏士兵只有丧命和逃跑两种结局。
程澈见优势在我,大势已定,对身旁的杨绍喊道,“追!别让他们跑了!”
“驾!”杨绍得了命令带大部人马向着天际的方向追去。
酣战将尽,太阳才从地平线升起。
“胜了!”
“我们胜了!”
“看,太阳!”
“太阳出来了!”
在除去重重遮挡的西北战场,辽阔景色一览无余。天际泛起鱼肚白,太阳出现在了地平线。
程澈耳边士兵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程澈身姿挺拔,立于阵前,远处一线金辉照在程澈身上,为战甲镀上层暖色的光晕。她一直如此,勇敢、坚毅、一往无前。背影只一眼就叫人心安。
胜利、欣喜充盈天地,程澈双手死死勒住缰绳,挺直脊梁。她盔甲缝隙中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一滴一滴,连成线,滴落沙场。程澈脑中绷紧的弦逐渐变松,她此刻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可言。
为了引戈途出现,不久前程澈孤军深入,在那时便受了重伤。深可见骨的刀伤自肩部延续至腰背,为了军心稳固,她不顾军医和杨绍的劝阻瞒了下来,依旧披甲上阵。
她望着乘胜追击的大部人马,他们在程澈的视线中逐渐变小,逐渐变得模糊,直到与地平线融为一体。程澈欣慰的笑了。
此一战后,匈奴首领身首异处,主力悉数被灭,残部逃像更遥远的关外,最少数十年无一战之力,大魏有了数十载修养养息的机会,至少两代边地百姓不用担心匈奴烧杀抢掠,可以不用妻离子散,可以安居乐业了。
她,也可以放心了。
冷意阵阵袭来,席卷周身,程澈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皮越来越沉,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跌了下去。
“将军!”
“快来人,将军受伤了!”
半明半暗中,她好似看到了哥哥的身影,音容样貌,一如从前,她听见哥哥温声道:“阿澈,你辛苦了。”
真的圆满了吗?程澈想。
仔细想想,也不尽然。许多年前的愿望再次浮现眼前。赏花踏青,檐下听雨,温雪煮茶,若有机会,她也想过一过这样的日子。
程澈只觉周遭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要结束了吗?程澈再也无力想些什么,闭上了眼睛。
程家世代护国,满门忠烈,程澈身为将门之女,继父兄后慨然出征,挽大厦之将倾,却倒在了黎明时分。
许是苍天不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青柳用手背探了探程澈的额头,还烧着。“还有几个时辰宫宴就开始了,小姐还发着高热呢。”
程澈的贴身侍女的青柳围在她床前急的团团转,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转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再去拿些冰来,给小姐降温。”
下一刻,程澈猛地睁开双眼坐起。
“小姐醒了!”
程澈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她见到了已不在人世的青柳,也见到了这熟悉而又恍如隔世的地方——程府里她的闺房,这房里,已然是许多年前的模样。
这便是死后的世界吗?程澈笑了,老天对她,还是有几分仁慈的。
“小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青柳开心的拉着她的手,朝屋外喊道:“快请大夫进来!”喜极而泣的青柳打断了程澈的思绪。
程澈高热才退,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额角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小心确认道,“青柳?”
“奴婢在呢。”青柳一只手擦着眼泪,另一只紧紧握着程澈的手。“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还有两个时辰宫宴就要开始了,再不醒就赶不上了。那些官员本就对将军有看法,若出了差错又要大做文章了。”
宫宴?程澈头痛欲裂,头脑也跟着混沌了。她极力回忆着,有些茫然道:“我这是在哪?”
“小姐在闺房。”青柳虽不解但也耐心回答。
程澈问道:“你说,宫宴?”青柳点点头。
程澈突然一个机灵,跃下了床,鞋袜都顾不得穿就往外跑,被青柳拦下,“小姐,还来得及,再着急也不能就这样出去啊,风寒才刚好些,当心着凉。”
程澈的声音有些颤抖,“现在是什么时候?”
青柳答:“天元十五年。”
她接着问:“宫宴为何而办?”
“将军凯旋。”青柳越说声音越抖,竟是带上了哭腔,“小姐,你还好吗?”她好怕自家小姐高热烧坏了脑袋。
程澈深吸了好几口气定神,半晌后,她终于接受了她重生这一不可思议的事实。
她竟是回到了这个时候。
承元三年,程淮将军大破匈奴,陛下大喜设宴,邀皇室宗亲、群臣及其眷属同乐。在这一次宫宴中,程澈不慎入了四皇子祁景舟的圈套,他以程澈清白要挟她的哥哥程淮。
这些谣言若是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身为兄长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妹妹,只得受制于人,答应了祁景舟的条件。
在这次宫宴中,程澈的衣裙染上了奉茶侍女‘不慎‘’打翻的茶水,在前去偏殿更衣时被迷香迷晕,被抬去与九皇子共处一室,再后来,祁景舟手里就有了要挟程淮的所谓人言。
这一次,程澈再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她要他们加倍偿还。程澈想到此处,眼底的恨意如何也掩饰不住。
青柳见她忽然这副模样,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心唤道:“小姐?”
程澈回神道:“哥哥何时回来?”
青柳答道:“将军一进京就进宫面见圣上,应是快回府了。”此时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不足两个时辰。
程澈算了算时间道:“快些帮我梳洗,备车,我要去一趟宋府。”上一世的记忆在程澈脑中闪过,好戏,才刚刚开始。
上一世程澈无意撞破了九皇子与宋府庶出二小姐宋嫣嫣的私情,程澈念在二人同窗情分,加上宋嫣嫣苦苦哀求,这才瞒了下来。
纯贵妃为了六皇子的前途说服陛下让其在程淮军营待了几个月,是为历练。
虽说如此,可这六皇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在皇宫内娇生惯养,又无武艺傍身,此番不过是拗不过他母妃,在军中整日以身体不适为由待在营帐内,连校场也不曾去过几次。
宋嫣嫣这时已怀上了九皇子的孩子,在程澈的遮掩下顺利做了他的侧妃。二人关系见不得光,没了府里的便利自是许久不曾联系,宋家二小姐只知他去了军营,余月不见,日思夜想,正等着程澈给她带来消息呢。
她是如何落井下石,在她最难时往她身上插刀,又是如何与九皇子一起陷害她,如何恶事做尽。前世的一幕幕在程澈脑海中闪过,这一次程澈再也不会心软。
回忆间,马车已然到了宋府门前。
站在宋府门前,程澈心底升起一阵厌恶,不禁皱了皱眉头。这被青柳看了去,只以为她是大病初愈体力不支,她连忙扶住程澈心疼道:“我们并未提前告知,怕是要等上一阵子了。小姐高热才退,可还撑得住?”
程澈握了握她的手,道:“不会太久的。”
宋二小姐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宋嫣嫣就一路小跑到门前,热情的拉着程澈的手,“要来怎么也不让下人通传一声?听闻姐姐大病初愈,快些进来,别伤了身子。”
“许久未见,刚好些就想来同你说说话。”程澈假意微笑着道。
宋嫣嫣拉着程澈就往屋里走,“快些进来说。”
宋嫣嫣边为程澈斟茶边道:“我这也没准备什么,今早用花露泡了茶,姐姐若不嫌弃尽可尝尝。”
程澈装作惋惜道:“这露水寒凉,改日吧。”
宋嫣嫣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杯边喝边装作漫不经心道:“将军回京可有和你说边关有什么趣事?”
程澈在心中冷笑,她还真是急不可耐,连寒暄几句都不肯,一来就直奔主题。她装作思考的模样,稍停了停道:“哥哥也没说什么,无非是较场,练兵,胜了几场仗之类的。”程澈眼神躲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程澈的含糊其辞不出所料,成功让宋嫣嫣起了疑心,她拉着程澈的袖子撒娇道:“我的好姐姐,你就和我说说吧,我整日呆子啊家里都要闷死了。”
“军中在研制一种火药,专克匈奴,在战场上可威风了。”
“火药?危险吗?”宋嫣嫣担忧道。
程澈点点头,“挺危险的,现在技术还不完善,前几日在校场训练时还伤了人……”说到此处程澈猛地停下,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误伤的人是谁?”宋嫣嫣紧张的站了起来。
程澈含糊其辞,“我也听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个皇子。你小声些,别告诉别人。”她声音越说越小。像是怕她再追问什么,程澈连忙起身,“你别再问了,我一会还要进宫,先回去了。”
宋嫣嫣身为庶女,并不在宫宴邀请之内。若说来时程澈只有八分把握今日会在宫内见到她,如今程澈见她这副模样便有了十分的把握,今夜,她一定会去见九皇子。
果然,程澈才坐上马车,宋嫣嫣就彻底坐不住了她双手死死绞着手帕,指甲折了也毫无察觉。宋嫣嫣对身旁的贴身侍女厉色道:“备车,我要进宫。”
“小姐,今日有宫宴。”侍女小声提醒道。
“你懂什么!我只是一个不被父亲喜爱的庶女,我若不替自己谋划,又有谁来为我谋划!”。她摸了摸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随即下定了决心,连带着声音都低了几分,她破釜沉舟道:“今日我一定要见到他。”
程澈回府时正遇上哥哥的马车,马车还未停稳程澈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朝程淮跑去,扑进了程淮怀里,“哥哥!”
程老将军只娶了一位夫人,程淮也只有这一个妹妹,兄妹二人关系一直很好。
多年之后,她再一次看到了哥哥,不再是幻想,不再在梦里,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这些年再苦再难都一个人挺着的程澈,在见到亲人时也露出脆弱的一面。积攒多年的心酸委屈涌上心头,怎么都止不住。程澈鼻子一酸,尾音带上了哭腔, “你怎么才回来。”开了头,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
程淮温声安慰道:“陛下宽宏大量,你身体不适不去宫宴也是可以的。”
程澈趴在哥哥怀里用力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我和你一起去。”
程淮摸了摸程澈的头,眼里满是欣慰,“几年不见,我们阿澈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