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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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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晞白看着许青葙送给自己的画出神,那是一个渡口,画的正中是一轮初升的太阳,暖黄色的光洒在准备出海的渔民身上,城市在醒来,从渡口开始。
她把画挂到墙上,想到许青葙临下车和自己说的,“阿豹,不要后悔更不要回头。”
许青葙刚准备敲门,苏决明就把门打开了,换了鞋子,又说自己先去把衣服换下来。
刚进卧室,许青葙就发现在苏决明回来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把自己放了几天的脏衣服洗净甩干晾在阳台了,床品也换了,不小心染上经血的裤子也被他洗干净了。
感叹一句,自己真的很像剥削人的资本家。
换好家居服走到客厅,苏决明坐在沙发上,一边摆着他洗好的水果,许青葙坐到他身边,拿起一颗草莓塞进苏决明嘴里,又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
“你是不是田螺变得,怎么这么一会就把家里打扫这么干净?”
苏决明按住她作乱的手,把人揽进自己怀里,“不说说你怎么认识Jaguar的?”
许青葙干脆直接躺到他腿上,苏决明从一边拿了个小毯子盖住她的肚子,许青葙慢悠悠的开始讲述自己和鲍晞白有些传奇的相识经历。
“我初中的时候,学校会统一订作文选,老师也会把她觉得写得好的投到出版社,有一天,我被语文老师叫去办公室,她很激动地告诉我说我的作文入选了,下个月就会在《中学生优秀作文选》上发表,那上面还会登出我的学校和名字。我还记得稿费是十块钱!”
许青葙从苏决明腿上跳起来,跑到卧室,翻找一通,拿着本相册回到客厅,她把相册摊开,在夹层里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十元纸币,隔着塑料薄膜,许青葙摸了摸,纸币旁边是一张可爱的兔子邮票,右上角还有邮戳,“后来有一天,学校负责收发信件的老师来找我,说有一封从闽州寄来的信,我还疑惑怎么会有人寄信给我,还寄到学校。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和地址,读完信,我才知道是阿豹在作文选上看到我的作文,她说她想和我交朋友,就尝试用上面的地址给我寄了信,估计她也没想到我真的会收到。”
鲍晞白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叫许青葙的女孩很有趣,别人的作文都是爸爸妈妈带我去了哪里旅游,在少年宫交到的新朋友,只有许青葙写的是她在乡下夏天下水摸鱼冬天围着灶台烤红薯。
那时候,她家里刚添了弟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没人还记得家里还有一个孩子,鲍晞白感觉很寂寞,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许青葙的作文。
她想这个女孩活得真快乐啊,她想和她做朋友。
收到许青葙的回信是意料之外,那时候的互联网还不像现在那么发达,上网还要拨号,两个初中女孩也没有自己的手机,她们开始频繁的通过信件交流,一周一封,周末会在□□上聊天,也会一起玩网页游戏。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她们陪伴彼此走过了许多难捱的低谷,许青葙很少将自己的情绪明白的讲给别人,因为她从小被教育,那是不好的,所以养成她特别憋的性格。
情绪,她总是自己默默消化掉了,但有了鲍晞白,她的情绪好似有了出口,又或许因为不需要见面,两人会觉得事情和对方说是安全的。
鲍晞白和许青葙说自己很讨厌弟弟,但所有大人都指责她,说她自私,鲍晞白在信里写:
【没有人喜欢我,葙葙,我只是希望爸爸妈妈只爱我,这真的是自私吗?】
许青葙不知道怎么安慰鲍晞白,她总归也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她能做的只是在回信里写:
【阿豹,你很好,即使没有人喜欢你,你还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两个相隔千里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在通信里积攒了深厚的情谊。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高考之后,在进藏的火车上,拥挤的车厢里,相隔两端的人只对视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个瞬间,二人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在青旅的第一晚,鲍晞白喝了些酒,她仰卧在上铺,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把枕巾都打湿了,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无法释怀,无法释怀弟弟的出生。
许青葙只是静静听着她的诉说:“我十岁之前,所有人都告诉我,爸爸妈妈只爱你,你要懂事争气,将来家里要继承家业。后来弟弟出生了,所有人又告诉我,你是女孩,家里的东西都是弟弟的。你要对弟弟好,我才知道,啊,原来爸爸妈妈不是只爱我,只是她们生不出男孩,不得不爱我。多可笑,因为我讨厌弟弟,我又会被说自私,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可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做姐姐。”
那天鲍晞白哭了很久,许青葙在她睡着之后,独自站在阳台,她可以理解鲍晞白的心情。
女孩们的命运在这一刻重合。
她们都是一样的,鲍晞白不过是成为了姐姐的她。
大人永远不懂,或许也是懂但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为什么老大讨厌弟弟或者妹妹,她们只会觉得是老大自私,甚至会说我们这么疼你,比对你弟弟妹妹好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可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是不存在比较的。
重点从来不是有几个孩子,而是只爱你,当父母承诺过我只爱你,孩子又真的相信了,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更小的、更需要关爱的小孩,问题自然会出现。
这本质是一个诚信问题,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承诺。
当一个女孩成为姐姐,那她就要承认她之前的人生全是假的,什么父母的爱全是不得不的妥协,你怎么让一个小孩子去承认这些?
这是逼着她承认自己的父母是骗子,自己一直活在一个名为“爱”的巨大骗局中,这种伤害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减,反而会在无数个瞬间一次次提醒女孩,你是残次品,你是你父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看吧,没人爱你。
这要女孩怎么接受?这不是父母一句你依旧爸爸妈妈的宝贝就能解决的问题,大人惯会把自己的失信归咎到小孩身上。
姐姐是被成为的,而不是姐姐自主选择的。
许青葙一直觉得选择权是最重要的,但慢慢她发现好像这个社会没有给女孩太多的选择权,或者说是主动选择权,人们又会混淆被动和主动的区别,误将被动认为成主动。
苏决明很认真的在听,许青葙看着他的样子恍然觉得或许苏决明可以理解自己某些看法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某种程度上,苏决明可以共情到女性的境遇是因为本该作为观看主体的他,由于职业性质的特殊性,他处在一个被观看的位置,粉丝对于他的要求就像父母对孩子,我是爱你的,但是有条件,你要让我满意,我才会爱你。
苏决明反而觉得自己父母从没说过永远只爱自己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没得到过,和得到了又失去,还是后者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