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念书》圆棋

5、此消彼长，了尘云鹤

　　夜色渐深，万相阁内。
　　慕容伯海将一盏刚沏的茶放在了妻子兰平鸳面前，面漏难色地说道：“平鸳，真的要让阿舟去吗？她还年纪尚小，此一去风险重重啊。”
　　兰平鸳喝了一口茶，道：“伯海，阿舟也是我的女儿，我疼她的心不比你少。只是，一切皆有定数，这一劫终究是躲不过的。我再神机妙算，也只不过能窥得命数之一二，这其中的艰难险阻，终究还是要她亲自走一遭的。”
　　慕容伯海叹了口气，转身说道：“我又何尝不知呢，天命已定，绝非人力可改，只不过为人父母，心有不忍罢了。平鸳，你说煜舟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偏就......”
　　兰平鸳走上前，安抚着他，“伯海，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阿舟今年才十五岁，大劫在她二十岁生辰那天才会显现，我已经有一些头绪了，相信不久便能找到解救之法。你还记得我生阿舟那天吗？”
　　慕容伯海颔首道：“你是在一个月圆之夜生的煜舟，那一夜漫天大雪，一颗星也没有，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亮得瘆人。三个时辰了，还不见孩子出生，看着来来往往的医侍，我心急如焚却又不知怎么才能帮助你，正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老人家前来叩门......”
　　“老人家，老人家，夫人正在生产，您不能往里闯啊”，伺候生产的丫头说道。
　　那人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要想救你们夫人的命，就让我进去。”
　　站在门口的丫头左右为难，只好去询问慕容伯海。慕容伯海急匆匆赶来，忙问道：“老人家，您真能救我妻子吗？”
　　那人还是冷淡一句话，“我说能救那就一定是真的。”
　　听着屋内兰平鸳的声音越来越小，慕容伯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领着那人进了屋。几个时辰的生产让兰平鸳精疲力尽，意识也逐渐消散。慕容伯海见此心如刀绞，声音颤抖道：“平鸳，醒一醒，醒一醒啊......”
　　那人见状将慕容伯海推到一边，从袖中拿出一个针包，从中抽出一根两指长的银针，扎入兰平鸳的食指。
　　兰平鸳只觉自己现在轻飘飘的，像走在云彩上，走两步又要跌倒，可就在她将要跌倒的时候云彩又托住了她，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她，刚想回头一探究竟，就发觉一阵剧痛从指尖传来，猛地一睁眼，看见慕容伯海和一老人站在自己面前，待辨清那老人的面容时，眼中的泪已不自觉的滑落。慕容伯海以为她痛得流泪，顿时心中一酸，跪在她身边为她擦拭眼泪，刚想说话，就听见她嘴中嘟囔着些什么，凑近一听，发现她说的是“师傅”。
　　医侍见兰平鸳苏醒，又忙为她接生，“夫人，用力呀，差一点孩子就能出来了”，兰平鸳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有力气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这时，一医女跑到床边，手中端着一碗药，“快把这药给夫人服下，是刚才的老人家让我端来的。”
　　医侍将药放在鼻下嗅，大喜道：“这是千年老参，快让夫人服下！”
　　用完药后兰平鸳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医侍急道：“夫人，快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兰平鸳双手紧拽被褥，眉头紧皱，只感觉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出来了！孩子出来了！恭喜夫人，恭喜领主，是个女孩儿！”
　　兰平鸳已筋疲力尽，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抬眼看了那孩子一眼后就昏睡过去了。
　　兰平鸳只觉自己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待睁开眼时，发现床边围了一圈人，慕容煜华满脸是泪，慕容伯海也是眼下乌青。
　　慕容伯海哽咽说道：“平鸳，你终于醒了”。
　　慕容煜华跪在床边，哭道：“母亲！你吓死我了！”。
　　兰平鸳摸了摸煜华的头，轻声安慰道：“母亲没事，你放心...”。随后转眼望向慕容伯海，“伯海，我师傅呢？”。
　　“那位老人家留了字条和药包，然后就走了，我一再挽留她却不肯留下，那字条上写了一个时间，正是你苏醒的时间，又写着一个药方，让你服用半月。”
　　兰平鸳苦笑道：“师傅这是还不肯原谅我......”
　　两月过后，兰平鸳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只身一人离府赶往潜山寺。
　　寺外，兰平鸳叩门，一小和尚打开门，还不等兰平鸳说话，那小和尚便说道：“兰施主，请回吧。”
　　兰平鸳略显诧异，但却又很快恢复平静，“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肯定也知道我为什么来，那也就能明白我今天不见到师傅是不会走的。”
　　小和尚表现得很为难，兰平鸳继续说道：“麻烦你再帮我通传一下吧。”
　　小和尚抿抿嘴，一言不发，合上了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小和尚探出头来：“施主，请跟我这边走。”
　　小和尚将兰平鸳领到一宝殿，只见一尊高大石佛屹立在正中间，佛下有一人正跪坐念经。兰平鸳走上前去，也跪坐在一旁，对着石佛叩了三个头，然后说道：“师傅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当年离寺，是有苦衷的啊......我...”。
　　只听那人淡淡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兰平鸳顿时泪流满面，扑向那人，环抱住那人的臂膀，“师傅，这么多年我很想你，我以为你此生再也不愿见我了。”
　　那人转动着佛珠，佛珠上刻着了尘云鹤四个字，了尘师太道：“当年的事我也有过错，如今想来，我竟不如你一个小女子想得清楚，你从未对不住我，又何来原谅二字呢？这么多年，我潜心修行，一心想远离红尘，只是几月前偶然翻到你的生辰八字，才知你有大劫，你的命数本不该绝，我下山助你一次也不枉我们的师徒情分了。只是......”
　　兰平鸳见了尘师太迟疑，便知她有所隐瞒，便说道：“师傅，可是还有难以化解的大劫？”
　　了尘师太点点头又摇摇头，“所谓大劫，不外乎是人赋予的含义罢了，我们普遍认为死为大劫，实则不然，死地亦能后生，生地亦会消亡。追根溯源，还是在于人的内心，你若认定它是劫它便是了。”
　　兰平鸳颔首，道：“我明白了，师傅。所谓劫数，不外乎是人的选择和看法，很多事情换个角度便也有生的希望。”
　　了尘师太满意地点点头，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她的这位首徒最为聪慧，此时此刻她内心复杂，有很多想说的话，斟酌片刻，道：“你只记住一件事，那个女娃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可她却来了，既然来了也就意味着冥冥中搅乱了天道，天道是不会放过她的，我推算了她的命数，她只有二十年寿命。”
　　兰平鸳大惊，道：“师傅，可有什么消解之法吗？”
　　“天地万物，此生彼长，这本万明宝典你拿好，这是我毕生心血，里面记录了天地万物，其中必有消解之法。我是没有时间探寻了......你...”
　　兰平鸳接过万明宝典，内心复杂，刚想开口进一步询问，就发现了尘师太盘坐于垫上，脑袋低垂，佛珠掉落在地上，已没了呼吸。
　　兰平鸳怔愣在原地，忽而想到师傅说的“天地万物，此消彼长”，是啊，阿舟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如此说来，那一晚本该是一尸两命的。兰平鸳泪如雨下，是师傅用自己的命救了她们母女的命。
　　慕容伯海见兰平鸳神色痛苦，想她一定是哀于师傅之死了。他将她拥入怀中，道：“平鸳，一切都过去了，了尘师太耗尽毕生所学写了万明宝典，她一定希望你将她的智慧传承下去的......”
　　兰平鸳浑身颤抖，恸然道：“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