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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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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静月一身正红礼袍,安静地跟在李沧穹身旁。
李沧穹治军极严,手中还握着一只人数极少的奇兵。治军如管家,府中同样规矩极严。
太监宫女都知道太子极重规矩。因此,虽然跟随太子和太子妃来参拜先皇后,但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
引路的太监点亮了宫灯,一晃一晃的光略过李沧穹英武的面庞,将他的面孔照出交错的斑驳。
徐静月容长白皙的脸上涌上点点薄红,自四年前他白马金鞍率军荣归那一刻,她的眼里便只有他。
少年将军,挥斥方遒。
这是父亲从小讲给她的故事,也是她向往的远方。只可惜她身为女子,不能征战沙场,但她的夫君,是盖世英雄。
李沧穹沉默地走在步道上。
徐静月的目光执拗热情,他的侧脸仿佛能感到她炙热的目光。他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注视。
步道渐渐被黑暗淹没,寂静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李沧穹直视前方,模糊的人影渐渐显出了娇小的轮廓。
“皇兄——”崔如林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李沧穹面前,“二皇兄带了一群人去康宁殿闹事。”
李沧穹盯着急促喘气的李清妙主仆二人,“你是公主,注意举止!”
崔如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端庄点儿,她还记得上次祭祖时李沧穹嫌弃的眼神。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不能再惹李沧穹厌烦。
“皇兄。”她走近两步,认真行了礼,“马上就是宫宴了,二皇兄脾气又暴,见了血会不吉利的。”
李沧穹面色微寒,“清妙,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她不管的话,顾长潜又要挨打了。李临渊连妹妹都能陷害,一个敌国质子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她垂下眉眼,再抬头的时候,眼里便有了不忍的神色,“可是,皇兄,顾长潜也太可怜了。”
李临渊眼神冷漠,“可怜?胤国杀我宣国将士时,可曾可怜他们?我们和胤国邦交不睦,迟早必有生死一战。你与他走得太近,有百害无一利。身为公主,你该知道利弊!”
这分明是偷换概念,士可杀不可辱,两国之仇,应当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见真章,欺辱一个被送来当质子的少年算什么英雄!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怎么能把欺负一个人质说得如此光明正大?
“太子殿下,”就在陷入僵局之时,徐静月悄悄走了上来,“胤国只有两个皇子,顾长潜还有用。莫因关心皇妹影响大局。”
李沧穹闻言脸色一黑,厌恶的眼神扫过徐静月,宽袖一甩,给崔如林丢下一句,“回枫雀阁呆着,莫要生事。”
说罢,就快步往前走去。
他的身后,徐静月对崔如林勉强一笑,紧紧跟了上去。
皇城内宫外宫道路不同,崔如林赶回枫雀阁后,立刻让人把梯子摆在了宫墙下。
她悄悄爬上梯子。
黑沉的夜色中,康宁殿院子里,李临渊手下的太监点起了灯笼。
四五盏灯笼,将李临渊满脸横肉的脸照得沟沟坎坎。
灯笼的阴影下,影影绰绰地倒着一个人。
“把他拉起来!才打了几下就倒了,装给谁看?”
李临渊身后的椅子被丢在了一旁,恶狠狠地吩咐,“继续打,我看他这张嘴到底有多硬!”
崔如林心中一沉,顾长潜身上的伤新旧交错,就没完全好过,不能再挨打了。
可是怎么办?李沧穹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她只能从墙上跳下去救人了!
“住手!”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那时,康宁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李沧穹来了。
李临渊那四方体型,随着李沧穹的到来,仿佛更敦实了一些。
李沧穹走进院子,“这是怎么了?”
李临渊眼珠一转,“问顾长潜点儿事。”
“什么事情需要天黑了才问?又是什么事情值得皇弟你命人殴打胤国皇子?”
李沧穹一连串的质疑接连而来。
李临渊厚唇一抿,扯成一条暴躁的直线,“皇兄你管得真宽。怎么,难道顾长潜和你关系匪浅?”
“皇弟慎言,”徐静月看了一言不发的李沧穹一眼,李临渊是个混不吝,让李沧穹去解释这些的确有辱太子之尊。
她端正上前一步,“顾皇子乃是应胤国与我国友好之交而来,太子自然要关心他。无论顾长潜是否有不当举止,都应上禀父皇定夺,皇弟擅自代父皇处置他国皇子,恐有越权之嫌。”
没想到徐静月这样端庄霸气,这才是将军府大小姐的气势。不卑不亢,一句话就把李临渊打人的行为上升到威胁皇权的高度。这才是大女主应该有的模样。
李临渊看看李苍穹,又看看盯着他的徐静月,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手抬起到肚皮高度挥了挥,就像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挥走一样。
“赶紧把人放下。”
他不过是想借机教训一下顾长潜,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顾长潜这个闷葫芦在宫里这几年,还没被抓住过什么把柄,想来这王八蛋也是个孽儿坏。要是告到父皇面前,找不到证据,反而会给他惹一身骚。
罢了罢了,暂且放他一马。他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
“皇兄,这就是一场误会,嘿嘿。”他站直了身体,今天这事情虽然能够过去,但是徐静月这么替李沧穹说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皇嫂这么厉害,皇兄你一定过得不错。我府中可没有皇嫂这么见识卓绝的女子,她们每日只会弹琴品茶,与皇嫂比真是差远了。”
李沧穹想让徐家兵权为他所用,还摆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嘴脸,真是不做人还要立牌坊。他偏偏要把李沧穹的脸皮扯下来,让大家看看,他这个太子是靠谁才能坐稳的。
就看李沧穹能不能忍住靠女人吃饭。
带人离开的时候,李临渊如愿看到李沧穹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就是讨厌李沧穹这幅样子,装什么装。
李沧穹命人扶起顾长潜。
“顾长潜,今后希望你能谨言慎行。我也不是次次能赶来救你。”
言罢,李沧穹带了人就往外走,也不管站在旁边的徐静月。
徐静月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顾皇子,我家中世代从军,这是上好的金疮药,送给你。你好好养伤。”
提灯的太监都离开了,康宁殿的院子陷入一片黑暗。
崔如林只能看见徐静月模糊的身影离开,再仔细看,院子里已经没了顾长潜的人影。
“好看吗?”
一个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墙头的崔如林吓得一个哆嗦,低头细看,是顾长潜。
宫墙掩映的黑暗中,他的身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模模糊糊闪着星夜的微光。
这种时候说什么关怀的话都是多余,崔如林咬咬牙,使劲爬上了墙头,然后她转回头,“茯苓,叫几个人,帮我把梯子往上抬。”
被崔如林叮嘱过,整个晚上的不敢说话的茯苓实在忍不住了,“公主,万万不可!”
“我就看一下,马上回来。”崔如林板起脸来,努力显得凶一些。
茯苓果然立刻噤声,招呼着太监们抬起了梯子。
颤巍巍地将竹梯沿着康宁宫墙头溜下去。
崔如林第一次来到了康宁殿。
顾长潜沉默地握着药瓶站着,看李清妙纤瘦的身躯使劲将竹梯滑下来,又一脚一脚踩着楼梯站到了他面前。
黑暗中面目模糊,但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她拉起他的胳膊,“走,给你上药。”
康宁殿的正殿里,天光微黑时点的蜡烛只剩半截,但足以看清对面的人。
刚才爬上爬下,李清妙的脸上不小心蹭上了墙头的灰,粘在被烛光映成暖黄的脸上,显得俏皮可爱。
顾长潜突然觉得,只要她肯解释,解释不是她引来的李临渊,他就原谅他。
崔如林看着顾长潜衣服上的血迹,心中涌起一阵阵怒火,李临渊这个人渣,想欺负人连个理由都懒得找。以前就是这样对待李清妙,现在又这样对待顾长潜。
她环视四周,康宁殿主殿里空空荡荡,雕梁画栋的屋子里,只放着一张圆桌几把椅子,连个火盆都没有,冷得人浑身发寒。
这种天气,外面下的雪都能几天不化,屋里再不暖和一些,人的行动都会被冻得迟缓。入质四年,顾长潜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熬下来的,他实在太坚强了。
她只得一手端起烛台,一手拉着顾长潜走进了隔间。
“你干什么?”顾长潜站在原地不动,崔如林一下没有拉动。
“这里太冷了,没法上药。一会儿你坐在床上,裹着棉被上药。”条件有限,崔如林只能出此下策。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来。”如果不是崔如林一脸正直和担忧,顾长潜真的会怀疑崔如林是看上了他的身体。总是找机会为他涂药,太奇怪了。
“如果你好好涂药,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疤。”崔如林不懂顾长潜为何一点儿也不珍惜他的身体,没有身体健康,什么都会没有。
如果不是她突发脑出血死掉,怎么会来到这个压力巨大的世界。
“人啊,健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李清妙拉着不再反抗的顾长潜在床前坐下,让他解了上衣,一边轻轻的往他背上抹上金疮药,一边说,“所有的梦想,都要有身体才能实现。难道你愿意在这里被那些变态折磨一辈子吗?”
“变态?”顾长潜被金疮药蜇得一痛,听到了古怪的词。
“是啊。你不觉得李临渊和李熙然很变态吗?动不动就打人,朝我泼热茶,随意折辱你,正常点儿的人谁干得出这些事?”李临渊也下手太狠了,顾长潜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不少地方都破了皮,流出的血都凝固成了一块块发暗的血痂。
“你从前也一样。”顾长潜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