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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不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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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从前没有这个毛病呀,还是说从前没注意,怎么心情不好的时候睡眠就变得格外好。
来双城的路上刚睡了一大觉,坐进飞机,还没等到起飞又睡了过去。
醒来飞机已经准备降落,旁边的阿姨正帮自己把飞机餐塞进座位背篼。估计发餐那会也是人家帮你的领吧。
苏江跟阿姨道谢。
阿姨就说不谢,又夸奖苏江长得特别精神,她第一眼看见就特别喜欢。
听说这话,心里泛起一阵迷糊,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听谁听过。
阿姨说,“那你赶紧垫吧两口。”
中午吃得太少,这会肚子真情实感地叫起饿来。
苏江抓紧时间吃盒饭,从机场到家还够得折腾呢。
吃到一半,忽然记了起来,类似的对话是在从双城回涪县的路上听姨婆说过。
不过,在这千里之外的狭小机舱里想到姨婆,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飞机落地,还在滑行,就有人等不及地打开手机,清脆、麻溜地说着,“今儿在北京吗……是不是啊……那地儿忒远……没事儿没事儿……”
听着陌生又熟悉的北京话,那不真实的感觉再次冒头——我真的回过涪县,还住了半年?
苏江慢吞吞搭摆渡车进航站楼,才给老爸发微信报到。
再要给姨婆、舅妈、张叔叔报平安,似乎是涪县的人和事变得遥远,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联系。
正犹豫,肖廷杰在F4群里连圈三次苏江,“到了吧?厕所等,非常急。”
苏江回复到了,又圈表弟,“请帮我告诉姨婆和舅妈一声,谢谢。”
表弟还没回复。
肖廷杰嚷嚷起来,“不至于吧,副班长,刚回帝都就和我们变得这么客气。”
又说,“快点拍几张帝都的照片,天安门广场、故宫、动物园、军事博物馆还有大裤衩,都拍给我们看看。”
苏江解释,他坐地铁,啥也看不着。
同时呢,表弟总算发来今天的第一条消息,“好的。”
张勇回复,“别玩手机,到家再聊。”
苏江长长松一口气。
所谓的遥远、不真实,不过是因为表弟一直没有消息,心里没底吧。
现在好了,有熟悉的肖廷杰的聒噪和张勇的靠谱,还有那简单的两个字“好、的”,所有的不安消散。
尤其紧跟着又接到姨婆电话,路上都还顺利吧,累坏了吧,饿坏了吧,到家赶紧把臊子用微波炉转一转,先下碗绿豆粉填饱肚子。
那样担心的口气,苏江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出远门受苦。
苏江安慰,“放心吧,到家就吃。”
心情好,浑身充满力量,推着行李箭步如飞去地铁站。
老爸打来电话,今晚守工地,让苏江自己打车回家。
那样平淡的口气,又像是苏江根本没有离开过。
苏江这会已经在等地铁。
过去十年间唯二两次在首都机场打车的记忆都不太美好。
第一次老爸想着省钱,打车到亚运村换地铁。司机一听亚运村,非常嫌弃耽误他发财,唠叨了一路。
苏江当时还是小学生,虽然听得很不爽,见老爸不吭声,自己也没敢多嘴。
另一次倒是直接打车回家,沿路堵车堵得一塌糊涂,又听司机发牢骚听了两小时才到家。
想到这里,已经开始怀念涪县的便利,虽然出租车拼车又绕路,绕城一圈也用不了半小时。
今天就惨了,机场地铁还宽松,有座位。
坐到东直门,不仅要拎着箱子爬台阶换乘,还得人山人海地排队。
原本大小正合适的纸箱变得沉重,碍事。
自己也变得连地铁都不会坐了。
抱着纸箱挤进车厢,不是撞到人,就是给人踩到脚。
咬牙坚持到下地铁,已经累出一身大汗,前胸后背湿透。
回到地面,还得再倒两站公交。
不过,听见公交车耳熟能详的报站广播立即觉得熟悉。
又看见小街两边的烟酒店、报刊亭、牛肉面馆。
寒假离开时的一处工地,已经变成崭新的写字楼,提醒着半年时间过去。
苏江担心家里什么都没有,下车先去小区门口的“好邻居”买了瓶水拎着。
小区换了新的感应门,门前添了一盏射灯,投射 “欢迎回家”的字样。
岗亭里的胖大爷还认得苏江,见他两手不空,不等他掏门禁就帮着开了门。
“嚯,有好一阵没见着你了!”
苏江笑着道谢,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回家。
上楼,进屋,发现家里格外整洁——老爸为了迎接自己还请了保洁。
把行李胡乱丢在门口,第一要务就是冲进卫生间洗澡。再进卧室一看,睡衣已经放在床头。
打开冰箱,十分难得地,还给准备了酸梅汁、山楂汁、酸奶、饼干等等小零食。
灌下一瓶冰凉的酸梅汁,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加两大盖子消毒液,终于可以在沙发上躺平,真有说不出的放松。
但是很快又翻身坐起,心想,做点什么才好?
正若有所失,手机响起来。
肖廷杰趁着向老师和向师母出门散步,在F4群里发起视频通话。
表弟最后才进来,还从下往上举着手机,镜头对着天花板。
张勇这会还在米粉店里守店,看见她身后墙上熟悉的小音箱和二维码,格外亲近。
肖廷杰一个劲催促苏江,“北京人,赶紧给我们展示展示每平米五万的豪宅呀。”
苏江一面澄清,他家房子买得早,那时候没有现在夸张。一面起身给大家看他和老爸的小房子。
紧凑的客餐厅跟开放式厨房。自己的房间塞下床跟衣柜,只够在床头摆一张带书架的小书桌。家里也没有阳台,衣服都晾在客厅落地窗前的晾衣架上。
张勇评价,“你的卧室还没天台房间一半大。”
肖廷杰却看什么都觉得好,催着表弟和张勇表态,等高考结束就跟着苏江去北京玩。
说到这里终于发现不对劲,“雷弋你怎么不说话。”
表弟小声回一句没有。
肖廷杰坚持,“声音听着也不正常,你露个脸给我看看。”
镜头一晃,果然看见表弟满脸泪痕。
张勇和肖廷杰异口同声,“你怎么了?”
表弟就说中暑了。
另外两个人信以为真,提醒他喝藿香正气口服液。
张勇又问苏江,“我看到门口的纸箱,是不是姨婆给你的吃的?”
苏江把手机对准纸箱,“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得赶紧把东西收拾放冰箱。刚好我分不清哪些需要冷冻,哪些放冷藏,你给我指导一下。”
张勇就指挥苏江,臊子、香肠跟腊肉放在冷冻,绿豆粉、茶叶放冷藏。豆豉、霉豆腐直接放橱柜里就可以。
苏江说,“你确定?我怎么看姨婆的腊肉和香肠都挂在厨房?”
张勇解释,姨婆放厨房的香肠、腊肉都是马上要吃的,大部分都放在冰柜里冻着,放外面容易“哈喇”,就不好吃了。
张勇又提议,“你肯定还没吃晚饭,下一碗绿豆粉吃,就用姨婆炒的臊子。”
昨晚张勇送来一大袋绿豆粉,姨婆担心苏江拿不动,只装了一半。
苏江说,“我还是吃方便面吧,绿豆粉留给老爸。”
然而打开冰箱翻找,只找到挂面跟半盒鸡蛋,于是把刚冻起来的臊子开封,煮了一碗臊子面。
面条煮好,手机电量报警。
张勇就说,“我们都挂了吧,苏江肯定也累了,抓紧吃了去睡觉。”
表弟第一个退出视频。
肖廷杰嘀咕,“雷弋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心情不大好。真是的,我要能像他那样考年级前五,肯定乐开花……”
话没说完,给张勇打断,“挂电话,苏江的面条都要坨了。”
肖廷杰约定,“那明晚八点我们接着开视频会议哦!”
结束视频通话,苏江给手机充上电,几口吃完面条,收拾厨房,晾好衣服。
本来是要进房间睡觉的,拿起手机,不自觉地就给表弟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苏江因为心虚格外嘹亮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不说话,信号还不好,传来一连串吱吱呜呜的杂音,就像是在提醒他们隔着千山万水。
苏江催促,“你怎么不说话。”
表弟带着重重的鼻音反问,“说什么。”
苏江本想开一个轻松的玩笑,“哎哟喂,难道你哭了?”
结果这话一出,表弟绷不住地失声哭出来,“我看到视频里的你……才觉得你真的走了……”
苏江安慰,“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苏江又柔声道,“吃着姨婆的臊子,感觉还在涪县。”
表弟也用力克制,很快止住哭,哽咽着解释,“嗯,我就是,你突然走了,稍微有一点不习惯……”
“我也特别不习惯。”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心领神会,所谓的“不习惯”其实是“很想你”。
苏江赶紧调头说起碘伏被安检没收的事情,自己心疼得涕泪横飞,猛地听见整个机场都在叫“苏江旅客”!
表弟却笑不出来,只说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苏江就说,所以才觉得搞笑。
两个人还是不笑,气氛变得尴尬、暧昧。
表弟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十分突兀地说起来。
有年寒假他们去三亚,过安检的时候发现衣服口袋里有一个果冻,赶紧吃掉。又看见安检小姐姐朝他伸手,还以为是要帮他丢垃圾,就把包装放在了人家手上。气得小姐姐大叫——我是叫你往里面走,不是要给你当垃圾桶。
苏江还是笑不出来,用力挤出一声嘿嘿。
表弟趁机说,“那你早点睡觉。”
苏江说晚安。
表弟也说晚安。
苏江说,“那我挂了。”
表弟也说,“那我挂了。”
苏江就说,“那你怎么还不挂!”
表弟立即挂断电话。
苏江倒头躺下。
怎么自己还真有这个毛病,心情不好的时候睡眠就特别好,连翻个身都来不及就呼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