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上仙好多年》喻在川

131、筌蹄

　　“小筌儿，往后面站点儿，当心落水！”石初程把裤腿挽得高高的，手里扯着一张渔网，正在小河中张网捕鱼。

　　岸上站着个豆丁点大的奶娃，正咿咿呀呀地冲石初程卖力比划着，表示自己也想下河来玩儿，可惜石初程并不答应，只一味叫她退后。

　　石初程吓唬小孩：“你若是不听话，湿了衣服，我只好立时送你回家，不带你玩儿了。”

　　这小娃娃正是俞在渚的女儿，今日难得阿娘松口，允许她跟着鹿娃阿兄出来玩儿。

　　小筌儿是第一次到城郊的山林里面来玩，她兴奋极了，见石初程捕鱼，她在岸上蹦蹦跳跳，几次都要跳下河，皆被石初程出言阻止。

　　石初程一面要张网，一面还要留意岸上，生怕小筌儿一个激动掉了下来，三头六臂都不够他使的。

　　这也是为什么石初程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下水摸鱼，他是真怕自己一眼没看着，这孩子也跟着跳下来。

　　终于，石初程用最快的速度，三两下把网布好，赶忙上岸，拎着小崽子远离了危险水域。

　　小筌儿被强行带走，心情颇为不佳，不管不顾地抱着石初程的膝头，嚎啕起来，惊走了无数林中鸟雀。

　　石初程急忙哄道：“小筌儿，咱们不玩儿水，阿兄给你抓兔子玩儿好不好？白白的，毛茸茸的兔子。”

　　石初程把双手比成二字，贴在自己脑袋上装兔子。

　　“兔兔！兔兔！”小筌儿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腮帮子尚挂着眼泪，却又兴奋起来，小手拍着小手。

　　那天下午石初程离开山林的时候，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他肩头上坐着小筌儿，一手拎着一网兜鱼、一手拎着山鸡野兔，兴高采烈地敲开自家的门。

　　周行一打开门，看到这些野味，眼睛都直了，笑逐颜开道：“可有段时间没吃着这些野味儿了。”

　　“正说呢，”石初程笑道，“我小时候，咱们天南地北到处走，日日吃的便是这些东西，这几日老想着，也是馋得紧了。正好阿爹你近日胃口不好，吃这个，总有胃口了吧？”

　　“那得同当年一般，烤着吃才有味道。诶，小筌儿也来了。”周行先伸手掐了把小筌儿胖乎乎的小脸，方才接过石初程手里的各种山珍。

　　石初程把小筌儿从肩头抱了下来：“自然是烤着吃。我去灶房抱些柴出来，就在院子中生火。”

　　“俞娘子平日里不错眼珠地守着这宝贝，竟被你偷了出来吗？”周行笑问。

　　“哪里是偷来的，今日俞家有事，忙不过来，这才托我照看她的。”

　　父子俩一面说说笑笑，一面杀鸡剖兔，干得热火朝天。一向清幽的小院，不一时就变得烟熏火燎起来，平白多了几分焚琴煮鹤的味道。

　　周行让石初程找了几张草席，就铺在篝火旁边。几只鱼、兔、鸡也被清理了内胆，腌上了味道，连成串，被术法悬浮在火堆上空烤着。

　　香味逐渐飘散开来，惹得三人都是垂涎欲滴。

　　“对，就是这样，看，是不是浮起来了？”周行把兔头砍下来，埋进他自制的调味料水里面，顺带着指导石初程施法。

　　这些年，周行时不时也给石初程一些修炼上的指导，不过显然石初程在这方面的确天赋平平，并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就连这种简单的术法，也得要周行指导了，才知道如何施放。

　　“香，实在是太香了，”周行眯缝着眼睛，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肉香，“鹿娃，再弄个光来照照，太阳都落山了。”

　　周行把沥干调料汁儿的兔头往火焰上一抛，兔头当即晃晃悠悠悬在火上。

　　小筌儿见状觉得好玩儿，便伸手想要去抓，眼瞅着就要踩进火里，被石初程眼明手快地拉了回来。

　　接着他一个简单的手决，小院中当即升起一个明亮的小“月亮”。

　　这父子二人，就仗着小筌儿年纪小，不会说话，肆无忌惮地使用起术法。

　　殊不知小筌儿早慧，此情此情早已刻在她的记忆中。

　　烤肉的香味愈加地浓厚，三人当即食指大动。

　　小筌儿更是口水都流了下来，她今天跟着石初程辛苦了整整一个下午，到现在水米未进，这对一个不过一岁半的孩子来说，简直算是虐待了。只是她之前玩得兴奋了，尚不觉得如何饥饿，如今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哪里还忍得住？

　　当下咿咿呀呀地去扒拉石初程，又指指自己的肚子，张着嘴是以石初程投喂。

　　“吃吗？”石初程举着烤鱼问她。

　　“呲！呲！”小筌儿艰难学舌，小脚一垫一垫地。

　　石初程掰下来一点鱼肉，看了没有刺，这才喂给小筌儿。鱼肉鲜嫩，滑溜溜地入口就没了，小筌儿嫌弃石初程动作慢，伸手便去抓石初程手上的烤鱼。

　　石初程却不肯给，只哄道：“阿兄给你挑没有鱼刺的。”

　　周行的兔头也烤好了，他正往兔头上面撒花椒和盐巴，瞥了眼石初程手里的鱼，鄙视道：“你那鱼上面一点儿味都没有，有什么好吃的。小筌儿，来吃我这个。”

　　石初程蹙眉反对：“阿爹，小筌儿还小，俞娘子说了，她现在吃不得辛辣的。”

　　周行不以为意，他把兔头掰开，麻辣鲜香扑鼻而来。

　　石初程又絮叨：“阿爹，你也少吃点，阿耶说了，你最近腹泻，得吃清淡点儿。”

　　“我早好了，就是你阿耶定要我再吃几天清淡的，”周行先用食指把兔脑花挖了出来，一口嘬了，“鹿娃，不是阿爹说你，你如今这派头越来越像你阿耶了。可不能行啊，小小年纪，可别学他管东管西的。再说了，现在你阿耶不是还没回来吗？此事，你知我知，筌儿知，可不兴告诉你阿耶啊。”

　　谁料说曹操，曹操到，石方巳竟在此时推门而入，手上还拎着个大纸包。

　　“告诉我什么？”石方巳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周行被当场抓包，反应也是极快的，只见他火速把兔头往小筌儿手里一塞，来了个栽赃嫁祸，接着，他笑容不变地站起来，神色自若地迎向石方巳。

　　小筌儿懵懵懂懂，骤然被塞了个东西，下意识就握住了。

　　别看兔头小，对奶娃来说也是老大的了，她要两只手才堪堪抱住，待要下嘴去啃，怎奈嘴里塞满了鱼肉，一时竟腾不出嘴来。

　　“大哥，走这么远，累了吗？”那边周行已经快步迎上了石方巳。

　　石方巳就势将手中纸包递给周行，笑道：“武阳也不算远，我掐着时间，好歹能赶回来，同你们一同进晡食。”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周行一时贪凉，多吃了些冰湃的果子，连着腹泻了两日。

　　事后一段时间便被石方巳严格控制饮食，清淡为主，盐都不许多放一勺。

　　周行苦着脸吃了几日的清粥，吃得差点厌食。石方巳为了哄他吃饭，便去武阳买甜皮鸭给他佐餐。

　　来回三百多里路，对石方巳这样的修士大能来说，倒不算得什么。

　　周行接过纸包，已经闻见了味儿，笑道：“小筌儿今日有口福了。”

　　石方巳走到篝火旁，扫了眼正在烤的肉，又扫了眼旁边的一大碗花椒、茱萸、姜末，面色不善地看向周行：“不是说了晚上吃粥吗？你怎么吃这么辛辣的东西？”

　　周行一面拆着纸包上的绳子，一面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没有，我没吃，我就帮俩孩子烤肉。我这不是等你回来一起吃吗？”

　　石方巳看了看周行满嘴的油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再一看旁边捧着兔头发愁的小筌儿，周行刚刚偷吃了什么，一想而知。

　　“坐啊，大哥。”周行道。

　　石方巳笑笑，挨着周行，也坐在了草席上，随手摸摸小筌儿的头：“这兔头，小筌儿啃得了吗？这牙都没长几颗吧？”

　　“啃是啃不动，她就尝个味儿，”周行眼见露馅儿，只好干笑找补道，“蜀地之人就是如此，都好辛香。”

　　可是小筌儿明显不肯帮着周行扯谎，周行这边话音刚落，那孩子却兀地嚎啕起来。

　　三人齐齐转头一看，小筌儿还抱着那兔头，适才周行同石方巳说话，石初程也忙着挑鱼刺，一时竟无人留意到小筌儿，以至于她抓住机会，啃了一口兔头。

　　一口肉没啃到不说，一股又辣又冲之味直冲天灵盖，舌头又疼又麻的，好像有人在自己舌头上划了几刀，小筌儿当即“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是辣着了，快快快，鹿娃去取水来。”周行最先反应过来，立即支使石初程给孩子喂水，他自己则眼疾手快，在小筌儿撒手之前，把兔头抢了回来。

　　石初程立马起身，冲进了灶房，而石方巳则赶紧把哭得声震九霄的小筌儿抱起来哄。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小筌儿终于破涕为笑，开开心心地继续吃着石初程给她掰的鱼肉。

　　小筌儿背弃盟友，以至于周行的计谋无所遁形。

　　他只好在石方巳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委委屈屈地放弃了一篝火的美味，乖乖地打开石方巳大老远带回来的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