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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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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疏,别哭啦,阿娘走了,以后哭的时候只有姐姐给你擦眼泪了。”
萧疏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张与自己肖似的容颜。
乌黑柔亮的长发被妥帖地散开,被簇拥在其中的少女脸上泛着云霞般的粉意,她的面容犹有稚气,却已经有了珍珠般润泽的美丽。
如果她睁开眼睛,一定比墙角正盛开的花朵更为鲜妍。
“小疏,阿姐要出去一段时间,乖乖在家里等着姐姐哦。不要给不认识的陌生人开门,就算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人来,觉得不对劲的话也要等姐姐回来再开门。”
少女把竹篮放在一旁,与年幼的孩童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轻轻地说道。
时值三月,春风从窗外悄然潜入,温柔拂面。
“小疏,再过几年,姐姐就能攒够钱带你迁居了!”少女抱着孩童转了一圈又一圈,夜晚的星辰在她眼中跳跃。
“到时候我们要买一个大点的房子,在家里种满鲜花,那一定非常非常好看。”
托着下巴的少女转过身来,微笑着说:“到时候挑个离学堂近点的地方,给我家可爱的小疏寻个厉害的夫子。”
新的一日还未到来,晨曦就已经在她眼中升起了。
“小疏,灵玑宗的仙家下个月就要去小河村招收弟子了!”萧昀跳了起来,提着裙摆在屋里旋转跳跃。
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舞动与裙摆一齐飞扬在空中,家里的每一寸角落都洋溢着甜蜜的喜悦。
萧昀的身体一向很好,身姿舒展时充满着生机与活力,未曾雕琢过的舞姿充满着野性的魅力。
那时在一旁埋下花种的萧疏相信,只要姐姐去参加仙门的招新,一定会被仙家收下。
毕竟她有那么那么好,是那么那么地厉害。
只是后来她终究没能参加仙门的招新,在去小河村的前夜,两位不知从何而来的修士大打出手,路过的阿姐被余波波及,最后昏在草丛中。
或许是姐弟连心,那夜萧疏的心跳得莫名迅猛,虽然萧昀临走前让他在家里等着,但他实在心中难安,提着灯就出了门。
三年前那夜的月光是否也如今夜一般?漫无边际地,萧疏忽然这样想到。
少年吹灭了灯火,就着霜白的月光,牵过一缕乌黑的长发,执着木梳缓缓地梳着。
如果那晚他留住了阿姐,阿姐现在是不是早就待在灵玑宗里,成为了可以呼风唤雨的仙家?
阿姐最是聪明,也向来能干,如果她入了仙门,一定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仙君。
如果真是如此,阿姐肯定会在住的地方种满很美的鲜花,会比墙角开的一盏梅更美。她向来喜欢美丽的东西,一定会十分高兴。
如果......
如果如果的东西是真的,那又谈何如果?
萧疏没有意识似地梳理着掌间的长发,泪水忽然夺眶而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错眼间,他在浓密鸦黑的发丝间看见了一缕白色。
他定定地看着,后来发现,原来是月光擦白了少女的发尾。
一声呜咽忽然在这寂静的夜中响起,萧疏伏在床头,将唇瓣咬得鲜血淋漓。
他沿着床沿无力地滑落在地上,仰头呜咽,任凭泪水与鲜血混在一起,洇湿了衣衫。
平日里的这个时候,萧疏已经睡下了。他不敢睡得太晚,孩童的身体总是容易睡过,很容易错过上工的时间。
可是到如今,他也不需要一个明天了。
“苦痛”二字说来何等简单,说一千次,道一万遍,也不过动动嘴的功夫。可当它真正降临到身上时,才知苦海难渡,痛彻心扉。
此刻残月如钩,萧疏与祂遥遥相望,忽然知晓穷途末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境况。
压抑的呜咽声低低地在夜里徘徊,这或许是这片偏僻之地中的最后一阵悲声。
半昏半睡中,一阵温润的华光忽然在黑暗中绽放。
没有声音响起,而萧疏的脑海中莫名有了一段信息。
“吾名天启,欲与君缔结契约。若君允约,可许一愿。”
这意识来得古怪,萧疏也不知晓是何契约,但此刻他心灰意懒,只轻声问它:“那你能救我的阿姐吗......能让她醒过来吗?”
天启沉默了一会,而后说:“吾有一法,且看君可愿一试。”
此刻哪怕面前这自称天启的家伙是传说中要人性命的妖魔鬼怪,萧疏都愿与它交易,自然应允了它提出的契约。
契约达成,天启便告诉了萧疏方法。
伪造天道启示,引寻求大乘机缘的昆仑定海真君前来,收他为徒,他的姐姐自然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萧疏没有过多思考,也无需思考,照它说出的方法细节一一做了。
此刻心愿达成,不管定海真君所说的是真是假,他所见的一切是否都归功于天启石的能力,莫名寻上他的神器天启石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这些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萧疏将眉心抵在萧昀的肩头,蜷缩着睡去了。
——
翌日清晨,萧疏早早地起来打点好了一切,端着饭食进屋后,定海已坐在萧昀床头,神情晦涩。
他的神色看得萧疏莫名不安,毕竟若是情况尚好,这位新拜的师尊哪怕没有露出笑容,也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定海的眼中也没有萧疏每次从大夫眼中看见的怜悯之色,勉强安了萧疏的心。
萧疏为定海斟上了一杯药茶,就听他这新拜的师尊开口:“奇也怪也,徒儿你说过,你家阿姐是被修士斗法的余波所伤,方才沉睡多年,无药可医。”
定海真君沉吟片刻,“按你的说法,你姐姐的身上多少会有法力残留,可我两次探查,你姐姐除却生机稀少几近死灵,竟然没有寻到任何伤口,也不知为何长眠不醒。”
“那姐姐还能活下来吗?”萧疏声音很轻地问他。
定海知道他心中的不安,斩钉截铁地回他:“自然是能活着的。”
他走到床边,眺望远方,“为师于岐黄一道不甚精通,待回昆仑,去寻你定清师伯,或许能寻到唤醒你姐姐的方法。”
“师尊为徒儿的事情用心了。”
定海见他眼角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见他明明十一岁的儿郎却是八九岁般的身形,一时间怜爱不已。
“好孩子,去收拾收拾吧,等你收拾好,为师便带你回昆仑,”他摸了摸这孩子的头,温声道:“有为师在,你日后再不必简衣缩食。”
萧疏忽然被揽入了一道温暖的怀抱,身子都僵了半边。
抵在定海的肩头,少年的目光正正地对上了窗边。
晨曦微亮,墙角盛开的鲜花攀上窗沿,沐着晴光开得正美。
“在修真界,师徒关系算是最亲近的存在的了。为师既然收你为徒,日后你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萧疏知道,这一刻自己从他那得到的暖意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