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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成为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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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不见一丝光的深渊终于完全吞噬了他们,将一切升华之后,又归于虚无。
借由强烈的链接,穆夏感到自己的精神和躯体似乎再次合二为一,一同化为碎片,散入无边的星河,遥远的星云散发出的脉冲和电波渐渐清晰可见,几乎能够操纵和掌控,他感觉自己在被引力波吞噬捕获,精神之海的波动开始自动模拟,不断向内压缩、凝聚,化作一颗自转的行星,并且质量不断增加,最终变成一颗无光的黑洞。
此刻穆夏仿佛超越了自我,灵魂独立出来,濒死般开始回望不算漫长的生命,那些强烈的感情,爱、思念、不甘、恐惧,不论正向还是负面,齐齐排山倒海般呼啸喷涌而来,巨浪般连绵不绝,一览无余。
“……哥哥……”完全失神的穆夏忽然轻声呼唤着,他已认不出身前的雪诺,居然呢喃着躲进了他的怀里,小声地继续叫道,“哥哥……”语言若不单纯地交流,剩余的就只是欺骗,他像是遗忘了所有,只记得这一句呼唤,在嘴边缓慢地重复着。
雪诺温柔地拥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他的肩膀,就像父亲在哄一个陷入噩梦的孩子,穆夏也紧紧回抱住他,如同无根的浮萍渴望扎根的土地,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其他雌虫担心地环绕在他身旁。
那片相连的无边之海已经掀起滔天巨浪,超越语言,他们纷纷听见了海面上激荡轰鸣的回响,悲泣、怒吼、尖叫、咆哮、呐喊、絮语、祈求……宣泄地、愤怒地、眷念地、温柔地、欣喜地、声嘶力竭地……千万道声音在一同响起,汇聚为共同的和声,从稚嫩到清越,从年幼的孩童到挺拔的少年,声浪山崩海啸一样席卷而来,千言万语凝为一句不舍的告别:不要丢下我……
一阵惊悚感袭上心头,谁都没料到穆夏的突破的声势居然如此浩大可怕,几乎要带动着他们的精神一起波动,只有紧守心神才能不受影响。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浮现,穆夏第一次如此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回到很小的时候,站在故乡罗摩废旧的街道上,一左一右两双大手牵着他走过长街,那时他年幼的脸上一双颜色梦幻的眼睛,笑起来纯粹无邪。可很快,山峦崩塌,覆盖下死亡的阴影,长大几岁的穆夏身影单薄,孤独地站在暗处,抿起嘴唇,倔强地不肯流泪。
“他们都走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暗淡无光的房间里,他曾抱紧了比他更大一些的少年,闷声地问。
“我会。”少年声音清朗而坚定。
“一直?”
“不,永远。”少年摸了摸穆夏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许诺道,“我会永远保护你。”
“好。”穆夏灿烂地笑了笑,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已有了如今俊美的轮廓,但笑起来还是像童年时一样单纯。
他不会再回来了,他永远也回不来了……穆夏的内心在哀哭,他抬起头来,清瘦的脸五官凌厉,线条尖锐,他的模样除了年纪比现在看着稍小一点,其他几乎毫无区别。那双倔强不甘的眼睛,紫水晶一样封存住瓶中所有强烈的喜悦与悲伤,掩盖住那些过错和堕落。
精神突破的过程就是看清自己的过程,穆夏不再逃避,也不再惶恐,静静地看着曾经的种种喜怒哀愁一一呈现在眼前,欢愉和悲伤本为一体,譬如明镜和倒影,让灵魂得以完整。
这是一场清醒的迷失,走入欲海的深处,借着精神结合的强大狂潮,穆夏开始冲击阻碍他突破的最后一道关卡,域级已近在眼前。
他又来到一场梦境,穿透冰凉的雾气,踩着潮湿的石子,穆夏回到他的童年,重新站在故乡的废土之上。暮雨落下,耳边的雨声悲伤而缠绵,他站在黄昏的阴影里,神思恍惚。
这是一颗名为罗摩的废星,他在这里诞生、长大,然后离开,一去不回,但关于家、关于罗摩的一切,都被他深深埋藏在记忆深处,无法忘却。
春天还没来,十九岁的穆夏独自伫立,由记忆复刻而来的幻境波动了一秒,转眼间,眼前延伸出苍白残破的墙壁,一间简陋萧然的居所浮现,破旧而亲切。这是他过去的家,由雌父从一个废弃的避难所改装而成。
轻轻一推,房门吱嘠地一响,穆夏走进旧日的房间,布置依稀熟悉,空荡荡的墙边,靠着一张床,一个孩子正坐在床边,抬头仰望窗外的天空,暮色已昏沉,今夜天边无星无月,只有阴沉的云。
穆夏走过去,那个男孩也转过头来,和他对视,眼神淡漠沉静。那是一张白皙秀气的小脸,还稚气未脱,精致的五官已可见今日长大后的风采,只是他的神态却没有孩子本该有的天真和好奇。
两双同样淡紫色的眼瞳视线相撞,穆夏从容地看向过去的自己,停在他的身边。
“你回来啦。”孩子忽然开口说,语气很淡。
“我回来了。”穆夏点点头。
可年幼的孩子没有接话,很快又把脸转了回去,继续执拗地盯着天空,沉默随着时间溜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寂寞地并肩看向窗外。
“你一直在这里吗?”穆夏问。
缥缈的童声响起,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对……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而我一直在……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
孩子笑了笑,“是吗?家又是什么地方?”
“你觉得呢?”穆夏反问。
“家就是我、雌父、雄父都在的地方,待在这里,我们就能永远不分开。家是我们的避难所。”孩子轻轻地说。
“可你错了,哪怕躲在这里,我们还是没能逃过那场灾难。”穆夏声音平静,一些不愿回忆的画面被再次想起,一片火海骤然汹涌冲天,灰烬飞舞,土地化为焦炭,他闭了闭眼,让无光的黑暂且将红热的火焰冲刷覆盖。
“是的,我错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孩子也静静地说,他依然凝视着天空,“世上没有永恒不变,我们诞生自宇宙毁灭后的余波,连光都在膨胀远移,我们从虚无中来,最后也要回归它黑暗的怀抱。”他向天上指了指,继续幽幽地道,“想必你还记得,很快会有一颗流星从那里来,坠落、爆炸,它会毁掉这里,杀了父亲们,也让我们成为孤儿。”
“我从来没忘。”穆夏慢慢摇头。孩子挥了挥手,于是那场喧嚣而空茫的火又围绕过来,居民们四散奔逃,影子如同鬼影憧憧,一场末日的噩梦,从童年时代绵延至今。
站在摇曳的火光中,已长大的穆夏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背影,妖异的赤红在他们的银发上反射招摇,高热似乎铺面而来,但他没有被幻象所蛊惑。
“那你还记得他们的脸吗?去辨认尸体的那一天,你没有揭开帷布……你后悔吗?”年幼的孩子站在火海深处,继续轻声问他。
“我永远也不会忘。”穆夏没有犹豫,至于是否后悔……他只是摇摇头,这场短暂又漫长的一生,他们都有很多次可以选择的机会,也许选择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后悔,不回头,继续向前。
男孩转过身,遥遥张开双臂,微笑,“那你记不记得黑天使的传说?传说罗摩是颗陷入灾难的星球,末日的天使时不时就会飞来,把死亡和阴翳撒满天地。他们被黑天使带走了。那些救下我们的长辈,总是这样安慰我们。”
“那是他们的信仰,不是我的。我们活在此地,现实的病痛和苦难太多,靠着信念支撑才能彼此扶持。他们是痛苦的信徒,他们想向我们传教。可难道你相信天使和神灵?在我看来,世上没有神,只有在尘世艰难跋涉的自我。”穆夏平静地道。
“是啊,你说得对,”孩子扬起脸来,笑容中带着恶意,“所谓神的应许之地,实际上不过是颗被放弃的废星。那不是陨石坠落的流星,他们明明死在边星叛乱者的手里,那些家伙不敢对主星下手,却来袭击我们。”
“是这样。”穆夏脸上没什么表情。
孩子还在笑,“所以你拼尽全力离开这片荒芜的焦土,进入军校。你想获得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这样假如时间倒退,当能够再次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就能阻止近在眼前的死亡。你还想继续往上晋升,爬得越来越高,如果手握权力,你就可以改变更多东西,比如说,罗摩的未来,又比如说,塞缪哥哥。”
“你没忘记那个因为救你被流放的可怜鬼吧?”孩子嘲讽地问。
周围又发生了变化,他们一起站在模糊的雨夜中,远处是一所大宅,穆夏悄无声息地握紧了五指,这是改变他命运的雨夜,心乱如麻时耳畔再次响起幽灵般清越的童音,渺茫幽微,带着似有似无的怜悯,“宇宙太大,星星太多,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辈子你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就再走近一些吧,让我们看得更清楚。”
转眼间周身背景一花,他们已身处宅邸中心,穆夏抬头,瞬间如遭雷击,“……哥哥!”他瞳孔放大,“快跑!”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口,声音和记忆中少年焦急的呼喊相重叠,“跑!穆夏!逃出去!”
穆夏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挡在自己面前,焦急地拖住包抄过来的守卫,意识到失态后他抿紧了嘴唇,垂眸不语,也不敢再看这场令他彻骨铭心的转折事件。
“真让我感动啊!”似乎窥视到了他的弱点,孩子突然拍掌大笑,等笑完了,那双淡紫色眼睛恶鬼一样逼视着穆夏,嘴里接着吐出淬毒的话语,“他们去世之后,是哥哥和你相依为命,养你长大,明明他比你也没大几岁,可却心甘情愿地供养你,被生活逼得早早成熟。”
“可你又做了什么呢?”孩子冷下脸来,身形忽然拔高、拉长,从六七岁的幼童变成十一二岁的少年,他指向宅邸一侧的偏门,那里有个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身影,那是七年前的穆夏,正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奔向外面漆黑的旷野。
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之后,穆夏渐渐开始和塞缪一起在荒原流浪,可好景不长,两个半大孩子被拐卖贩子盯上,卷入一场所谓救助的骗局。他们声称塞缪即将成年,不再享受这份福利,转而把一看就值钱的穆夏带走,软禁在这片庄园,只等一个月后偷渡星舰过来将他运走。万幸他们身上有可以彼此联系定位的小装置,穆夏在察觉不对之后,悄悄联系了塞缪,就在这个头领不在、守备松懈的雨夜,他们里应外合……
“你逃走了!丢下了他!”面前的少年讥讽地冷斥。
“我没有,我回去找他了。”穆夏恢复了冷静,面色冷凝地回,早已从生活中消失的那个少年还在他眼前和守卫们激战,局势几乎一面倒,他只是在苦苦支撑,无望地想多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哈哈!说得真是好听!”少年恶狠狠地大笑,“你只不过是太慌张了,迷了路,出不去,所以才回来!”
“无论如何,我确实回来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也许会死?无论如何,我要回来。”穆夏闭了闭眼,然后重新睁开,眼神清明坚定。
“即使你回来也没用,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也许你还不如做个彻底的胆小鬼。”少年面色也恢复平淡,兴趣寥寥地挥了挥手,“接下来的,你自己看吧。”
“哥哥……”穆夏轻声喊。
“哥哥!”那扇偏门被自外撞开,曾经的穆夏向不远处的少年伸手,“我们一起走!”
塞缪闻声回头,失神中身上又挨了好几下,他硬生生承受着,咽下闷哼,刚想说什么,眼睛却骤然放大,惊慌道,“小心!”
穆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脖颈处突兀传来一阵冰凉的剧痛,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死死地掐住了他,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并且手指还越来越收紧,穆夏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吱嘠吱嘠的声音,他难受地咬牙,双手双脚扑腾挣扎起来,可却徒劳无功。
“两只小老鼠。”突然出现的雄虫阴恻恻地道,他瞥了一眼因为分神已被守卫们制服在地的塞缪,随口说了一句,“杀了他,至于这个,先关起来,明天一早就送走。”穆夏还在难受地扒拉着脖子上紧箍的手指,因为缺氧眼前一阵阵地冒着金星,喘不过气来。
如今的穆夏抬起眼睛,凝视地上目眦欲裂的塞缪,眼中终于浮现了如水的悲伤,缠绕流淌,挥之不去,“哥哥……”他再次轻声喊。
可塞缪没有听见,相反,他狂吼着,狞恶的虫甲猛地钻出体表,强大的精神波动爆炸般扩散,守卫们一时不查,竟被他挣脱,“A级以上才能虫化,他突破了。”另一个声音冷淡地评价道,少年盯着那幕即将迎来结局的戏剧,神情莫测。
铺天盖地的大雨公平地落下,一视同仁地洗刷着尘世的血与泪。昔日的穆夏身体一轻,狼狈地摔倒在地,满地飞溅的血液,他勉强撑起身体,身前重拳如影,层出不穷地击打在雄虫脆弱的□□上,一下下发出闷响。穆夏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数秒之间,他眼看着原本差点掐死自己的雄虫僵直倒地,眼中失去了生机,一只手按着胸口——指尖缝隙里露出一个可怕的空洞。
“哥哥!”穆夏惊叫道,赶紧抬头,一只覆盖着虫甲的手停在他身前,一颗似乎仍在跳动的心脏正被握在掌心,他们周身血雾迷蒙,猩红的血液仿佛在无穷无尽地流淌,血滴溅上了穆夏的脸,视线模糊中,事态已不可挽回。
穆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昔日的自己站了起来,撞入塞缪怀里,紧紧地抱住他,隔着冷硬如铁的虫甲,塞缪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不要怕,穆夏,我在。”少年清朗的声音沉闷而坚定,他注视着前方慌乱冲来的守卫们,“我们一起走。”
“哈哈哈哈!多么感动!他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杀了雄虫的后果!可是为了救你!为了你!”少年疯狂地大笑着,眼角却流出泪来。
穆夏没有哭,他再次睁开了眼,再次亲眼目睹塞缪将那群助纣为虐的守卫重伤,展开虫翼,带着他飞向旷野,破开层层枝桠,翱翔于天际,久违的自由……新鲜的空气,穿透时间,穆夏呼吸着那些回忆。
“真可怜啊……”最后,灰暗的街道上,他们终于力竭坠落的那一刻,少年冷淡地说。很快一群督查围拢过来,将他们查处带走。
“最终判决……恶意伤害罪……降为末等公民,永久流放……”
昔日的穆夏远远追逐着塞缪最后的背影,可是怎样也追不上,不……不要丢下我……他远远地伸手,但那个身影早已触不可及。
少年向今时的穆夏微笑,“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难过呢?明明你该高兴不是吗?塞缪被流放,你却因祸得福,有了参与军校选拔的机会,你终于可以离开罗摩了,你成功逃跑,顺利来到沃顿——哦,也不算太顺利,毕竟你没钱,得用自己去换——哈哈哈!”
审判早已结束,塞缪因为恶性杀害雄虫的罪行,将被永远辗转流放在各大边缘废星。而为了掩埋另一桩连环拐骗大案的负面影响,检察官给了穆夏参与军校选拔的名额,条件是他放弃揭露上报此事,以免扰乱地方治安。
“够了。”穆夏终于冷冷地说,“如何生活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这份权利,逃跑也好,逃避也罢,随便你怎么评价,但与我无关。”
比他稍小几岁的少年大笑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以为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大错特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未来,不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过去都会幽灵一样跟随你,如影随形,至死方休!”
穆夏牵起一丝嘴角,冷笑道,“那就不死不休!这是我的梦境,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休想挡我的路。”
梦中的少年神色诡异,笑容难以揣测,他歪着头,慢慢向他张开双臂,穆夏眯起眼睛,试着向他挥拳攻击,却只触碰到虚影,就像水墨弥散,他的手指穿过了那层烟雾,少年已经不见。穆夏皱眉,站在梦的中央环视四周。
那熟悉的声音却还继续幽幽地传来,像近在耳边,又带着遥远的回响,霎时间,仿佛千万个语调交织在一起,既混乱又统一,错乱而空灵,穆夏一下子头痛欲裂,半跪在地上,手指按住眉心。
“我们本为一体,我是你的无数个侧面,是你的潜意识,是你所有的恶与善、真与幻,我是你水中的倒影,是你最深的梦魇,终你一生,你都无法逃脱这场对自我的审判,在这片空无之地,你将永远和自我搏斗,将自己撕扯成碎片。”
穆夏冷笑着抬头,“别可笑了,我没有失忆过,我记得我所有的过去,我接受它,并且要带着记忆走向未来,谁也不能阻止我,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那个声音变得庄严而悲悯,微微叹息着劝慰道,“真的吗?难道你没有犹豫过?你看似勇敢,可现在谁会爱你?谁会在乎你?曾爱你的要么已被埋葬,要么已被流放,都已远去不可追忆……而现在珍视你的,你将他们推开,隔绝在你的心防之外,你很注意维持安全界限,你排斥任何外来的接触,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你不敢袒露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过去,你在害怕,你害怕他们的评价。也许你也在害怕我……”
“不必害怕……和我一起,长留此地吧,这里远离尘埃,远离烦恼,在这里,你所有的困扰和磨难,都将不复存在……”
“闭嘴!”穆夏冷喝道,“这里只不过是一场幻境,我绝不会被你迷惑!”
那个声音依旧轻笑着,“别再自我欺骗,穆夏。我是你背后的幽灵,是你过去的阴影,是永恒不散的梦魇……我永不消散,你永远无法摆脱……”
穆夏紧守心防,沉声喝道,“只要是梦,都会醒来,我已经到了该醒的时候,我不会被过去困住,更不会为这场幻境止步!”
“你该走了!”随着这句话,漆黑的梦境终于缓缓崩塌,穆夏又回到了现实。
他的影像透过时间,安慰般地抱住了过往凝聚成的自己,玫瑰生长出重重尖刺,不过是为了自我保护,哥哥不会再回来了,但他也已经长大,他会继续活着,继续成长,一直走下去。
随着明悟,深埋的执念猛地被破除,强有力的精神波动彻底爆发,意识的海洋疯狂塌陷压缩,在虚无的空间加速旋转,最终变成一颗浑圆的晶核,黑洞般表面无光,默默自旋。
链接仍在持续,穆夏回复了神智,无悲无喜地抬起头,和雪诺对视。内心一跳,雪诺敏锐地察觉了不对,皱起眉,只来得及护住了自己,便见穆夏忽地悬浮而起,赤裸的身体失重般漂浮在船舱正中,注视着他们,眼神如冰水般冷彻,他挥了挥手,展开领域,发动了针对精神层面的偷袭。
极近之处,引力增至无穷大,无穷地向内坍塌,引发湮灭,四个实力强悍的星匪脑海中的四颗晶核彻底被天鹅绒般的黑洞吞噬,根本无法调用力量反抗,四具□□悄无声息地化作飞灰消散,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穆夏闭目感受一瞬,微微一笑,蜘蛛会杀了□□的伴侣作为养分吃掉,他也一样。
穆夏继续悬浮在船舱中,实质般的场域环绕在他周身,将周遭三米之内都虚化为可怕的视界,领域之内,一切都被吞噬凋零,他淡漠地张开双臂,如水的力量化作实质,从身体上流过,化为一身黑衣,从上到下牢牢地包裹住身体。
对面的雪诺也展开了半虫化,进入战斗姿态,雪白的甲胄轻盈地覆盖在体表,唯美的双翅在背后展开,上面的眼睛重重变幻。
穆夏漠然地望着他,平静地道,“来吧……来场对决,我说过,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墙壁被击破,雪诺躲开穆夏当先一击,原地的摆设无声消散,被湮灭为齑粉,隔着一段距离,他们遥遥相望。
“竟然能一下子全杀了他们……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孩子……”雪诺失笑地摇摇头,下属被杀似乎完全没让他吃惊或愤怒,他只是盯着他,神情莫名,“这就是你想让我们付出的代价?”
银发少年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看上去大了一两岁,身形已经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虽还未达到容貌和身体素质的二十岁巅峰,但已经很接近。
“你们自诩为神的代行者,要替祂降下惩罚,按你们的说法,毁灭才是生命最后的高潮,不是吗?暴雪?”穆夏淡淡地说,“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做这些,只不过是出于私心的报复,而非什么冠冕堂皇的惩罚。”他目光冷漠,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诺曼底”号也整个彻底摧毁,把一切耻辱的证据都毁尸灭迹。
对面一身纯白的暴雪还在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看过来,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如同初见时那样好奇。他很难捉摸,穆夏也懒得揣测,只静待再次交锋。
“现在……似乎该叫你冕下了?”雪诺那张俊雅优美的脸突然勾起笑容,如同任何一个家室良好的贵族那样,他彬彬有礼地微微弯腰致意,从容地道,“和您对决,不胜荣幸,我的冕下。”
“你的领域很强,但你才刚突破S级,即便吞噬了这几个废物的晶核,眼下也没办法完全消化吸收,很可惜,现在的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雪诺微笑着,语调优雅沉静。他慢悠悠地说话时,穆夏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一条雪白的毒蛇直立而起,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再过一秒就要前扑飞射袭来。
穆夏皱起眉,闭上眼睛阻断这股干扰,隔绝了对方虫翼上那些眼睛闪动的注视。他很快好受了一些,可高速闪烁着的白色虚影已经无声地包围了他。穆夏原地迎战,力量全力以赴地运转,无数光点实质化地从眉心晶核中涌出,撑起攻防一体的领域,专心致志地防守着那些刁钻的攻击,并伺机反攻。
在群星之间,死亡的硝烟还未彻底散去,激烈的战斗便重新开始,永不停息,永无宁日。逝去的灵魂幻化为虚幻的鹤影,绕着星舰盘旋哀叫,一起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