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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 ...

  •   郁远喝完水,回去就让陆池滚了蛋。
      狗崽子的说辞有许多疑点,但直觉求着他不要多想多问,心底不知不觉就生了个疙瘩。
      他望着狼藉的床铺,难捱地蹲了下来,头抵着膝盖一下下撞。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陆池发疯,他怎么也跟着疯?!他干嘛亲陆池?不,他那不是亲,亲得跟啃了口似的怎么算亲,可不是奖励吗?为什么他脑子一抽就预支了啊?
      算了,跟早安吻晚安吻一样没有啥意味的吧唧脑门暂且不提——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对着一个毛刚长齐的小鬼,陆池,他的弟弟!有反应!
      啊啊啊……啊啊。
      郁远一头磕在床,对怪狠,对自己下手也极狠,磕出了满头星。
      ……这是哥哥该有的反应吗?!
      不对,他本来也不是真哥。
      那也不行吧……
      他默默看向窗外。
      狗日的能力者体质,跳下去也死不了。
      这时手机振动,林峰发消息问他狗怎样了。
      狗狗狗,还狗呢。郁远一肚子气地回复道,狗东西拆了家,还咬人,准备敲光牙齿再打死。
      林峰发来笑而不语的表情。郁远隔着屏幕都能窥到老头那参透一切的嘚瑟样儿,更怄了。
      他反扣手机,想起离开前林峰往他行李猛塞特产,说给你那人……狗,带点回去,人……狗准高兴。
      可他不这么认为,无缘无故觉得就算啥也不带,两手空空着回,陆池也能开心得翘尾巴。
      当时林峰塞得拉链都快拢不上了,面露儿大不中留的欣慰:“真好啊,看来你有在乎的人哩。”
      “哇靠你这什么话,我没在乎过你吗!你什么表情?你别得意,别觉得自己很特殊。除了你,我还在乎其他九区人的……”郁远反驳。
      “哈哈,那不一样,我们陪你从小到大,你要不在乎那就白瞎了,”林峰收起了然的笑容,“我的意思是,你第一次对九区外的人和事上心。你对我们是战友的在乎,但对现在要回去见的“那个人”呢?”
      “……”
      “可别说是狗了啊,那人是朋友?”
      “不是。”
      “嘿,对象儿?”
      “你都打光棍呢,我要找一个你不得酸死。”
      “我不酸啊,我还想看儿媳妇。”
      “拉倒,”郁远嘀咕谁是你儿子,制止林峰要往背包侧边也加塞的举动,平静道,“我不想做多余的事。”
      林峰眼神一厉:“什么是多余的事?”
      “任务外的事。”
      林峰默了几秒,吸了口气。
      “郁远,抬头。”
      郁远黑黝黝的眼中压抑着逃避和抵抗,后悔自己干嘛多说那句话。某些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阴暗的,无解的事情,又要被抛在光下进行无谓的剖析了。
      几秒后,他抬头直视林峰严峻的目光。
      “郁远……孩子,我一直都跟你说,在特调员的身份前,你是有血有肉的人。”
      不知是过去遭遇所致,还是本性如此,林峰一直知道郁远和常人不太一样。
      这孩子的欲望很低,又很强,一句矛盾的话却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他。他的欲望很低,低到□□四分五裂,但只要还有口气就心满意足。他的欲望又很强,对战斗的胜利有着狂热的偏执。
      自郁远被带回起,他几乎从未休息。所有人都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他的极限,几乎忘记他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郁远毫无怨言,反而理解地说那是他活下来而必须支付的小小代价。
      像他这种天才,本应送去中央区培养,但得知消息的郁远割开了手腕,拖着一地血找上了中央区的人,说,你们能带走的只有尸体。如此,这事才作罢,特批由九区照顾他。
      林峰遂成了监护人,他本是军人,觉醒后被国家选入了深界局。那时他还不是监管者,无力拒绝多数命令,只能带郁远出勤时让小孩少做点事,回基地后多和还没合群的孩子说几句话。
      可他任务也多,经常顾不上郁远。郁远虽顶着稚嫩的脸说无所谓,但出勤路上遇到普通孩子们玩耍,都会眼巴巴地偷看许久。
      他遏制着欲望,可欲望总有一天会爆发,湮灭过他的头顶。
      他不能只是战斗的剑。
      “你可以交朋友,谈恋爱……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动物植物也行。可以去公园看看花,喂喂鸽子,去咖啡店图书馆电影院游戏厅……哪里都好,随便呆上一整天,直到找到能让自己放松的地方。”
      “人并非要有足够的社会关系,但你不能冷酷地将自己划出人的范畴,不能因为过去,就彻底漠视人类的闪光点……现在世界不似从前混乱,我们不需要时刻紧张。你的世界不能只有任务,深界局,操蛋的深魔。”
      “战斗和任务不是你存在的证明,你要知道为何而战斗。为了安宁的生活,个人追求,还是守护重要的事物?而不只是……为了报答我们,我们不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将目光从我们这寥寥几人身上移开。未来是你的,我想看到你身边有并肩的人,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
      “你要认可你自己。”
      郁远过早而扭曲地参透了人与人之间的本质关系,无非利益交换。他将战斗当作报恩,当作留在九区的交易,将情感全然寄托于当年帮助过他的一小批人身上,只愿向他们索取关注和认可,索取被强烈需要的感觉。
      然而随时间流逝,这批人有的殉职,有的离开,能给予他回应的人越来越少。郁远就像一无所有,却想玩路边摇摇车的孩子,好不容易捡了一天瓶子卖完换来一枚硬币,回头却发现摇摇车都不见了。
      常人会将硬币保存,期待以后在其他地方见到新的摇摇车,或是以其他方式消费掉,犒劳自己。
      他不会,他不期待新的摇摇车,不会找新的摇摇车,也不会将硬币花掉,抑或存着,而是懊恼地转手丢弃,认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如果能更快地赚到更多的钱,摇摇车是不是就不会不见了。
      他的世界只有小小的九区,九区是他的家,也成为了一道枷。可若他们都离去,压抑在枷锁下的野兽何去何从?郁郁而终?还是会发狂而犯下不可逆的错误?
      这两种结果,林峰都不愿目睹。
      “你该寻找自己的生活,孩子。”
      他希望郁远挣下枷锁,在这世上拥有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地。
      郁远闻言,突然哂笑,眼底荡过的恶劣嘲意不只指向林峰,更指向所有特调员,甚而他自己。
      “那你呢?其他前辈呢,你们怎么不做些多余的事,放个假,过过普通日子?”郁远质问间,脑海闪过许多位居一线的人,包括因为工作和陆池误会重重的陆何宁,“自己顶着委屈,让其他人放心享受?”
      “我讨厌你们这样。”
      他更讨厌负伤帮不上忙的自己。
      没有价值就会被抛弃,不摇尾巴取悦人也会被抛弃。他小时候不知自己有何的价值,只能选择去摇尾巴,可施舍给他的那丁点儿宠爱转瞬便不见,后续更是接踵深渊。
      他只是想活下去,活得好一点儿,却只落得愈加糟糕的下场。
      郁远的眼瞳黑得纳不入光,仿若浑浊的泥浆,欲将所有经过之物拖入共沉沦,又或如重重群山,锁尽它们的退路,一起万劫不复。
      “如果世上所有人都变成能力者,大家都一样了,我们就不用再隐藏了,对吧?我们会有更多的战力,说不定那时能力者比深魔还多!人人都有能力,世界会大不一样!你们也就可以休……”
      “郁远!那不是你的想法!停下不要想!”
      林峰抓住他的肩,郁远身体一震,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混蛋话后,立刻道歉。
      “那些混账的想法还真极端,”他淡然一笑,“安啦老头,这不是我的想法,是他们的,你也知道只是副作用。”
      那五名犯人所属的组织想让世人知晓能力者的存在,再令普通人也觉醒,以重新规划世界势力。他从记忆中看到了觉醒的代价——无数非人的残酷实验,人与深魔杂交的疯狂产物……等等。
      “我没事,”郁远轻松自若地重复,不知是为安抚林峰,还是催眠自己,他按下最后那点儿赞同组织的念头,“还有事吗老头?没有我就走了。你可别因为我刚刚的话,就要用奇奇怪怪的手段把我摁下来,我家那狗可娇贵了。”
      “我不会拦你。”林峰苦笑了下。这孩子借副作用的影响,才敢放肆,口无遮拦,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对九区外的事展现强烈欲望,他怎么会拦?就是不知道那狗……人,能不能承受住郁远的情感。
      他只想再告诉这孩子一件事。
      “你很在乎我们的感受,在乎我们有没有怨言,但其实我们呢,没有将特调员的职责当作负担,而是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是近乎代代传承的本能。人活一世,追求各不同,我自愿走在这条路上,为了不让我们的世界成为深魔的后花园。”
      “你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等你坐在我这位置就知道喽。小郁,我不要求你爱这个世界,它太大了。你可以自私地只爱一个人,一小片地方,乃至一草一木,我希望你有一天能跟随自己真正的欲望,把握想要的生活。”
      “……”
      “是不是觉得我这老家伙很烦?”林峰打着哈哈,推他出门,“去吧去吧,有机会把狗带来给我看看啊。”

      郁远收拾着衣服,思绪在回忆里沉浮。
      林峰说得没错,九区外的事他概不关心。如果不是因为恩情,他才懒得收拾深魔,管这世界去死。他没有他们那般无私,心怀天下,倒不如说,他小时候每天一睁眼就祈祷这颗星球爆掉。倘若他是被深魔救走的,他就会帮着深魔干翻一切。
      只是这些人先一步将他从泥沼捞出,他才心甘情愿沿他们制定的路前行。
      林峰让他来十三区,他就来了。
      他其实没必要跟这里的家伙们和睦相处,大可以只抓战力,无视他们的诉求,也没必要答应陆何宁,跟陆池上演兄弟戏码。
      他不想多管闲事。
      可实际上,忽视陆池的恶作剧,太难了,略过队员们的情绪,也太难了。他长了眼长了耳,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鲜活的,狗尾草一样挠心窝,他无法不在意。
      他总忍不住逗回陆池,事后告诉自己只是不能让小鬼更蹬鼻子上脸。时而加班开导情绪低落的队员,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更好的训练效率。
      结果他管的闲事越来越多。
      陆池纠缠他去外面耍,他起初摆臭脸嫌弃,到后面想来都来了,就玩一下吧。他辅导起小鬼灾难的功课,暗地捡起有点忘了的高中知识,还学着真正的老师那样备课,只为捍卫对自己毫无意义的教育界尊严。他甚至主动给陆池准备了生日惊喜……只是觉得从某方面而言,他们有着相似的孤独。萤萤烛火间,两个可怜鬼相互温暖,舔舐伤口。
      再后来,他没想到陆池会送他礼物,并不昂贵的绘本至今被他珍藏得很好。敲陆何宁的考试奖励,即便他不要,小鬼也固执地变着花样和他分享。或许是他在危险中摸爬滚打得麻木了,过分美好的游乐园调不起他的兴致,但他并不否认这是片美丽的地方,他会怀念摩天轮上倾听的模糊浪涛,气球噼啪,人群欢笑。
      不过,还是陆池的成绩渐入佳境更让人舒心。
      他也慢慢旁听起队员们休憩时的闲聊,知道了谁家多了弟弟妹妹,幸福地抱怨着该如何讨伐这未来的混世魔王,惹得他不免想起了陆池。抑或谁养了比主人还多心眼子的狗,会吃粑粑消灭乱拉的证据,实在可怕……
      除此以外,他还成了早餐铺的熟客。摊主一来二去和他聊熟,总说他太瘦,跟他常年在外打拼的孩子一样,便每次都多塞吃食。他会去公园转悠,看小孩们呼着风车乱跑,再顺手扶一下要栽进泥地的小冒失鬼,也会观大爷大妈打太极,摸不着头脑地跟着划两手。
      他的世界挤入了无数在过去于他而言多余的人事。
      既然这些人事走进了他的世界,便不再多余。
      他在乎九区,无怨无悔听从所有,是报恩,亦是留念自己在那的记忆。每当他没来由地烦闷,失控,产生溺水般的窒息与死意时,那为数不多的,气泡般的美好就接连破碎,释出氧气,予以他重获生的感知。
      而今,十三区也予以他这种知觉。待回过神,他已在乎那片地方,想去守护,无关交易与回报,仅仅欲望所趋。
      过去之痛苦使他一叶障目,然世人的美好,领他返光明路途。
      郁远便期待起明天。
      “……但是啊,现在谁来守护一下我的衣服呢?”
      他拎起一件皱巴巴的衬衣,目及污迹,表情如一口闷了没熟的柠檬。
      “陆、池!乖弟弟啊,来一下?”
      犯大错的人听话得不行,随叫随到,稀里哗啦地过来了。
      “哥,有何吩咐?”陆池开了点荤,日子有盼头了,这会儿精神焕发,眉开眼笑间流露几分谄媚。
      郁远万分和善:“过来啊?刚刚还死抱着我的好弟、弟,现在站这么远干嘛呢?”
      即便略感不对劲,陆池仍奉哥命,战战兢兢往前迈了步,可下一秒就听他哥笑盈盈说。
      “我要掰断你的屌。”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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