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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垃圾的属性 ...

  •   周楠拨了拨卡在耳朵上的血红电话线,说:“我差点栽在你手里。”
      “我道歉,不过机遇和危险往往是一线之隔。”相隔千里的浔东往嘴里撂了块夹心软糖,大口咀嚼着调侃道。
      “别谈什么机遇和危险,这都怪你的吝啬,魔法圈薄的跟纸壳子一样。”

      “不,这都怪你,纸壳子很厚了,我的还是水泥纸壳子……我说,老兄,你应该穿厚点。”浔东扯扯他这边的血红电话线,告诫道。
      “我选择喝酒。”周楠擦拭着溅到脸上的泥巴点,往后退了几步。
      “啊,一定没什么用。”
      “的确。”周楠满不在乎地说,捂捂鼻子坐在池塘旁,接着自嘲地说:“我的心发冷。

      丧失记忆的滋味残留着,周楠仍在下意识地寻找刺激,妄图躲避无孔不入的陌生感。
      目前来看,池塘的臭味不错,记忆颇深;电话线的滋味也不错——新鲜出炉的血味。

      当前世界,魔法力量分配不均。
      在主导世界的雅安帝国境内,魔法是主导雅安帝国的绝对性力量,魔法师是主导魔法的强势统治者,盾冬教会则是主导魔法师的权力机构。
      这般套娃一样的核心上层建筑的维系,自然剥削的是无魔法之人的天赋权益。

      然而,魔法师最致命的弱点在外,他们都会受到气温的影响,不单单是人类的生存环境所致,而是魔法也会受到温度的影响。

      气温降到零度以下,魔法师施法就会卡壳,甚至会卡到没壳,严重的可能会永久丧失魔法。
      由于这个短板,雅安帝国才没在几十年前能凭靠魔法占领全球,而给了当时尚存的国家迁居极寒的南北两极,组建规模浩大的北地政权,持续武力输出的机会。

      气温骤降对于魔法之根被剥离的周楠的影响,则会更加突出,在这短短时间的表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居然连最好的朋友都给忘记了!

      “我的老天,需要我的心为您温暖吗?小宝贝儿……”浔东停不下来地嘲笑着。

      周楠吹着夜晚的风,望着发红的池塘,心不在焉地想到了一件事:乔治老太太称呼错了,没有黄夫人,只有红夫人。

      红夫人是周楠沾了点血缘关系的古老亲戚。
      在周楠不太愿意喊爸爸妈妈的叛逆十三岁,他的父母都因叛国罪被处了死刑,他再也不需要喊爸爸妈妈了。
      丧礼一过,红夫人抚养了他,亲自尽心尽力地教导他。
      他也是在红夫人的身边,才有“福气”遇到陪伴多年的伙计浔东。

      过了好久,浔东累得停止笑,踢踢脚边的健达奇趣蛋壳子,抛出了正事,正色道:“周,三冬瓜来找我了,我接了个活儿。”
      周楠不以为意地问:“三冬瓜是谁?”
      “你不知道?!我没给你呸他两口吗?”浔东纳闷地挠挠头。
      “我不记得了。”

      三冬瓜是一个名字,据说是真名,代号是“莫逆之交”,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由职业,他是赏金猎人的中介。
      在浔东玩命搞活的牛仔世界中,认金钱不认人,像一只只蛮牛无所知晓地横冲直撞,唯一保持长久联系的只有三冬瓜。

      前一天,浔东醒来,八点钟,整点。
      枕边出现一张烙着“三”字火漆的信件,附赠一支老古董沾水笔。
      来活了。
      信纸是七寸花岗石色,镌印的满满是“三冬瓜”三个大字。底层的饰章是一座城堡——优雅的新天鹅城堡轮廓图,硬性铅笔精细手绘的。
      这年头,总有人遵循古老的男式贵族分寸,三冬瓜是一位。
      若不是三冬瓜这名不咋地适合,容易让人的脑海瞬间浮现出个圆滚滚的抹鼻涕街溜子,那么揣测三冬瓜具有高贵的维特尔斯巴赫家族血统的闲人会更多。

      八点十分,浔东叼着信,用枕巾沾水擦擦汗淋淋的胸口,朝窗户外比了个三的手势,等待第二封信的来到。
      浔东刚做了个梦,忘记的差不多了,唯一能想起的一点是与周楠有关。

      浔东是做梦容易出汗的体质,去看过天桥底下的心理学家,得到了个“海马体太重”的病因。听着怪怪的,或许是他听错了,谁知道呢?

      这项任务很简单,他不需要劳师动众、寻友组团,只需要在这受到恩泽的2045年,杀死一位名叫上思的拳击手。

      较为难办的是,上思是一位擅于隐形藏迹的魔法师,除了位于第九祥岛的湘伊堂的太阳金擂台赛,没人见过他在别的地方出没过。

      也就是说,要搞死上思,只有登上太阳金擂台赛,面对面血撞,这一条路可走。

      任务完成,浔东会获得税后的六十万元。他人比较节俭,又是断弦的单身汉,这笔钱足够他逍遥两三年了。
      八点十一分,第二封信来了。
      浔东用定格在三岁半的迷人笔触,在这封信上大大方方地属了名,不具法律效益,只是三冬瓜的隆重仪式。

      周楠于浔东不可或缺,因为太阳金擂台赛是生死擂台,湘伊堂颇为矫情,它把所有找死的参赛者都视作纯真无邪的孩童,要求必须有亲属勾动手指落下的大名,才能愉快地找死。

      浔东死爹死娘死老婆,唯一信赖的朋友是周楠。而且浔东是恋旧型的男人,希望落叶归根,与妻同眠,地下继续开豪车互怼。
      保险打算,他需要个捡尸的,而捡尸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非周楠不会帮他。

      浔东讲明了,特意邀请周楠前往第九祥岛帮他签个字,实话讲,跟去家长会没啥两样。
      周楠藏着掖着,回道:“我在未来三周,只有明天没时间。”
      浔东擦了擦鼻头,夸张地道:“你竟然会有时间?!我的老天,咱们至高无上的阿德教皇,改信纯洁耶稣了?”

      “我有了伴侣,明天我要去接他,并领结婚证。之后的三周,是我一个人的蜜月。我暂时用我的婚姻,换了完全自由的三周,就是这样。”周楠礼貌微笑道。

      “你竟然有伴侣了?!”浔东声若洪钟地喊,一口气差点没吸进去。
      周楠无所谓地回:“变相的代理人而已。他不值得你大惊小怪,指不定他明天就死不见尸了。”

      阿德教皇是控制着周楠的人,恨不得化成吞了大象的巨蟒,把周楠一口吞下。
      这个形容不是没有根据的,阿德教皇领导的盾冬教会的教徽,是一顶漆黑的毛呢魔法帽。冲这一点,谁能说阿德教皇没当过《小王子》的忠实书迷呢?

      周楠打小人就不错,目前他都二十一岁了,人还是不错,是个人都乐意说他不错。

      他幼年喜爱专盯着某一处——花花草草的还好,裤.裆处其实也不算坏,只是他很不幸地盯到了角落里的被压迫者,这种影响就大了,可能也就坏事了。

      在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子,为了一滴魔法之水下跪,并倾尽所有,救她因被三岁魔法师恶作剧而止笑不住的灰猫。
      灰猫确实挺可爱的,不过不单单因为这个……

      这件事给他稍许刺激,再加上他就是这么那么一个人,他产生了一个愿望——建造个魔法监狱,把搞坏事的魔法师统统关进去。

      这个愿望伟大,也很不切实际,幼稚的反成人。
      但在他的十三岁,出乎所有生物有脑的预料,有毅力的周楠光荣地达成了——魔法监狱被造出来了,占地面积约三个半的伦敦市!
      这绝对是自魔法诞生之日起,最伟大的魔法作品!

      他还给魔法监狱取了名——琉刻监狱,纪念他的一根头发,鬼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早给忘了。

      然而,没过多久,不到一天吧,琉刻监狱里才放了只死耗子,他美好的家庭便迎来了灭顶之灾:
      父母被安叛国罪,门口菜市场砍了头,虽说可能与琉刻监狱的出炉没多大关系,多是各怀鬼胎的他们自己造的。

      周楠的琉刻监狱也在仲夏节的这天,被阿德教皇剥夺,从他身边飞离,归于盾冬教会门下,变成了一座供魔法师们逍遥享乐的“天堂”监狱,可以说是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

      周楠原先恨不得把阿德教皇剁碎,做成下等的鱼饵,可在难捱的希望破灭中,他终于无力地认识到,无人护佑和有人护佑,他都逃脱不了阿德教皇的魔掌,他都会在红夫人领养之初,失去承载他天真情感的魔法监狱。

      个人制裁生命的权力超过一定份量,就一定存在不了。
      他造出琉刻监狱就是一串错误,错误必须被纠正,不是阿德教皇,也会是别的人,虽然理想的状态是由他自己。

      遗憾的是,无论怎么豁达地想,都无法改变他目前的困局,他失去的实在是太多。
      在漫长的无可奈何中,他一事无成,正在越来越接受失去是应该的,正在一步步地奠基一场悲剧。
      但他并不是被驯服的猪类,他只是在孤独舔舐伤口的野兽,有着伤口愈合后,再加伤口的温柔耐心。

      阿德教皇绝对关切周楠,给他配了个尽职尽责的代理人,简单来说是替他打理日常生活保姆,不过实行的是绝对制保姆政权。
      周楠在不厌其烦的干预中反抗了,他私自将代理人判处了“死刑”。

      记得那一天,最具有盛夏气息的大暑,他正忙着海扫帚的兼职,代理人却毫无眼色,在他耳边大谈特谈螃蟹和猴子的物种起源关系,还把螃蟹的能力夸得天花乱坠,尤其是寄居蟹这一品种。
      说了一大通后,代理人竟更加不知收敛,硬要拉着他去动物园,去取笑低级的笨猴子。

      周楠大为恼火,气血上涌花了眼,把代理人看出了闪现一秒钟的猴子。于是,他干脆利落地任性了,将代理人抛进了大海的某一颗心里。
      大海挺大的,心也多的数不清楚。一转身的功夫,周楠就不记得将倒霉蛋抛进哪一颗了。

      其实无论是客观,还是主观,代理人先生都是一种可被大海分解的垃圾。
      而他同样如此。那可以说是附庸他而活的代理人先生,比他还如此。

      周楠有主业,乃是朝九晚五又朝不保夕的酒店清洁工,平平凡凡的一项工作,适合任何庸才或天才。

      他可不是能做好这项主业的人,原因之一:他做事比丢三落四的老人还被动,一丝凉风吹来,他就要哲学三问了;
      原因之二:他的副业多的敷衍——扫街人、擦鞋匠、厕所三分钟守门人、滚动式拖把、灿烈金星炸弹玩偶人……眼花缭乱,无所不包;主业相比而言,就比较适合躺着睡觉了,说不定他就是为了在酒店的床上躺平,才会选择酒店清洁工的。

      周楠最爱的职业是上述提到的海扫帚,简单解释就是海面上上蹿下跳的拾荒者、清洁工。
      公司配给他一个喷汽迷彩背包,三十名大师联合定制,当今最古老的骨灰级高档货之一。不足之处是经常无缘无故地坏,可能是卡了太多大师的骨灰渣子了。
      海扫帚是一项高危的职业,赚的也少的可怜,更需要自掏腰包,购买时常落水失踪的无污染长柄钳子。

      周楠没有当游泳健将的烂俗梦想,兢兢业业这种词安在他身上也简直是对词本身的侮辱,浔东很好奇他为什么热衷于干这一行。他曾与周楠通话,调侃蓬莱仙岛不欢迎捡垃圾的。
      调侃归调侃,浔东揣测周楠可能也是在借物思物——那座浩瀚的琉刻监狱,那座周楠比大海还要包容的心造就的琉刻监狱,带着他的心一起离去了。

      周楠的想法没那么复杂,其实他本人是在“流放”代理人先生之后,才慢慢看清了自己为何喜欢这项工作——主要是可以横行无忌地抹杀一些东西。别有趣味。垃圾,抹杀才是合理的。

      阿德教皇对代理人先生“丧生”一事多关注,失去一个,那就必须迎来下一个。
      在虚构的代理人死亡祭奠日——关于这一点解释一下,因为代理人的遗骸没有找出来,他们揣测代理人能憋气三天,因此死亡日定在大暑日的后天,祭奠日则严格遵循祭礼制度,往后推七天。

      葬礼献花过后,阿德教皇温和地叱责了喝醉酒的周楠一顿,认为螃蟹和猴子没那么难以忍耐,并在简单地关切问询过后,他用周楠所剩无几的自由作威胁,和蔼地请求周楠接受一位新的代理人。

      在这场面对面谈话中,周楠化被动为主动,提出了他火光炸现的想法:他打包票,甚至增加可信度,拿出胸口碎大石的姿态,重重拍了一下胸脯,谈到他会维持好新的代理人的性命,但必须给他三周的休息时间,完完全全自由的、没有阿德教皇参与的。不干别的事,只是休息。

      阿德教皇不相信他所言,罗里吧嗦一大堆,明里暗里贬低周楠是不信守约定的婴幼儿。所言非虚,可以说是准确极了!但这非周楠所能控制的,谁让他老是失去“无关紧要”的记忆呢。
      于是,放大招了,周楠说:“结婚。”

      周楠的表情在说他快坚持不下去了,这绝对是面对面交谈的好处,尤其是对于会表演的醉鬼来说,简直是拿捏谈判的决胜法宝。

      阿德教皇应该也醉得过了头,出乎意料地被撬动了,学着一身阴郁气质的周楠,也表演式地老泪纵横,谈及周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后,再三嘱咐之后同意了。

      他不希望周楠死去,他说过很多次周楠是他疼爱的孩子。
      这话掺杂很多的水分,也有一丝真心,因为琉刻监狱并未从周楠那里完全夺去,谁也预料不了周楠死后,琉刻监狱会变成什么样子。

      形势愈发紧张了,阿德教皇与国王的权力斗争,一直是雅安帝国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还是极地政权钻研的重要战略点。
      国王已打着肃清北地政权的旗号,发动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实则是饕餮般地掠夺盾冬教会掌管下的魔法师。
      阿德教皇已无力承担失去琉刻监狱的后果。

      婚姻是良好的牵绊,对周楠行之有没有效,阿德教皇愿意一试,反正结婚的又不是他、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姑奶奶、他的外孙女、他的……

      因此,新的代理人,名义上是周楠的伴侣,哐的一声,从天而降了。
      这家伙名叫奥兰,一个家世清白的士兵,家在麦顿城最繁荣的汐里区,跟周楠还是相隔不算太远的街坊邻居。

      三个月前,与南地政权对峙的收尾一战中,奥兰在与炸弹创造的死亡深渊擦身时,巧合击杀了敌方的一名高级指挥官。
      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立下了头等功,并被阿德教皇赏识。
      不幸的是,无法行走的缺憾会陪他到死——他失去了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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