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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偷得浮生半日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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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沉凉,莹月如钩,素平酒馆里燃的香也快尽了。梁慎就顺着沈亦伊说的那条道,到了素平酒馆的后山。
疲惫、疼痛,早已压得他意识透支。
他骑马而来,现在要打马回去,又得是近两个时辰。
梁慎翻身上了马,提起马鞭正欲一抽,一走了之。
“等一下!”一道清脆的女声传进他的耳畔,他轻轻捂了一下,迟钝的向那处看去。
沈亦伊站在素平酒馆的牌匾下,她一抬眸,瞧见他眼底深掩的疲惫,藕臂轻环,靠在了门框上:“走这么急干什么?你还有事没同我讲。”
他坐在马上,见到长明从马厩里牵了马,备了马车。
“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同乘一马。”她朝他粲然一笑。
“走吧,我送你。”
清风徐徐,亦是桃花始开时,可梁慎也不知怎么的,明明见的是书蕖的脸,却莫名心神颤了颤,就这样下了马,上了马车,等他坐上车内的软垫时,浓浓的困意将他包裹,他才突然想起:“我的马…?”
只听马车外一阵吁声,叮铃哐啷的珠钗碰撞声,裙裳的摩擦声…沈亦伊翻身上了马:“长明骑,有楚王的人来找你,我们也能保证你安全。”
“我收了李瞻,就把他当长明一样,玉兰做我的管家,替我打理酒馆和新建的浮生楼,帮我应付官府来的人。”
“没你的话,我还不知道…木竹是李氏长子啊?有时间同我讲讲呗?私藏罪人之子…哈,要是把你告到官府去…”沈亦伊对着马车讲到,却无人回应,她动了动耳尖,只听到一道匀长舒缓的呼吸声。
她回眸撩帘一瞧,只见那郎君斜倚在软垫上,阖着眼,长指轻轻搭在膝上,怎样看都是一副有礼的样。
她轻声:“哼,看在共犯的份上…不告你了。”
沈亦伊再看了看,只觉他右眼下到颊的疤,略显突兀狰狞了,她越看越觉得拧巴,最后把帘子放下了。
改天定要问问他这疤怎么来的。
长明见了他书蕖姐上马,便跟在马车旁边,道:“书蕖姐,我还要盯着他们三吗。”
“盯,楚王指不定在哪找他们灭口。”
“要干活了,等会别犯蠢啊,长明。”
*
雷声轰鸣,乌云掩月,夜里的风有些凉,刮在长明脸上,他还觉得有些干燥了,如此下了马,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
他本不知书蕖姐那话什么意思。
现在可是晓得了。
分明是好几人隐在梁慎家宅边,像他这种天生听力敏锐的,还没落地就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姐…”长明小声道。
“谁让你说话了,留活口,要么就丢进没什么人的地方杀。”沈亦伊瞥一眼他。
倏然,那些人从深隐的暗处冲出,寒锋直逼沈亦伊的颈间,她伸臂抵挡,掌间洇些殷红,再抬腿便是朝人面门利落的一踢,将下巴错位,再反手卸了那人小臂,又不知何时从指间飞出淬毒的银针,杀人于无形之间。
弹指间,另几人瞬间围在长明身侧,长明无法,只得抽出长剑就地灭口,雷声忽起,掩得半点刀剑声也无,就如此匿于沉静的夜里。
……
淅淅沥沥的,不知不觉间,就如此下起了大雨。
沈亦伊从侧墙翻进去,将梁慎府里的内门打开,见了长明,从他身畔走过:“不是叫你丢到没人的地方处理?跟着我办事都八年了,怎么没学到你书蕖姐一点的好?”
她牵来马,也不顾淋湿的衣裙,揩了一把脸上的水,将濡湿贴鬓的墨发撩到耳后,才踮脚探头到马车窗旁,将帘子撩了起来:“还装睡,打雷之前你就醒了。”
梁慎睁开眸子,只见沈亦伊探出还在洇血的臂,指着车内的一个角落:“伞,自己拿着下来,我把马骑回你马厩里,这是平王送你的礼物,是匹好马,我舍不得,养了几天才给你。”
他迟钝的颔首点头,明明如此危险,他却睡的如此安心。
轰隆隆——
雷声骤然响起,他下意识的捂住了一侧的耳朵,沈亦伊皱了皱眉:“你怕雷声啊?浮生楼打雷的时候怎么还能见你跑?”
“吵到我了而已,”他不动声色的拿来伞,从马车上下来,“你…衣裙濡湿了,怎么办?”
他的伞不自觉的向她那倾了些,视线却向外挪了挪。
“换呗,还能怎么办,”她将伞推了回去,“长明,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处理完,今夜雨大,明日就回永安郡,我还得留在这一段时间。”
她瞟了眼梁慎,轻勾手指示意让长明过来,长明垂首,她附耳几句,梁慎才回头瞧去,乜着眸子似是想看清楚她在讲些什么,可惜雨大,她还专门掩了唇,他才作罢,旋身向家宅走去。
“古怪人。”
长明望着梁慎的背影,同沈亦伊躲到一店子的檐下,如是说道:“哪怪?他不挺能说笑的?办事也挺正经。”
“说不出来,但是书蕖姐比他好多了,书蕖姐的心是热乎的。”
“油嘴滑舌,你书蕖姐当然哪哪都好,”沈亦伊哂道,朝湿淋淋的衣裳摸了摸,这才反应过来,“完了,我伞忘记拿回来了。”
她蹙眉一想,决定明日再找他要去,便付了店小二住宿的银子,令人烧来热水,洗却疲惫,也不顾湿发未干,那巾布擦了又擦,裹着便就枕而眠。
*
晨露缀叶,几疏人影于市街,即便是涂了沈亦伊的祛疤养颜膏,梁慎的伤也尚未好却,前几天到现在,人都是昏沉的,大抵烧也还没完全退。
只见一道墨蓝色的身影从雕花窗间翻了进来。
“伞还我,”沈亦伊的掌间裹了纱布,朝着梁慎伸手,“我还有事要同你商量。”
梁慎缓缓掀起睫羽,沉声道:“正病着呢,就算是齐商决也没把我逼这么紧过。”
“呸,屁事真多,不想办事想偷懒就直说。”
沈亦伊瞧他着寝衣,脸色苍白的很,还搭件绯色的长袖衫挂在衣架上:“哟,还喜欢红的?”
“…一惊一乍的,”梁慎躺在床上,一瞥首,又瞧见上次被沈亦伊捅出的洞,“你还将我床板扎坏了,不如就拿那把伞抵?我喜欢的紧。”
“那个不行,改天给你个新的。”沈亦伊头也没抬,就在他房里左瞧右瞧,硬是没瞧出个花来,便又翻窗出去了。
梁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抬眼看向天花板:“又走了。”
他阖了阖眸子,咳了几声,似乎是在想怎么报复楚王似的。
“唉,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官职方便办事,他只想多待几天。
在投靠平王前…他得再观望观望。
“难啊。”他不禁叹出声,只听一笑盈盈的女声问道:“难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中药味,梁慎呛了两声:“咳…咳,我以为你走了。”
“走个屁啊,发了热不吃药怎么好问你事,平王让我保你命,花钱办事我沈灵说到做到。”沈亦伊白他一眼,背着那包裹就朝楼下的庖厨走去。
梁慎轻轻皱了眉:“啊…我家庖厨你都知道在哪,盯了我这么久啊…莫非月初的那锁是你换的?是将原先的撬坏了么?难怪只翻我家的窗。”
沈亦伊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那怎么了?要是没我你这小命都不知道丢哪去了。”她哼了一声,气鼓鼓的下楼给人熬药去了。
“小性子倒使得多。”梁慎敛睫,如此嘀咕着。
*
春日桃花绽,缀满了细枝桠,梁慎一觉睡到了午时,恰碰上沈亦伊端了碗来。
“喏,熬了两时辰呢,快喝。”梁慎便起了身,接下瓷碗一饮而尽,他抿掉唇上的苦汁,抬眸看向沈亦伊,递给她,谁知碗里竟多了块蜜饯。
他有些错愕的望着沈亦伊。
沈亦伊环臂靠在椅子上,瞧着他愣神的样,蹙起黛眉轻抬下巴示意他:“看什么看,烧傻了啊,捻起来吃啊。”
他未动,只翕了翕唇。
“怕有毒吗,那你别吃了,赶紧给我丢了,要不是瞧你上次吃药那可怜样,谁还专门跑去买蜜饯!”她咬了咬牙,劈手欲把碗夺回来,梁慎巧妙撤手躲掉,沙哑的声颤了颤:“我吃。”
他敛睫,捻着那块沾着药汁的蜜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唇间的苦涩散了许多。
过于甜腻了…
他其实并不喜欢吃特别甜的。
窗边吹来的风散了许些袅烟香,轻轻飘渺着,如同薄雾一般。
沈亦伊似乎知道长明说的古怪是什么了。
看得见,摸不着。
她垂眸,只见梁慎精瘦发白的指,只见他微敛的眸子,只见他苍白又因发热沾染绯红的颊。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太凶了。
明明不喜欢吃甜的可以和自己说。
凉风拨弄着耳边云鬓,淡淡的薄香轻轻拂动玉帘,她的心似芦苇挠样的,说不清,道不明。
梁慎瞧她不吭声了,便道:“好吃。”
沈亦伊聆言,哼了一声,就应了他:“哼,算你识相。”
“我问你,你脸上那疤怎么来的?”她倚在椅上,拨玩着自己衣上的珠链,梁慎端起床边的茶盏,茶早已冷了,他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小时候同同窗玩闹时刮的,本来没在意,结果长成如此一道疤,我干娘还心疼我许久。”
“那好,我再问你…”见她颔首,梁慎便打断了她的话:
“一人问一个,才算公平吧?”
沈亦伊正想把这些天攒的问题一股脑讲出来,闻言便将字眼咽了下去。
“你问。”
他坐在床上,提起瓷壶为沈亦伊也斟了一盏冷茶,他掀睫,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我想过了,那天或许不是楚王要逮着杀我。”
“是你和平王演的一场戏罢了。”
沈亦伊蓦然顿住,刚端起的茶还未动,瓷盏揭盖时,清脆而发“叮”的一声仍若余音在耳,她睫下掩着黑白分明的眼,正晦暗不明的盯着他。
梁慎竟一瞬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如果要他形容此时的沈亦伊像什么。
大抵是、毒蛇的獠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