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59、第五十九章 失踪

　　见此情形，那两人再也顾不上武器了，当即拼了全力往来路跑。多亏这月色明亮，能映照几分来路，他们一路飞奔，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跑到这两位四阶术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连喉头都涌起一丝腥甜，跑到彩霞小镇的彻夜灯光已遥遥在望时，他们终于肯放缓脚步。
　　此时已是黎明前夕，正值最黯的时辰，稀稀落落的护城林漆黑一片，连月光也难照亮林间道。
　　“那个人……应该……追不上了吧。”
　　其中一人喘着气念道，不停擦拭着即将流进眼里的汗水，另一人实在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来：“歇、歇会儿，我、我跑不动了……”
　　“歇会儿？呵呵，我可还没跑够呢。”
　　沉默，长久的沉默。
　　理智在这一声轻笑中彻底断绝，现在，换做作他们二人背对来人——他们不愿转身。
　　他们害怕面对。
　　但极端的恐惧之下，人总会本能求生。他们之中不知哪位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吼叫，本就细如发丝的最后一点理智也毁于疯狂。
　　就在瞬息之间，水系能量汹涌爆发，撑开一片领域，五条水龙卷怒嗥着扭动着，一大四小，四条小龙卷围绕着中央的一条作圆周平移，其能量之大，连大地都为之撼动；与此同时，诸多冰锥也从天而降，锋锐沉重，密度不算很大，却足以笼罩水龙卷未能覆盖的空间。
　　但空间系术士之所以成为最难对付的存在，便是有着空间操纵这一逆天能力，洪流奔涌，冰锋坠落，一道漆黑裂隙在领域之内不断闪现又消失，如同鬼魅般一步步向二人接近。
　　他们很想转身就跑，可方才逃了那么远也没能摆脱这冤魂，眼下又如何能逃？
　　除了继续维持着各自的最强杀招，他们别无选择。
　　只是，这“最强杀招”对于天淇来说并非那么难以招架。水龙卷很强，他被缠进去可能会丧命；冰封领域亦难对付，寒气令他感到关节僵硬，若被冰锥砸中定会直接贯穿；更别说冰水二者相辅相成，一旦不慎被水流控住，便将被直接冰封，万劫不复。
　　但一切能量的运转都在他的眼底，躲开技能就像直接抄答案那样轻易，又怎会落了下风？
　　天淇终究还是心软的人，即使心底再怎么厌恶他们之前的行为，也没有多加折磨对方，只是悄悄来到二人身后，手起刀落，一击毙命。
　　没了维系者，壮观的景象顷刻间便散去了，只有冰封的树林成为这一场战斗短暂的遗留。天淇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本想直接离开，想了想，又折回去把他们拖到了草丛里，以免吓到来往的游客。
　　天色朦朦地亮起来，他昏昏沉沉地向彩霞小镇走去，手腕还滴着血，但他无心去管，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回去，找到师父。
　　一抹光照在枝头凝结的冰凌上，折射出绚丽的彩光，不经意间迷了他的眼，顺势向那边看去，只见一轮红日正缓缓探出一角。
　　长夜已尽，天亮了。
　　……
　　作为世界知名的旅游地，彩霞小镇的一天很早便开始了。
　　当天淇慢慢走到镇上时，商铺几乎都已开张。他从杨斌身上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一路上已经给我发了许多消息，很可惜，没有一条能得到回应。
　　每次我们无论有什么矛盾，最终都会回到住所，这次一定也一样。他想。
　　他无心思考这想法是否合理，连浑身是血的衣物也没换，径直往下榻的酒店奔去。
　　总有一些事情让人想要逃避，可也总会有些事情不可能逃开。
　　半个时辰之后，他站在酒店客房门前，紧张地组织着语言，又揉了揉脸，整整踟蹰了十多分钟才带着满脸笑容刷卡开门。
　　“师父！我……”
　　他努力保持开朗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都还停留在出发前的样子。
　　窗户紧闭，被褥没叠，空调没开，室内热得堪比桑拿房。我很怕热，定然不会待在这种环境里。
　　笑容僵在嘴角，他慌了。
　　也不是没想过师父早已离开，只是他一路上都在骗自己，不会的。
　　但事实就在眼前，所有熟悉的真实的一切都在击碎他的幻梦。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不够了解师父。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自己之前那番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这次为什么如此生气？
　　不，不管为什么，都应该怪自己说话不过脑子，都是他的错。
　　师父可能先去哪儿？他会直接去西国还是去见什么人？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师父？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师父的手机打不通，天淇能想到的联系人只有无沙的那几位，挨个拨通号码，易水的只有忙音，朱华的被频繁挂断，就连荆哲的也无人接听。
　　至于净天其他的成员，别说他手机中仅有几个号码，即使他给净天所有人都打一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因为我与净天的交易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让他离开我，与净天接头。
　　为了这一步，净天所有人都会配合我。
　　怎么会这样……难道连一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吗……
　　巨大的恐惧和失落令他浑身发凉，闷热的房间都无法让他感受到温度，只有无休止的心跳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身上可怖的伤势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疼了起来，连同着整颗心脏，绞缩着，刺痛着，空虚着。
　　手机忽然亮起，他蹦起来，连铃声都还没来得及响起便划过了接听键。
　　“喂？小天淇？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司梦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天淇感动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司梦大师，我、我师父不见了，请问您知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司梦听着少年颤抖的声音，下意识感到大事不妙，当即起卦算了一算，却发现我的状态一切安好。
　　转瞬之间的大起大落让她很不好受，但还是按捺住心情问道：“我算过了，你师父现在好得很，你好好说说，他怎么个失踪法？”
　　……
　　永昼城，这是西国术士联盟总部所在之地，亦是西盟首席琳妮特久居之城，根据祁然的情报，她手下专门研究王座碎片的研究所也在此地。
　　这是一座超大型城市，我所乘航班降落在郊区的新机场，距市中心有五六十公里，我有足够的空间慢慢渗透。
　　在这里我租了一间房，忙碌了一晚，天边才刚擦亮我就收到了司梦的电话，不用看也猜得到是天淇找她帮忙，顿时暗道一声不好。
　　司梦是独居的散修术士，并不隶属净天，我与净天之间的交易还没跟她说过，希望她别用那神奇的卜术推演出什么提前泄露给天淇才好。
　　司梦：“你怎么回事？怎么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我：“实不相瞒，西盟察觉到明澈之瞳的存在了，只是他们误判为灵器效果，而且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了。”
　　司梦：“所以你其实是故意丢开他，自己冲到西盟眼皮子底下作英勇牺牲？”
　　我：“怎么就牺牲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司梦：“亏你干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的小朋友现在都哭了？”
　　我：“反正他平时也没少哭，多这一次也不多。”
　　司梦：“……我好想给你一拳，你真是够狠的，那如果我说，有人想暗杀他呢？”
　　司梦说完这话，却没等来想象中急切的问询，过了整整十多秒才听见幽幽的回应：“他还好吗？”
　　这家伙搞什么啊，平时不是最护犊子的吗？怎么这语气听着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平静？
　　司梦语气变得有点冲，不满道：“还活着，还有力气给我打电话，满世界地问别人知不知道你的下落！”
　　“谁干的？”
　　“他说是你把行踪泄露出去的，还说你前脚刚走那些人就来了。”
　　虽然字里行间都指向我，但这种事情太蹊跷，司梦自然不能妄下定论，只是转述天淇的话。
　　而我一听就明白了，定是那负责交接的人有鬼。
　　我一手拿着电话，眼睛望着窗外天际，仿佛能看见千里之外的那篇沙漠，一手无意识地盘着一颗高密度能量球，苍蓝在一边紧张地等待通话结束。
　　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就必须要解决了。
　　但现在得先把天淇这边安排妥当我才能放心去干别的事。
　　“行，我会处理的，至于天淇那边，还请不要透露我的行踪，我不想让他找过来。”
　　司梦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道：“你不觉得这对他很不公平吗？”
　　“是对他不公平，但如果他暴露了，被西盟抓去，我想都不敢想西盟会怎么对待明澈之瞳拥有者，还不如我来当坏人。”
　　反正都当了一辈子的恶人了，多一个天淇恨我也无妨，如果这样能保他平安无虞，那就恨我一辈子吧。
　　司梦：“唉，虽然很不爽你这种把人家蒙在鼓里的计划，但你以前也干过不少这种事，偏偏历史总能证明你是对的。算了，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也不多干预，你直接告诉我吧，天淇这边我怎么说？”
　　我：“就说我不想见他，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说到这里我顿了很久，语言在脑海中交织重组了无数次，终于续上了后半段。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