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三个大橘子

10、高家

　　一天后，林鱼从黑暗中醒来，疼痛比光线更早出现，全身无力连指尖也抬不起，睁着眼睛环视一周，带着一点好奇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吱呀——木门随声而开，进来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林鱼在反复确认之后，无力地闭上眼睛只想当作这是一场梦。
　　“你醒了。可有何处不适？”杨炽把手上的食物在圆桌上摆好，来到床边检查林鱼的身体状况。脉象平稳有力，只是内息稍许紊乱，还需要好好调理一阵才能彻底痊愈。
　　林鱼的眼珠在眼皮下胡乱转动，眼睫毛颤抖地像是在飓风中努力挣扎的蝴蝶。杨炽低下眼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潺潺水声，林鱼的耳朵轻轻地动了两下，下一秒就闻到了一股类似草木的清香，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的脑袋抬起到一个不累脖子的角度，甘甜温热饿茶水流进口内，干焦得冒火的喉咙被滋润，身上各处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杨炽估摸着林鱼这两天大概会醒，特地上集市买的培灵草，水煎后用小炉子温着，林鱼醒了就可以喝到。林鱼的嘴吸吮着汁水，温度煨着使得唇色微红，舌尖扫过留下湿润的痕迹，让干裂的唇瓣抹上一层水光，饱满起来。
　　“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杨炽将他平稳地放在床上，又去桌边取了一个小碗，热腾腾的米饭上盛放着油香油香的炒青菜和几块卤味咸香的红烧肉，林鱼在看到食物的一瞬间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作怪，叽里咕噜的声音让林鱼的耳尖爬上了一点红色。
　　鉴于他现在半个残废的状态，林鱼迅速地接受了杨炽的投喂，两秒就从不好意思到了心安理得。
　　“还要一块红烧肉，谢谢。”
　　心中所想的肉没有出现在嘴里反而是一片菜叶子，林鱼疑惑地抬头，对上杨炽低垂的眼睛，黑洞洞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让他的心跳落了一拍。
　　“你身体还未痊愈，要多吃青菜。”
　　“……哦。”
　　林鱼一下子没了想法，满脑子都是如同深渊的瞳孔，鲜少地生出了一丝如芒在背的感觉。
　　饭后他眨眼睛消食，余光瞟着对面看书的杨炽，话在嘴里炒了几轮，也不知道该从哪个字开始组织语言。
　　“谢谢你救了我，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不必，我没什么需要的，毕竟林兄在海城也救过我多次。”
　　“这怎么好意思呢！有恩必偿我还是知道的。”林鱼的表情看不出一点不情愿，眉梢都带着喜悦，“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继续给你添麻烦，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疼痛不能阻止林鱼的脚步，一件一件衣服穿上身，杨炽坐在一边没有阻挠的意思，他的心安定了许多。
　　直到他的身子被钉在离门口三尺的地方，怎么也抬不起脚走得更远的时候，警铃无声地在他脑子里炸响，神经绷到极致，发出机械般地轰鸣。
　　林鱼终于想到了刚才一直遗忘的点：他在昏倒前好像不是人形。
　　杨炽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他非人的事实！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怎么说才能让一个捉妖的道士相信他这个从小猫咪大变活人的妖怪不是一个妖怪呢？
　　脑子里升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林鱼自己都笑了，这种事成功的概率不亚于太阳啥时候能从西边升起来。
　　“哈哈。”干笑两声的林鱼任命地躺回到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帐，心里默默地骂了一万遍木安兴。
　　正走街串巷找人的木安兴连打了十个喷嚏：……
　　总有刁民想害我。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杨炽放下了手里半天才都没有翻过一页的书。
　　林鱼出乎意料地配合让他不解，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怪，会救人，会演戏，还会装傻。
　　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身份的暴露，知道自己是捉妖的道士却没有想方设法逃离，或者杀了自己。
　　以前在山门的时候，师兄师姐在外历练之后带回山门的妖怪或惑人心智，或穷凶极恶，或茹毛饮血，或鬼魅难测，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宁死不屈，与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道心坚定的同门不予理会，妖怪绝大部分自我了结也不愿被囚禁一生。
　　林鱼在这一些妖怪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平静的睡容和常人别无二致，不知道的人看了也只会以为他是哪个大户人家里众星捧月的小少爷。
　　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是一个猫妖。
　　果然迷惑人心是妖之擅长。
　　三天后。
　　“喂！我说你个大木头，你倒是天天早出晚归的，把我困在这个小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我身上都快长草了！回来之后，惜字如金，捧着一本书就不挪窝，除了饭就没有别的东西给我的，无聊透顶！”
　　杨炽闭眼打坐，充耳不闻。
　　虽然决定救他，并不代表完全信任他，妖就是妖，和人不一样，妖需要管束。
　　杨炽救林鱼回报了他在海城的救命之恩，但是也绝对不能让一个没有文碟的妖在人间游荡！若是他犯下大错，杨炽难辞其咎。
　　所以，将这猫妖看管起来才是两全其美的做法。
　　林鱼的控诉没有得到好的解决方案，他干脆利落地扯了杨炽爱不释手的书塞在背后的腰带中，坐到了杨炽对面一尺距离，托着他的脸对上他的眼睛。
　　“我不管你明天要去哪里，必须带上我，我不能再待在这个无聊的地方了！”
　　圆溜溜的眼瞳让被迫抬头的杨炽想起了倒在他怀里的那个小猫，当水润的大眼睛中反射出他的面容，能让人感受到对方的专注，显得万分真诚。
　　从小在左羊手心里打滚的小猫不知道人类世界的社交距离，他只知道要眼前这个怎么说都不给一点反应的木头，不上一点特殊手段是不行的。
　　“可以，但是你必须带着这个，不然你只能进我的葫芦里再出去。”
　　被人捏着两颊，杨炽嘴边嘟起了小小的肉团，嘴巴一张一合，话说得倒是清楚可闻。
　　林鱼见达到目的之后便不再扭捏，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会儿掌心的指环，他感受不到上面有特殊的法力，又想到杨炽连一个两百五十岁的鲶鱼精都打不过，彻底没了顾及，随便带上了手指。
　　“我带上了，明天记得带上我！”
　　等从这个屋子里出去了，还怕没有逃跑的机会吗？！
　　不愧是聪明的他，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第二天。
　　三百六十度都没法离开杨炽三步的林鱼：……
　　而且食指上的戒指像是长在肉里，不管他用什么手段都无法让它产生一丝一毫的移动。
　　好好好，他还不知道第一次能被鲶鱼精压着打的小子居然有这样大的能耐呢！
　　对上杨炽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神，林鱼嘴边挤出了一抹勉强的微笑，实际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左手轻轻抚摸着眉间的褶皱。
　　这下彻底逃不掉了。
　　“我说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法器的？”
　　一人一妖之间仿佛有一道无法切割的绳索，将他们紧紧地绑定在一起，哪怕林鱼不愿向前，杨炽也能硬生生地扯着人大步走着，“小小法器，不足挂齿，只要我不同意，林兄到死也不能离开臂展范围之内。”
　　林鱼听出他未尽之意了，就是说你可别想着逃跑了，这辈子你是逃不出我的魔掌的，哈哈哈哈哈！
　　小人得志！
　　哼！
　　早知道在海城应该让他受的伤更重一点再出手，让他伤重到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才好，现在也不至于落到他的手里面。
　　连拖带拽的，林鱼终于“跟随”杨炽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个毫不逊色于木安兴府邸的大宅子，甚至比起老木的要更为奢华，周围的街景很熟悉，木安兴的宅子似乎也在这条街上。
　　没等他探究一二，身子已经自动跟上了前面的杨炽。
　　……可恶。
　　走马观花地领略了一路的风景，导致林鱼在见到内厅之上的那个青年男子，心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个人看上去比木安兴年轻多了，混得也比木安兴好多了，宅子里小路边都是拳头大的夜明珠，他在妖界也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
　　“杨大师您终于来了！”青年男子从上面走了下来，步履生风，一肚子的话都被杨炽身边的林鱼噎在喉咙里。
　　“这位是？”
　　“哦，这是在我之后出来游历小师弟，正巧在木城碰上，便相约同行。”
　　林鱼：……敢问，我是比你大了将近两百岁的师弟吗？！
　　青年男子不欲多费口舌，得到了杨炽的解释之后也没有掩藏，开口道：“大师寻找了这么多天，可有线索发现？”
　　杨炽颔首。
　　眼前的青年就是高家现任家主——高丰毅。这次他邀请杨炽前来，是为了他的妹妹高露，高家唯一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