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城》朝风夕月

7、第六章：钩吾山·狍鸮（6）

　　第六章：钩吾山·狍鸮（6）

　　凤潇潇呆望着羲月，但也只能看到一张侧脸，那张侧脸被萤火虫身上的光映得如同一块透明的玉，可惜是块冷玉，毫无表情。羲月在叙述完自己的故事后，便微微低垂了眼帘，似乎还沉浸在一种无法言明的痛苦之中。

　　凤潇潇忍不住抬手拍了拍羲月的肩膀，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如何安慰这人？这个视朋友为亲人的少庄主，在痛失双亲后都没有产生轻生的念头，却在失去挚友后不想活了。究竟是怎样的友情会让一个看似冰冷，实则有着火一样情感的人产生如此想法？

　　凤潇潇想不通，思不明，所以，他无法去安慰羲月，也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羲月微微偏了一下脸，但依旧没正眼看凤潇潇，他似乎在等凤潇潇说句话。

　　凤潇潇只好干咳一声，道：“月兄，其实——其实你不用伤心，你朋友一家三口至少团聚了，他们也用不着因为不处一起而彼此牵挂，不是吗？现在你不是有了我吗？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对吧？”

　　羲月终于将整张脸转了过来，他认真的看着凤潇潇，神情似乎有些激动，声音也不似先前般平淡：“凤潇潇，你，你说得是真的？”

　　凤潇潇立即举手作发誓状：“凤潇潇对着萤火虫洞发誓，此生跟羲月结伴为好友，不离不弃，如若违背，天……”

　　“住嘴！”风潇潇还没把誓言说完，便被羲月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说话就说话，不要，随便发誓，我最怕一语成谶！”

　　凤潇潇呵呵笑道：“好说好说！月兄就是这样，最是好心肠，虽然有时会莫名其妙的生气，但大多数情况下是非常正常的。”

　　羲月愣了一下，继而明白凤潇潇话里有话，有些恼怒的瞪了那家伙一眼。凤潇潇又呵呵笑了两声，刚想开口再打趣羲月两句，结果就看到羲月眉头突然紧蹙。

　　没等凤潇潇明白过怎么回事的，羲月突然站起身，一把拉起凤潇潇向洞深处飞奔。

　　“怎么回事？又要跑吗？我都快……”凤潇潇话没说完，便听到了身后突然而至的风声，风声之中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声。

　　羲月将风潇潇用力一拉，向前掼去。风潇潇自从进到诡城，再进到怪物食物之列后，第一次感觉到了飞的状态。羲月的那向前用力一掼，力气竟大的出奇，凤潇潇就借着那股巨大的力气飞起来了。

　　凤潇潇在向前飞的过程中，喊声大起，竟还有闲心扭头看向后边，然后声音戛然而止，他被惊住了——

　　羲月长身后仰，一头硕大无比的狍鸮飞扑而至，羲月几乎是贴着那大怪物的肚皮滑向了怪物身后，旁边一巨石，羲月竟一手将那巨石提起，向狍鸮抛去。怪物在一扑成空后，迅速回头，但还是晚了，迎头撞上了飞来的巨石，大家伙闷哼一声，身子摇晃几下，竟有些站立不稳。

　　羲月瞅准时机，纵身一跃，自狍鸮头顶飞过，轻飘飘落地后，紧追凤潇潇而去。凤潇潇傻愣愣的扭着头，竟还在借着羲月的那股力气往前飞。羲月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脚踝，向下一用力，凤潇潇觉得身子立即由横变成了竖，然后整个人让羲月半搂进怀里，再然后羲月似乎有意无意的轻轻抱了他一下，最后抓起他的手，迅速向前奔去。

　　身后传来几声哀嚎，接着是地动山摇的声音，似乎有无数只狍鸮冲进了洞内。

　　凤潇潇一边跟着羲月跑，一边问：“月兄，你不是说他们不会吃你吗？他们不是对你不感兴趣吗？怎么也跟你较上劲了？”

　　羲月淡声回答：“因为我身边有了你。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们懒得理我！”

　　“什么意思？他娘的！我跟狍鸮什么时候结了梁子？怎么就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有个朋友吗？”凤潇潇跑着还能翻白眼。

　　羲月却没再回答，只是拉着凤潇潇狂奔。风潇潇这次倒没觉得有多累，大概羲月给他喝的那什么神仙水起作用了，他没拖羲月的后腿。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害怕，因为后面的追赶声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难道就要在这个不见头的洞里一直跑下去吗？跑到什么时候？早晚力气会有用尽的时候，只要力气用尽了，自己是不是会成为狍鸮的腹中食？但羲月不会，只要自己死了，羲月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因为狍鸮对他根本不感兴趣，只对他身边的人感兴趣。

　　这么一想，凤潇潇有些不忍了，毕竟自己跟羲月素昧平生，只是在被捉来的路上恰巧成了队伍中的前后伴，但羲月已经把他当成朋友，而且就在刚才，他还发了誓。如果现在让羲月别管他了，羲月会不会生气？

　　凤潇潇是个不会沾别人便宜，也不会欠人情的人，他向来都是此时情此时了，绝不拖到日后，那样积累起来的债会很吓人。

　　凤潇潇气喘吁吁的开了口：“月兄，我知道了，它们想吃的是我，但我身边有你，所以它们才不放过我们两个。现在，你，赶紧松开我的手，我去做它们的食物，我不能拖累你，我得……”

　　羲月猛的回过了头，那张永远都冰冷的脸，在听到凤潇潇的话后更冷了，连眼神似乎都带上了冰。凤潇潇打了个寒噤，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羲月如此喜怒无常，自己不知怎么说句话就能惹着他，而且还是很大的惹。

　　只那一眼，凤潇潇便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跟着羲月往前狂奔。后面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紧，凤潇潇觉得那大怪物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似乎就在他身后，那家伙的头是不是已到到了自己头顶之上？

　　凤潇潇想着，忍不住抬头看——“妈啊——”凤潇潇喊了一声，双腿不受控制的一跳，竟跳到了羲月背上。羲月头也没回，一愣神，双手下伸，用力勾住凤潇潇两条大腿，向前疾飞而去。

　　凤潇潇在心里喊了声“亲娘”，再抬头看，头顶上没了那个可怕的人牛相杂的巨脸，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羲月的速度似乎比先前更快了，好似真要飞起来般。

　　他娘的！我凤潇潇何时沦落到此种地步了？怎么就成一废人了呢？不就是一只大狍鸮吗？如果不是在这诡城，凤爷分分钟能把它干趴下。

　　“省省你那心吧！这是在钩吾山上，是狍鸮的地盘，你没那么大能耐！”羲月的声音突然响起。

　　“哎？羲月，真是奇了怪了啊！为什么我每次在心里想什么，你都能知道？难道你曾经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凤潇潇不知羞的问。

　　羲月冷哼一声，不再理他，专心逃跑，确切的说，是专心逃飞。

　　他们身后的追声却越来越大，凤潇潇忍不住又回头，结果近在咫尺，那家伙的丑脸竟又到了凤潇潇跟前。

　　“羲月，他娘的，他又跟我对上眼了。那家伙是不是成心的？它能够得着我，却不伸爪子手，就只是看我，我都快被他恶心死了。”凤潇潇紧攥羲月的衣服，狂喊起来。

　　“咯咯咯！小东西，你难道没看到？我是在逗着你玩呢！很快前面就没路了，萤火洞快到尽头了，过了萤火洞，就是无底洞，我的孩子们在那洞里等着你呢！你的肉是最鲜美的，所以，我要一路追着你，把你送到我的孩子们那里去。”追在他身后的那只狍鸮阴阴的笑着，嗡嗡的说着。

　　“去你娘的，谁做你孩子的食物？凤爷我还没活够呢！看到了吗！羲月正背着我呢！到时羲月也会去你的孩子穴里，他会把你的孩子全都干掉。”凤潇潇趴在羲月后背上，拿羲月为自己壮胆。

　　“他？哈哈——”狍鸮突然狂笑起来，直到笑够了，他才又张开大嘴开始说话，“他就是一个死脑筋烂痴情的人，为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只可惜人家根本不知道。可他呢？哈哈——还上赶着，追着黏着人家，眼看着那个无情人一次次的结婚生子，他就一次次的做人家孩子的义父，你说可笑不可笑？所以，他的肉，我们不吃，怕被传染迂腐之病。”

　　“你他娘的给爷住口，谁允许你如此说羲月？他的事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你给我等着……”

　　“凤潇潇，别跟他多话，趴在我背上别动，萤火洞到尽头了，小心……”

　　凤潇潇没骂完，被羲月拦住了。但同样的，羲月的话没说完，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给吞没了。

　　本来有无数萤火虫飞行的洞里，不说光明四射，也是亮光可行，可就在凤潇潇跟狍鸮逗嘴的工夫，竟毫无征兆的一下变成了黑暗，没有半点过渡，由光亮直接进到了无边的黑暗中。

　　凤潇潇闭了嘴，紧紧抓着羲月的后衣；羲月闭了嘴，两眼盯着黑暗，生怕黑暗中会蹿出什么东西。

　　身后的追赶声突然一下消失了，没了脚步声，也没了怪物的呼哧声，除了羲月飞奔的声音和两人的喘气声外，再无其它声音。伸手不见五指，无边的黑暗，黑暗之中是无边的死寂。

　　凤潇潇突然产生了一股恐慌之感，他刚抬起头，羲月便“啊——”的一声。凤潇潇觉得羲月突然失了重，背着他向下跌去，而且速度极快，快的风潇潇几近耳鸣。

　　羲月的那声“啊——”居然产生了回音，那回音在黑暗中被传到极远之地，似乎遇到了什么东西，那声“啊”又被挡了回来，直击二人耳膜。

　　凤潇潇紧紧的趴在羲月背上，觉得周身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剑在划着，他痛苦的闭了眼，可那周身的疼痛却让他产生了抱头到地上打滚的念头，否则，根本无法排解。

　　凤潇潇想挣脱羲月，想抱着头滚一圈；但羲月死死的勾着他的两条大腿，他根本无法从羲月背上挣脱。最后一阵划痛袭来，凤潇潇彻底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