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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共夺魁 ...

  •   御书房内,路衡端坐于龙椅之上。
      谢衍川和姜述一早便入了宫,待上完早朝就直接跟着路衡进了御书房,三人商议了许久。
      路衡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姜述的汇报,又让谢衍川补充了些姜述不知道的细节。
      到后来,谢衍川每多说一句,路衡的脸就更冷一分。
      直到谢衍川全都交代完了,路衡才开口,语气充斥着浓烈的冷意。
      “恭王留不得了。”
      路衡一句话就给一个亲王下了死令,谢衍川和姜述两人俱是一惊。
      “恭王认出了你。”路衡见两人面上均是惊惧犹疑之色,揉了揉眉心,对谢衍川说道:“彩凤谣言闹得人心惶惶,无论谁在黔林看到你,都知道是吾派你去调查的。”
      谢衍川镇定道:“彩凤谣言是背地有人妖言惑众,陛下派臣去调查此事本就理所应当,就算是被恭王认出,臣也无所畏惧。”
      “可他也认出了路知。”路衡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换上了怀柔的腔调:“路知当日跃下城楼,侥幸捡回一条命,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你们算是其中两个。”
      姜述听到路衡这样说,知道路衡并没有将路知换人的事情告诉谢衍川,隐下了了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衍川,当初我们是如何商议的。”路衡与谢衍川四目相对:“吾与你都不希望他背上谋权篡位的骂名,才对外宣称路知意外坠下城楼而亡,这消息还是由阿述传出去的。”
      “如今却让恭王亲眼见到了已死的三皇子还活着,万一他将这件事传了出去,该如何收场?”
      姜述见谢衍川沉默了,知道他已经偏向路衡,不由得开口道:“将恭王永囚曲阳,是否足矣?”
      “人关的住,消息可关不住。若是他有心,便能让路知身败名裂。”路衡摇头:“斩草要除根,杀鸡也可以儆猴,恭王就是最佳的人选。”
      姜述皱了皱眉,偏开头去。
      “阿述,别怪吾狠心。吾明白,悬壶救世之人,自然也是不忍见着那杀人的血腥的。”路衡叹了口气:“吾早知你心肠软,路知也与你是同类人。正因如此,吾才会放心将他托予你照拂一二,还将吾心里这无情的想法尽数告知于你。吾想着让你能保护好路知心底那份干净,但确实是对不住你。但若是吾真瞒着你,又伤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臣也不见得不能沾染上那些血腥,站在帝王身侧,定是要见惯了腥风血雨的。这点衍川能做到,臣自然也是可以,陛下不必在这方面特地照顾我,反倒才真是伤了情谊。”姜述摇摇头:“臣只是觉得,恭王性格向来谦逊,不至于此,恐是有所隐情。”
      “吾又何尝不知恭王品性,可这桩桩件件的证据在此,虽是不能直接定了他的罪,但也能窥见一二野心了。吾此举,不是明君作为。恭王膝下已有儿女,吾却在这时候要他的命,不让他家和美满安度晚年,这道令下去,甚至算得上是残害手足了。”路衡叹了口长气:“可吾若是不这样做,残害的便有可能是路知。路知也是吾的手足,甚至可以是吾的爱人。吾的私心确实无法推脱,只能仗着天子权势,昏庸至此了。”
      姜述定定地看了路衡许久,最终也是长叹一口气,不做声了。
      谢衍川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言。
      若只是在听故事,他现下定然是会觉得帝王心薄凉。
      可谢衍川是事件的亲历者,也见过恭王对路知痛下杀手的坚决,自然是一心赞同路衡的“不是恭王死就是路知亡”的想法,坚定站在路衡的决策那面的。
      只不过路衡那句“爱人”,也是确实灼伤了他。
      这话竟像是开战的擂鼓一般,敲响了谢衍川对蹩脚路知隐藏的心意和与路衡想要分庭抗礼争上一争的战意。
      路衡将谢衍川的神情看在眼里:“衍川。吾知你内心与阿述一般,是不赞同吾这样的做法的。”
      谢衍川闻言一愣,抬起头与路衡对上了目光。
      四目相对之时,谢衍川突然想到了两人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在一次皇家春日宴上,那时的谢衍川才八岁。
      被谢将军推上射艺比试台时还有些紧张不适应的谢衍川,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对手,那个与他同岁的二皇子路衡。
      与紧张到后背都在流汗的谢衍川相比,路衡完全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拉弓射箭的姿势是轻松而优雅的,射中红心的成绩也是不出意料的。
      谢衍川还记得路衡放下弓箭转身看向自己的模样。
      “到你了,谢小公子。请。”
      路衡面对着谢衍川,语气淡然,他摊开手掌,做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邀请姿势。
      路衡的气场是绝不会被人忽略的,即使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也像是天生该众星捧月般耀眼。
      可路衡的邀请却是真诚的,与谢衍川对视的目光是看待世家公子的礼貌,更多的是对手的尊重。
      后来谢衍川也中了红心,两人分射了无数轮,蒙眼射、活靶子等能轻易区分出成绩的方法都比试过了,可均是势均力敌的全中。
      台下的众人早已窃窃私语起来,有说路衡一鸣惊人的,也有说谢衍川不知藏拙,欲与皇子争高下的。
      谢衍川这才意识到他不该过分表现,见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带来的欣喜,竟是让他轻易便忘记了皇家威严不可挑衅。
      可就是在谢衍川站在台上惊慌无措之时,他身边的路衡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将两人的手高高举起。
      “谢小公子卓尔不群,当与本宫共夺魁。”
      台下传来了参宴大臣的一阵阵压低了的声的惊呼,谢衍川看到了那一张张惊讶的表情。
      谢衍川有些惶恐,他的手心滚烫到渗出汗来,想要抽走,却被路衡微凉的手紧紧握着。
      他转头看向路衡,想求对方恕罪,却再次与那双好看的眸子对上。
      那是真正看到对手的眼神,是珍惜又重视的欣赏。
      谢衍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今日真是酣畅淋漓。”他听到路衡这么说。
      后来谢衍川就不出意外地和路衡交好起来。
      路衡性格淡泊,没有皇子的架子,讨厌拜高踩低的人,欣赏真正有本事的人。
      他们携手相伴了整个童年,经历过相同的风雨,成为了彼此坚定信任的挚友。
      谢衍川十六岁随父出征,是路衡来送的行。
      他们再一次握紧了对方的手,路衡的神情是担忧的,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坚定。
      “等你凯旋。”
      那过去的一幕幕在脑中不断翻飞重现,谢衍川惊讶地发现,路衡的容貌在不知不觉的年岁中变得成熟而坚毅,与儿时那温驯的模样似是大相径庭,可那隐隐透出的桀骜,却是再也隐藏不住。
      他又如何能想到,他们会在二十年后再次成为对手,却是为了路知。
      可路衡的那双眸子却一如往昔般坚定,就像是曾经往日的那双交握的双手,那一句句“我信你”,都是任凭时光流转也注定成为的那永远不可抹去的痕迹。
      谢衍川做不到不站在路衡身边,做不到生出半点二心。
      而路衡此时的目光早已是能完全洞察他内心所想的一般,是那样胜券在握。
      那是帝王的模样。

      谢衍川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是畅快又释然的。
      他坚定地与路衡四目相对,收获了那熟悉的坚定神情:“臣没有不赞同。反之,臣不仅赞同陛下的举措,还不得不承认,陛下心中所猜测的那些,确实是臣的内心想法。”
      这下倒是姜述忍不住开口了:“你打什么哑谜?”
      “陛下认为臣心仁慈,除去恭王不是臣真心的想法。”谢衍川对姜述笑了笑:“而臣不反对的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姜述问。
      “他不反对,是因为恭王威胁到的人是路知。”路衡勾了勾唇,目光坦然又欣赏:“衍川与吾,真真是交心的挚友。不仅想到一块去,也能做到一块去。为了爱人,会不会也与吾一般,变成一个茹毛饮血的冷心之人?”
      “是。臣不反对,正是因为路知。所以陛下说,路知可以是陛下的爱人,那是陈述,也是敲打。”谢衍川直视路衡:“野兽会为了吃食变成厮打扑咬的亡命徒,臣不会,因为臣不是野兽。而陛下,就更不可能变成那般人面兽心的模样,那不是我认识的陛下。”
      “难为你了。”路衡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些暖意,身体像是放松了下来,向后靠下,半倚在椅背上:“竟把吾想得那样好。”
      “陛下不想伤了与阿述的兄弟情谊,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谢衍川也笑得轻松:“这下陛下还怀疑臣吗?”
      “本就没有怀疑。吾只是可惜,用点帝王的猜忌权术,也没见着你怕掉脑袋而打消念头的样子。”路衡作出惋惜的模样:“罢了,你本就是个认定了就不放手的人。恰好正应如此啊…棋逢对手,才更为得趣。”
      “陛下既是想给机会,又何必调侃臣。啊,接下来的话,要陛下恕臣失礼了。”
      谢衍川说罢,露出一个充满江湖侠气的笑。
      他循着记忆里的模样,对路衡摊开手掌,做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邀请姿势。
      “路衡,敢不敢与我谢衍川,再来痛快比试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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