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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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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杨业又开始了一个人冷清的生活。
杜桢还在昏迷,也不会再来家里陪他说话。那天之后也在没与邵卫文见过,偶尔电话联系几次,但他总是很忙,说着话的功夫就有人来打断。
杨业把车钥匙扔在茶几上,他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把冰箱填满。家中莫名冷清的气氛较他忍不住烦躁。
人一旦经历过美好,就不想再见到丑陋。
以前习惯了这种一个人孤独的生活,时间长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这种对孤独抗拒但也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条件反射一般牢牢烙印在心里,一旦有人打破了这种刻板印象,再叫他回去忍受孤独就难了。
他总是会无故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只一天一夜的陪伴就能让他这么不舍,生出这许多贪婪来。杨业有点幽怨,要是自己不随便叫人踏足自己的生活,给自己希望,可能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辗转难熬。
正想着,电话响了。
信息是大阳发过来的,只有四个字,“杜哥醒了。”
杨业麻利的把衣服丢在沙发上都没来得及往衣柜里挂便夺门而出。他实在受不了这孤独空旷的气氛了,再多待一刻他都快要窒息了。
到了医院,杨业见大阳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
“业哥,杜老板在里面。”
“我进去看看。”杨业拍了拍大阳的肩膀,“阿道怎么样?”
“目前没事,各项指标正在恢复平稳,现在就等着他从重症出来,度过这段危险期就没事了……”
杨业点了点头,“你回去吧,今晚我在这,阿道那边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便是。你好好休息,瞧你脸色都熬坏了。”
“我想在这陪他……等他醒过来……”大阳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情。
“这样,你去车里休息,”杨业把车钥匙递给他,“车就在楼下,你把座椅调一下,靠着睡一会。”
大阳接过车钥匙,感激的看着杨业,“谢谢……业哥你先别管我了,进去看看杜老板吧。”
杨业也没多寒暄,拧开门把手就进了病房。
杜桢好像是刚刚睡下,他穿着病号服,头发懒散的搭在额前,脸上颧骨的位置贴着一块纱布,有一块晕开的血点从纱布里渗了出来。他皮肤本来就白,现在连着嘴唇都一并发白,看上去有种病态的透明。
暴露凸起的血管里埋着针头,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几只药袋挂在输液杆上,桌上摆满了来看望的人送来的东西和果篮,堆积的快成小山。
杨业皱了皱眉头,杜桢做的什么买卖他心里有数,外面想弄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这人现在这种情况,进出病房的人万一是个居心叵测的,岂不是要出了大麻烦?
杨业起身开门,对等在门外的大阳嘱咐了几句,“只要是你不认识的人,就算是打着看望杜先生旗号来的,也不准再叫他们进门。一切都等他醒了再说。”
大阳点了点头。
杨业把病房门落了锁,回过头发现杜桢抬着有气无力的眼角,幽幽的望着自己。
“你醒了?”杨业坐在杜桢身边,“喝不喝水?”
杜桢点点头。
杨业把杯子向下放了放,找来一只吸管放在杜桢嘴边,叫他润润唇。
“什么时候来的?”杜桢喝了一口,弯起眼角冲杨业笑。
“我这几天都来过,但是你一直没醒,就没进来看你,刚才大阳说你醒了,我就过来了。”
“对不起啊……”杜桢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有点痛苦。
“对不起什么?”
“菜单都写好了,还没来得及发给你……”
杨业一愣,接着眼圈开始泛红,“傻啊你?”
其实那就是杨业随口一说,根本没做他想,只是他没想到杜桢还记得。
“阿道人呢?”杜桢意识好像缓过来一些。
“他没事……”杨业不敢告诉他实话,怕他现在正虚弱着,情绪太过激动。
杜桢点点头。
“今晚上我在这守着你,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好,”杨业交代完欲言又止,“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一些行业间的恶意竞争。”杜桢也没透露太多,“不过你能过来看我,我还是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
“没什么……”杜桢笑了。
“你到底伤哪儿了?”杨业皱着眉毛拉开被子一角,被杜桢的手无力地按住了。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怪吓人的……”
“别动,”杨业不敢过度拉扯,怕他扯到伤口,“一会也要帮你擦身子,早晚都会知道。”
杜桢松了松手,杨业自顾自的掀起被子。都不需要解开病号服,杨业就看到被血染红的衣衫。他之间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只用手指挑开衣角看了一眼便看到那血浸的绷带绕着杜桢的身体缠了厚厚几层。
“我操!这群狗东西下手也太狠了吧?杜老板,你这典当行怕不是建在他们家坟头上了吧?”
杜桢被杨业逗笑了,可一笑便扯着伤口疼。
“好了好了,我不招你,”杨业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先给你擦擦,想吃什么?我叫大阳去买。”
“这些事放着叫护工做就好……”
“那些年轻漂亮的女护工从我眼前过我都眼晕,你想得倒美。这几天你先将就着用用我吧,委屈一下,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再叫护工过来。”
杜桢瞧着杨业的背影,心想我这哪是委屈?是怕你委屈不想叫你做这些事罢了。
不得不承认,杨业照顾人确实有一套。温热刚刚好的毛巾滑过皮肤立刻就叫人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下来。从手掌到脚底,杨业仔仔细细地为杜桢擦拭着,有些细微的伤口周围都被细心地呵护到了。
整个过程20多分钟,杨业一直没有做声,认真的做着事情。擦拭完后,顺便把杜桢带血的衣服换下来丢进垃圾桶,给他换上了一套新的宽松的衣服。杜桢觉得自己立刻干净清爽,焕然一新。那点因为血衣粘在身上带来的不适感马上一扫而光。
“我爸爸住院的时候,都是我照顾的。”杨业做完所有,才开口说话。
杜桢原本因为舒服有些昏昏欲睡,听到杨业的话马上清醒了不少。
“擦身、换药、换洗衣服,到后来他开始失禁……所以在照顾病人这方面我还算有经验。”
“那你爸爸现在……”
“几年前就走了,”杨业忽然笑了。
“对不起……”
“没事,”杨业的笑容里带着一些淡淡的忧伤,“走了也是解脱,我实在不忍心他受那份罪。”
“那你现在和谁一起生活?”
“你不是都知道吗?我自己一个人。”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我妈改嫁了。”杨业苦笑了一下,“别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杜桢便乖乖闭嘴。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久,他也从未冒昧的想要去打听杨业的私事。原来杜桢只是觉得这个人性格十分独立且有主见,而恰好自己也是这种不会被人轻易左右的人,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但他从不曾想过杨业的经历却比自己丰富。而他不过是个讨厌被家族管束和禁锢的任性少爷,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大风大浪,只是单纯讨厌被左右,成为家族的陪牺牲品。所以便拿着老子的钱自立门户,开了一家典当行。
天色渐晚,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杨业搅着大阳送来的白粥,想等凉了再喂杜桢喝。
手机在兜里响了两声。
杨业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替杜桢掖了掖被角,抬起在半空中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人就愣住了。
是邵卫文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张照片,以第一视角拍的。背景是办公室的沙发。照片里的人翘着脚窝在那个叫他连腿都伸不开的沙发上,身上只盖了一条米白色小毯子。
第二条消息是文字:还是抱着你暖和。
杨业皱了皱眉毛。马上入冬了,这人要是在办公室里睡一夜,明天不感冒发烧都怪了!
“有事吗?”杜桢注意到杨业迟迟舒展不开的眉毛,忍不住问。
“哦,没事。”杨业捏着手机回了一条“换条厚被”便把手机放在一边。
“有事你先去忙,我这里不要紧,门口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杨业不回答,看着杜桢,“先喝点粥吗?”
杜桢本来是不想动的,因为伤口还痛着。但他不想杨业担心,又看着杨业捧着粥碗吹了那么久,便点了点头,“吃一点吧。”
杨业把床头调高,帮杜桢找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然后耐心的围着杜桢吃饭。整个过程里,也会在他咀嚼的时候抽空匆忙回几条消息。
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但极为丰富,一会像是忍不住想笑,一会又一脸厌弃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可提示音一响,杨业又会迅速抓着手机回消息。
杜桢身体还是虚弱,进了一点便吃不下了,杨业无奈,把碗放在桌上,“闭眼睡会吧。”
杜桢点点头。他确实有些乏了,这次轻敌失算,元气伤了大半,又才刚刚醒过来,也确实不适合再折腾,但还忍住嘱咐,“你快回去,晚上不要在这。我没事,外面那么多人,你放心,倒是别过了病气给你。”
杨业皱了皱眉毛,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大阳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况且他是邵卫文的人,与杜桢唯一的交集就是那个还躺在ICU里的阿道,而门外那些人之前又在杜桢昏睡的时候放进了不少不相干的人,做事不够万全。
消息对话框又弹了出来,杨业心里还有些烦躁,抓起来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看来今天不想走也不行了,杨业想了想,“我之前已经嘱咐过不要再放人进来,还有,门外有个叫大阳的,他是我的朋友,这人很靠得住,他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你有事就叫他。我明天再来看你。”
帮杜桢把病床放下去,然后倒了杯水在床头,杨业变动身出门了。
杜桢看这杨业的背影欣慰的笑了一下。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募的消失,他抄起电话叫了一个黑西装的人进来,“杜老板。”
“人找到了?”杜桢冷着脸。
“找到了。”
“给他留口气,等出院我再亲自处理。”
杨业走出医院大门,拿出手机重新看了看邵卫文发过来那条信息,凝视了许久,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起伏动荡。
“杨业,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