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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饮鸩止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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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绝对是季谈见过的,最有教养的Alpha。一进门,她就拿出自家最好的茶叶招待他,烧上一壶热水,还摆了些点心在桌上。
茶汤袅袅升起白雾,茶红素缓缓融于水中。季谈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是熟果的高香。
优雅,真是太优雅了。他有些局促地放下瓷杯,看着陶然温吞的饮茶动作。
气氛恰好,但他还是率先打破静谧:“你很喜欢喝茶?”
陶然的指腹摩挲着瓷杯光滑的边缘。
“家母喜欢。”她神色淡淡,看不出来是真的喜欢,还是在怀念谁。“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虽然季谈不请自来,她也并未介意。不如说,她还挺乐意接待这位客人。她怀揣着矜贵的礼数和热情,将他迎进门。过分整洁的屋子,似乎也因此多了些人气。
陶然的房间相较夏寒的更大,采光也更充足。她拉开窗帘后,阳光拥挤着洒满每个角落,也钻进她棕红色的发丝,跃进她浅色的眸子里。她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她看向季谈,眼角的法令纹微微牵动,倒显得没那么疲惫。
“你想向我打听,被抓走的两个Alpha的事?”
这是季谈的目的。但也不全是他的目的。说到底,他并不在意那两个Alpha的命运,但他在意自己,包括自己经历的所有事,自己与世界的联系,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极端自我,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一次,他也认为自己是关心两人的命运,才来问的陶然。殊不知,他只是关心如何给黎昼答复,和秦里做的小动作,以及西糖说她很重要。
假如那两个Alpha自我介绍了名字,或者在一个小酒馆里,无意间向他透露了自己的故事,说不定他会更上心些——因为那就与自己有关了。
所以说人心都是偏的,季谈尤其严重些。当然,他并不这么觉得。
陶然抿了一口茶水,嘴里呢喃着:“我想想……”她很快就想了起来,语速极快地说:“暂时是没判罪的。大概吧,因为各区Alpha工会没闹,说明Alpha都还只是观望。”
季谈迷茫地说:“你觉得她们会被判罪?”
“怎么不会?”陶然的语气理所当然,手里的瓷杯甚至没有一点动荡。“秦里此人,只要抓了人就会判,没有例外。只有他没抓的人,没有他抓了不判的。他编都要编个借口出来。”
季谈不知作何评价,只好说:“……这么嚣张啊?”
陶然闷闷笑了一声,道:“他有这个资本。第二区区长加行政执行官,帝国仅此一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众所周知,帝国各区的区长和行政官头衔,从来都不会落在同一个人头上。这是明晃晃的破例。”
她这话说得隐晦。季谈倒是听明白了,秦里这家伙,如果不是业务能力强到打破规则,就是背景强到打破规则。
当然,两个重要职位集一身,也让他成为一个活靶子——就像采访里说的,他的行为是否代表其他区和中央,这点尤为重要。
“他是什么时候上任的?”季谈又问。
“大约,一个月前吧。”陶然看了季谈一眼,神色忧心起来。“这人擅长油嘴滑舌地针对Alpha。你和夏寒的关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你还是尽量藏着些。”
季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们甚至没有关系。
陶然却很欣慰:“对,就要有这种态度。”
草,这分明误会更深了吧!季谈咬咬牙,有点不知道作何解释。反正夏寒清醒了,自然会和她说明白,而自己也很大概率不会再来第四区。
但他现在还有一事不清楚。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夏寒说,我的信息素让他很舒服。这是个什么原理?”
毕竟听陶然的意思,夏寒是这个世界的“直男”,按道理讲,不存在对他的信息素有其他反应。难不成薄荷味道真能提神醒脑?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听他这么问,陶然果然表情奇怪。
“……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告诉我了。”她委婉地提出意见,又说:“可能与你的信息素有关?”
“与我有关?”本来在磨牙的季谈愣了愣。
陶然沉默半晌,将棕红色的微卷发撩到耳侧,指尖触及自己的后颈,又很快分开。
“说来惭愧,我对你的信息素也有反应。”她又拨下发丝,“虽然夏寒弯了,但我还是直的,对A没有感觉。”
夏寒也没有弯好吧!
不过她的样子不像是骗人。也就是说,他释放的信息素的确让两个Alpha都有了感觉。至于是哪种感觉,季谈对着陶然平和疲惫的脸,完全问不出口。
因为实在是有点耍流氓了。
但她为什么毫不意外?
触及季谈的眼神,陶然喝了一口温润的茶水。茶汤在她唇齿间逸散开,每次喝茶的时候,都是她最平静的时候。
仿佛世界都沉寂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脑子还在运转。而脑子里仅剩的想法,也不过是衡量这一口茶汤的温度。
“我很意外。”她悠悠道来,说的话却像食品包装袋一样仅供参考。“不过也不是无法解释。”
“怎么解释?”
“有资料证明,高等级的Alpha释放的信息素,可以诱导发情。不过目前只是理论,也只在实验室复现过。而且都是十几年前的报道了。那篇报道,甚至说部分Beta都能受影响。”
十几年前,还是信息素研究如日中天的时候。那时的掌权者还是Alpha,也许是Alpha骨子里好战和倨傲,他们迫切想要利用信息素做点什么。于是,各地的研究所投资了一大堆关于信息素的研究课题。
其中,关于信息素的研究,如火如荼地展开来。
陶然现在已经奔三,但当时的她也不过十几岁。她的母亲是Alpha,父亲是Beta,属于非典型的AB家庭。
母亲从政,父亲则是从事生物研究。高级信息素对Beta的影响,是父亲当时的课题。优渥的家境不仅让她有众多选择,也成为她学业的负担。
关于这个课题,陶然的母亲曾强烈反对过,并且试图减少研究经费来干涉实验。但陶然的父亲是个工作狂,研究一旦有了进展,那更是废寝忘食,几过家门而不入。
陶然怀疑这就是母亲反对的原因。他们甚至连架也吵不起来,父亲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会被母亲反锁在卧室,几天后才会被放出来——他好歹还记得,在母亲发情期的时候回来。
研究开题的时候,陶然才十一岁。这个研究持续了很长时间,有多长呢……一直到内战开始都没有结束。
“对了。”陶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想知道那两个A犯了什么罪吗?”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
“其实那个罪名在很早之前就有了,叫‘背叛性别’。似乎高傲的Alpha们,只认可拥有信息素的Omega是唯一的伴侣。一旦A和别的性别结合,就会遭受口诛笔伐。”
她沉默了下来。但结合她之前说的,自己的父母是非典型的AB组,想必这给从政的母亲很大压力。
“这……也说明你的父母是因为爱情结婚的,他们没有屈从世俗的眼光。”季谈胡乱说了点安慰的话,陶然却摇头笑了笑,似乎并不以为意。
“爱情啊,到头来都是些柴米油盐。不过父亲热爱的不是家庭,而是他的事业。他们彼此相爱,但也互相折磨。每次我看到母亲发情期后,父亲血肉模糊的后颈,都在想,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因为爱,还是因为我?”
她的眼神酝酿着浓重的哀伤。
“母亲无法标记他,他也给不了她安全感。两人渐行渐远,只剩我一个夹在中间吊着。父亲愧对我吧,可惜,他最应该愧对的人早就死了。”
空气里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但陶然很快整理好情绪,似乎刚才发泄情绪的人不是自己。
“抱歉。”她笑了笑,又歪着头看季谈。“怎么回事?明明才第一次见,我却觉得你很亲切,是信息素给了我错觉吗?”
她抬手碰了碰衣领下的后颈,对季谈微微点头,低声说自己先去卫生间一趟。
季谈被她整得有些发懵。
趁她离开的当口,他悄悄叩西糖:“喂,我的信息素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他怎么会突然有腺体这玩意儿的啊?难不成来到这个世界,身体水土不服,被迫迎合世界观?
“反正你都知道这不是你真正的身体。”西糖说,“多了点什么东西,也就一句话的事。”
季谈没有听懂。什么意思?他不想搞特殊啊,来个正常的信息素不好吗?能诱导A发情是个什么鬼,他又不是魅魔。
不过,虽然能诱导A发情,但似乎效用不大。陶然有感觉,但季谈在这里呆了半天她还是脸色如常。夏寒也只是觉得舒服,没有突然狂躁。
更何况,黎泛和黎昼似乎都没事。黎泛信息素顿感还能解释,那乌不烨也没事啊……
他在脑里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发现大家都很正常。
但陶然和夏寒总不可能是特例,他也不可能突然基因突变——变异了。有什么被忽视了吗……
“不好意思,我刚刚用凉水洗了一下后颈。”陶然又回来了,施施然坐在沙发上,动作优雅。她思忖片刻,道:“你这个信息素还蛮危险呢。”
季谈瞅她两眼,终于忍不住问:“……是什么感觉?”
陶然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不过她还是试图解释:“刚开始有点凉,之后就发痒、发热……但也并非不可忍受。”
她轻轻笑起来:“怎么说呢,像嚼了猫薄荷。”
她这个形容让季谈放松了些。但他想起夏寒的反应,又问道:“对于发情期的人,会是舒缓作用吗?”
陶然垂下眼眸,似乎在琢磨用词。
“……或许,更像是饮鸩止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