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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李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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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诗:时流将我们留下的消息若是让母亲知晓只怕会从坟茔里爬出来问为什么,时限一句‘妳们流传之路源于时下人心,这条路是他们给的思赐,妳们要不要可没用’便可让她饮恨感彻。诗灵聚人灵气情流所化,我们是灵散情晃之作却可长流,一个恨透父亲的女儿一个染世而活的道士最后留下的却是流情衷世之诗,没有什么比这还好笑了。蔷薇便如同这世上的人心算计一般,大网还未织好戏台尚未架好人人都以为自己能站在网中经处左右纵横大势,以为这出大戏能凭自己心绪乱序倒章,这话直指为官多年毫无晋进却日日于家中自喜叹世的父亲,划开世上亲情扯情骗己还自物她物绝不可独的关系,彼时吟出这句话的母亲看明白了却还是挣不出渴情之本,后来再见蔷薇母亲只觉得好笑。他们要它翠绿生机融于下枝旁叶还要它红艳绽开以饰门面绝不许它力行于己攀其爬上,要它斜照家叶、倚生在侧、附于栏干告诉它永远只能活在宅中接受别人泼来的死水里,当它们将香匿于深处盛放时,他们就会指着惹其深放的蝴蝶骂它该死说摘它是为它好让它的花焰不会烧到自己的春天。母亲心焰燃尽太早,她不得不烧来旁人心焰来提醒自己还活着这颗心还跳着,崔侍郎韩校书、阎伯钧陆鸿渐、韩揆朱放,他们都是打发寂寞岁月的孤舟相望流年的虚盈之数,他们以为她该是恨着他们所谓薄情的,可他们于她本就是无潮稀河上的一段流泉,她甚至会将寄给他们的书信弄混,她对他们的心如浮云从一开始就知他们不会回来,对他们的情一直都在本无不需或借有己在之间徘徊,狂风乱事细碎何事相加才摇出了人生这条可以骗过自己也曾激荡壮阔的流水,今天水流向的南山其实也不过是昨天流过的北山。正因如此,赠人诗作的几百诗灵加之竟还不如为一小姑娘答疑之诗灵情深重,那小姑娘亦是被家人送至道观中修心养性传尺素予母亲问她诗心如何修,母亲传回的尺素上答:“世人爱诗不过是如这尺素伪雪的残缺一般,就算活的再美满再丝绮也要残破方可平度,修心也不过是将心中结放度找衡双之感,若是想知道心里该放什么事该拿什么度,那便取决于腹中书眼之见了。”母亲只想做条流动之河地活一生,可她还是流到了世间男子慕志之处,那时母亲的隐诗还没有被时限所消,她还是诗才豪气于国有策的奇女子。得见天颜金銮诏诗带来的不是千古誉名而是放荡恶名,雄服英折众人举荐想听的不是国举诗才而是贬己满人,她说自己已是无才多病华发衰容了,心中想的是北阙芳草吹向眼中望的是南山旧峰,山中桂树出浦沙鸥都留不住圣诏之命的她。后来江山易主她为帝王写过不少诗,时限为立忠君爱国之思将那些诗一同隐入埃灰,李冶还是死在了帝王借无节慰己松的举动之下,李季兰曾诗才豪气曾抱国有策可她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要的不是她,而是一种为情所困为他为活的生物。母亲不后悔,她借他们的花开自己的果借他之怒敲响大唐哀钟,她只是恨,恨他们明称她为诗豪暗只留她伪情骗己之诗,恨他们因为害怕因为胆怯杀了她灭了后世女子本该看到的她,恨自己明明一开始便知世事无救却还是因为贪欢心焰毁了李季兰这个名字。
隐诗:流言与男女大防的背后是她深知大唐无救的其类感伤,母亲一开始便知道他们的眼睛是人织而盲的,他们的手总是团结地握在一处掩于一态却还是在一声声‘诗豪’里忘了他们的龌龊。一卷诗集为何只剩盲情捉瞎之作,一声诗豪为何化作放荡无亲之女只有人心讲得清楚,时限说要将我们灵散时,我们只有过不甘挣扎却似乎从被写下那一刻便终将被人遗忘,我们的不甘挣扎就成了坐实母亲放荡无亲的铁证,我们愈想留下李季兰便愈是以才色待人以交他待已。我们之中诗龄最长的那一位是母亲去道观的第一年写下的:观中神像与高堂官员一般皆是被人放置脏血乱势的二次容器,观上青天与堂上所坐相同都是一派清明镇云不翻之象,观下黎民与堂中民众一样既无足轻重又亲自缔造,浩如世间微如小观一律既繁华火众又清冷如峰。那位诗灵随着母亲走过了玉贞交情贞元诏命安史之乱,它一步步看着母亲从淡静处世自得世乐到默哀情死世灰覆命,它说:“很多次我都想提醒她世清道律,可不知从何时起瞧着她造了一场又一场梦,十一岁的李季兰不懂世动沾身却总能怜惜怜己自梦之境的不是吗?”诗龄最短的那一位是为朱泚而写的,一个弃城而逃道人叛国的帝王与造反迫民以命相赌的乱贼,对母亲来说他们的区别不过是前者给大唐造了一场玉缕华梦后者让自己梦了一次绮丽半满,它记下的是:伪才苍颜之年又得见天命呼引,引之龙子竟知自身微名,可惜我于前朝修书早已无才无感竟不知如何赞得新皇,可叹民经安史一乱已是灰心待唐新皇定可安民再盛。它消情前只问了时限一句话:“同刺己饰君之作为何思命可留流显存?”时限回它:“下诏之人是皇帝,他不可能让妳们母亲死清所以掩了妳们又留存妳们母亲捧己伪情之诗,好让她落个不忠不义放□□人的名声。”它没再说话只是对我冷笑几声便情消诗逝,我比它早了几年写于贞元年间皇官之内,以为官职在身便可自赎以为诗才艳绝便可立足最后方知官职文才不过是帝王无形之鸟,自然可笑自是吞骨烬髓之冷自为寒心冻思之烫。贞元年间母亲应诏入宫,文臣们一声声才女帝王一声俊媪,一封六品将作封令一道修四库全书书纲旨意,那是母亲五十四人生里最有活感最有心动情流的一天也是造梦的首句,我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我记下的是唐以前所有的经史子集理清的是商君正君为君之道概练的是大事旧情琐碎细忆,母亲不喜欢我却也借我终于尝到了活着的滋味,空虚世间原来曾有那样多的人抓到过活着的感觉、原来以后还会有人踩着她们使心动情流、原来豪情伟义是骗己的最低手段,她终于从心底接受了构情造心终于找到了空虚与自动的最佳衡度。可惜,这场度量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李季兰而是诗豪之框光,可叹,后人遗忘的是她曾经真真切切活过的印记,她恨过我恨过他们最后却只恨自己。消逝那天我问了时流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不继续恨我了?”它答:“她想明白了,她选择做回那个平视辩己依活的李季兰。尽管最后流向情色渺思,可她有着男子自愧不如的豪气度量与坦荡平视,她去过天下文人欲化最高处,她用她的命敲了声大唐的晚钟于万民诵听,响了声兔死狗烹的回音予前人复悲。”
兰琴:叛文无骨长安诗豪道士多情,那些都是后来的故事,一开始她只是琴声噪行劈柴之声的李家丫头。季兰的母亲名字里也有个兰,我第一次见到她便是因为她的母亲崔竹兰,那几乎也是个不合流的女子,她没有亲人没有丈夫有的只是讨偿人与合作商,她爱笑爱玩从不吝啬却被最亲近的人谋算到死,她上顶下河从不把别人的话当回事却还是失了山川草木之乐。我从竹兰十三岁时便跟着她了,可直到她三十岁产女病重时她才想起我,她对着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道:“季兰…阿娘原以为热闹一生才好早早地便将自己燃尽了…阿娘只希望我的小季兰清静…明己…”这话不假,若说季兰是冷己人热那她便是热己冷人了,她离家经商与夫和离却助了不少流民帮过太多离妇寡儿,乌程乡里都知崔家女郎是个热心义豪的商妇却也晓她众叛亲离夫君互恨之事,陌生擦肩之人她可助帮舍己亲缘系重之人她却恨之入骨。竹兰过身时季兰才刚学会叫阿娘,小季兰随着她阿耶回家时只带走了我,她很清楚接下来的日子得踩着她阿娘的身后名方可在她阿耶那里讨得几丝生机,她开口道:“阿娘不喜欢这个…待我学会奏给…阿耶听…阿娘不喜欢的未必都是坏的。”这话说的是琴也是人,小季兰回了家有了新阿娘她以为她会开心的可面对大不如前的吃食住行连装都装不下去,她不明白阿耶怎么可以穷成这样更不明白为何会有女子肯跟着这样的阿耶,这个问题在她第一次见到阿耶同僚时得到了解答,有种东西吃不了穿不上却比食比钱都好使,那就是阿耶口中的:“冶儿可真给阿耶长面子。”刚开始阿耶高兴自己也高兴,可慢慢地她发现写诗人人都会字好画巧的更是满长安都是,心下只惧来日阿耶用不上自己自己便无立足之地。她将我从角落里拭灰取出下手出音却发觉刺耳难听仿若劈柴,她头一次尝到事伤之味自是不肯放手,她为我甚至去问了新阿娘,她瞧着新阿娘勾挑劈打下的丝弦颤动听着斑驳漆身传出的阴阳缠绵深不见底,一曲毕她开口问道:“妳喜欢它也是因为面子吗?”她实在没想到小季兰会这样问,想了许久才缓缓回道:“不是,是因为它能让我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它波动岁月流逝,岁月流逝我才有活思动知。”她以为小季兰听不懂正要开口换说辞却被又一个问题吓到:“流动和流掉,这就是书上说的上善若水吗?”她很认真地回答她:“是也不是,水流向的大多都是阴山暗沟,只有说服自己是相对向阳地流水才肯继续走。”小季兰没再说话跑着我离去,我却在风里听见一句:“竹兰…她比妳我都明白…”她为小季兰请来琴师授艺,从刚开始邻里槽声琴音柴噪的李家丫头到音律精通琴音巍峨的李家千金用了四年,从刚开始怀恨讨好求活要名的冶儿到无畏随君相互制衡的李季兰用了四年,从不解无意但求无事的阿娘到可量事讲情欲护好奇的梅氏用了四年。她阿耶打探到帝王将在王屋山为玉真公主筑建道观,将她阿娘身前尽财还给了她,求她为李家在圣前搏一个露面之机。那年小季兰十一岁,她将财物划到梅氏名下同她讲:“我会好好的,人生太长了,妳不该为了我阿娘弃掉往后。”梅氏没有说话递了和离书后含泪往乌程方向离去,小季兰背着我一个人上了山束了发,所有亏欠都已还清,所有附加都已去除,从今往后她要讨好的只有她自己。
季盏:今天哭今天笑,因果尽握仍需尽欢,我与李季兰的相遇实在算不上好亦算不上坏。李季兰十一岁入观习道却是个老练沉着的性子,她不惹事只求清净她不怕事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是为迎玉真公主而烧制的杯盏此刻却四分八裂地碎在地上,她是近玉真公主而近落的道姑此刻却是退避三舍但求清净。我以为我会被踩进土里化作埃灰,可再睁眼时我已被人补好倒入茶水,那是个嘴上喊着她好姐姐眼里却露出欣慕之色的少年郎,她说:“季疵,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往后不要再来了。”少年没再开口只是将我放在她手上又留下许多茶叶。刚开始她恪守观规青灯伴室,可在听到有人那首蔷薇诗视作思春之源叛亲之故时她终于明白了这世间的道是活踩死履方得心感,她谨守人印成了赎罪,她作诗弹琴打发空虚成了无德不耻,她忽然很想知道他们的目于何处耳听几杂,小季疵再来时她隔着门问了他一句话:“茶味几何?茶味乃人化?”小季疵很是激动地答道:“诚如姐姐昔日所说世间皆是无情平义之化可情义是自己找给自己的,季疵觉得茶叶便是人可融情之物,涩苦甘辛盏中交叠正如人所望一生。”从那天起,李季兰用来讨好自己的东西不止是诗飘琴单盏独多了活情人谋度衡,这样借物借他化己化活的感知在她带我应诏入宫修书理要时被放大到了极点,她高兴却无人可诉她不惑却无人可解,她只能拿着我望着月亮问了一遍又一遍:“男骗女多盖少人满己,这便是一生便是道转吗?”没有人能回答她因为就连她自己也被岁月辗成了心安理得借情心思之辈,她做的很好帝王青骨皆可平义置情,她做的不好她需重印要全织才可暂流己情。她说我是她第一个借全的情物,她到那里我便到那里。观中活流时她用我对酌冻春、北上应诏时她用我喝尽若下、作诗捧讽时她用我品味紫笋、叛军占城时她用我咽下黄芽、就连最后被扑杀前的那口绿蚁也是用我尝的,被扑杀的前一晚她叹道:“季疵要的是李家姐姐世人要的是李家千金帝王要的是诗豪盛名,李季兰要的是什么呢?李季兰有的只是几味涩苦甘辛,到头来活成了个茶盏,甚至无茶盏再粘活的本事,太可笑了…”她走后我被遗在了宫中,第一个十年有老宫女偷诵她的隐诗,第二个十年长安城内还流传着女诗豪李季兰的诗画音曲,第三个十年只有塞外茶商进宫时会提起她的名字,第一个百年里人们只记得唐代那位情诗的□□,第二个百年人们记住的是陆季疵之月释皎然所逐,第三个百年人们将她传成了为情困不得真被迫行的可怜女子。烧兰琴止隐诗陷显诗,如今就连我这茶盏也碎了片残,她若是知晓会哭还是会笑呢?我猜不出,毕竟李季兰这条阔海所流之处,捆在死水里的人就算猜到了也不过是在借她揽镜自照求得己满罢了。片残融进埃灰中,传奇贬色至常谈,谈言止映己缺离,圆团内里满恨血,世上哀事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