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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雨将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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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沉水县开了集市,人异常多,穆幼青看着来往商贩大声吆喝,甚至有说是京城来做买卖的。
穆幼青绯腹,人都是往大地方去,哪有从都城来这乡下做买卖的,果然不少人信,挣着抢着要买“京城”的稀罕货。
她见那商人抱着“神猫灵像”正要穿过拥挤人群,喊着“闪开”,她左右望望,朝商人道:“这位......大哥!别往那里走,免得把你宝物撞坏了,一会儿整个沉水县的人都该跟着你去王府了,我知道近路,跟着我,往这边走。”
那商人听了,将信将疑,但着实怕灵像出了什么意外,就跟着穆幼青穿左拐右拐,穿过窄道,站在一个狗洞前,穆幼青说钻出去就是了,那商人一听,激动地抱着神像费劲钻了一身泥,穆幼青偷笑着扶着那妇人绕过墙院,站在了齐王府门前。
那商人好不容易狼狈爬出,顶着一头绿草,见二人全身干干净净的立在自己面前,顿时火冒三丈,还不等他撒气,王府守卫便问了话。
“下面三个,别挡在王府门口,走开走开!”
穆幼青不记得之前王府门前是不是也有守卫,她怕人认得她,立马转过身去。
那商人变了脸,赔笑往前,“这位差爷,小人从悯都来的,名唤吴九,奉齐王殿下之命送东西来,”他举了举怀中的包袱,“还望差爷代为通传。”
守卫见吴九一身脏泥,赔笑的样子狗模狗样,本想当江湖骗子处理,毕竟这些把戏他们也见了不少,这种事不必惊动齐王,但听说是从悯都来的,守卫还是犹豫了,和另一守卫对望一眼,便进去通传了。
不消一会儿,守卫便让进去。
吴九没手擦额头的汗,他转身瞪了一眼身后的夫人,吴夫人忙上前为他擦汗,他恶狠狠又半嚣张地看了一眼穆幼青,好像在说“一会儿有你好看。”穆幼青一路都低着头,生怕叫人认出来。
下人将三人带到亭子前,穆幼青才抬了头。
这亭子她熟,就是在此处,那大冰山演了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只不过今日亭子挂起了四面竹帘,本想这吴九或许见过真的齐王,大冰山才遮起帘子,但她又想起大冰山身上浓重的草药味,他本身就是个病秧子,加之前几日暴雨,又在屋外待了整夜,这会儿怕是病情加重,这才遮起了帘子挡风。
“殿下在里面,有什么就在这说。”
吴九没正眼瞧那下人,他上前两步,挨着帘子,双膝下跪,双手托起包袱,因为抱了太久,此刻手臂酸疼无力,又怕失误将那“圣物”砸了,他举得鬓间直冒汗,“小人吴九不负齐王之托,特从悯都将灵像送达,请齐王亲鉴!”
吴九还不忘回头瞪了两人一眼,吴夫人立马跪了下来,又拉了拉穆幼青的衣袖,见穆幼青不动,拽着她手臂让人跪了下来。
穆幼青哪里肯跪顾己肆,她像一只兔子一样跳起来,想把那吴夫人也拉起来,她还在担心吴夫人腹中胎儿,差点脱口而出,“他是假的,不用跪。”
那竹帘被掀开一角,里面走出来两个侍女,小心翼翼接过吴九怀里的包袱,穆幼青一看,这大冰山不说话,准备就这么平安的收下东西,那可不行。
“唉唉,等等等等,”她上前一步伸手拦了拦,那吴九立马对着她吹胡子瞪眼,小声喊道:“你做什么!疯了吗!赶紧让开!”
穆幼青示意侍女先退下,两个侍女不明所以,但不见主子发话,也就退下了,穆幼青站在竹帘前,对着帘内装神弄鬼的大冰山,故意怪腔怪调道:“齐王殿下,人家大老远给您送东西来,您就躲在帘子后面不见人,怕是不太好吧?这位吴夫人怀有身孕,跟着走了一路,在县门口还让这男人狠狠踹了一脚,齐王殿下怕是该先为民做主,找个大夫给吴夫人瞧瞧身子,再把这家暴男给关进大牢!”
吴九双臂发麻,他一听这话,立马举着灵像膝行向前,“冤枉啊,齐王殿下,您别听这蛇蝎女人胡言乱语,就是这女人在县门口撞了您的猫神灵像,还好我吴九以命相护,才保其完好!”
“这女人不仅对您的圣物大不敬,还在县门口传您谣言!说什么......您是犯了大错被太后厌恶才被发配到这里的,还说您那病根本治不好,说......说您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穆幼青瞪大眼睛,这吴九比她还能编!
“你胡说!”穆幼青反驳,“你这骗子这么能说谎,谁知道你带的这个什么猫像到底是真的是假的,我要告你诽谤!在我们那里,诽谤和冒名顶替都是重罪!”穆幼青斜眼望了望那帘子,意有所指。
她正得意着,竹帘内骤然传来玉器撞击石桌的碎裂声,吓得帘外侍女倏然下跪,那吴九吓得打了个嗝,而后咬紧嘴唇,举着灵像的双臂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掉在地上。
穆幼青也被吓了一跳,她虽有怨气,但没咒他死啊!她立刻开口解释,“不是!大冰山,我没说过这话,你别信——”
竹帘“唰”一下被掀开,那身玄色金鸟服猝然出现在穆幼青眼前,金色神鸟昂首朝天栩栩如生,那鸟目似是稀世明珠,晃的她有些晕眩。
大冰山换衣服了?
直到她与那双带着隐隐愤怒的眼睛对视时,她还有些恍惚。
不是大冰山......那他是......
穆幼青咽了咽口水,这人像一座山似的站在自己面前,遮挡了大半阳光,穆幼青与那威严肃穆的双眼对视不超过三秒,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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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水县边上,有一家客栈,这间客栈接的都是有身份的达官贵人,顾己肆的马车放下穆幼青后,绕了一段路停在了这客栈前。
那店小二见了顾己肆小声说了句“二公子,您的房间收拾好了,菜品按照要求也给您备好了,那位姑娘在房中等着。”
顾己肆点了点头。
管事将马车交给马夫,搀着顾己肆上了楼。
顾己肆单手推开屋门,一柄利剑横刺过来,他没躲,就站在原地,那剑刃携风,削下了他一缕头发。
管事镇定扶着顾己肆进了门,“可珠,别闹了,一会儿真把主子给伤了。”
云可珠撅了噘嘴,不甘心地收了剑,跟随顾己肆坐了下来,“以前二皇子总是与我对剑的。”
“说了多少次,得改口改口,你这性子迟早要给主子惹出祸端。”
“是是是,良叔教训的是,所以我装成哑巴,免得祸从口出,不说就不会错。”云可珠望着顾己肆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她好奇问说:“二皇......二公子,您昨日带来的那个姑娘,是谁呀,长得好生漂亮!难不成是未来的皇妃?”
顾己肆放下茶盏,“事情办得如何了?”
云可珠一脸“真没劲”的模样,恹恹回话:“没什么进展,沉水县这么大,一点线索也没有,我看是没什么指望了。”
段仁良思虑着:“主子确定东西在沉水县吗?或者会不会已经被人取了?”
“不可能。”顾己肆揉着眉心,他身上的伤也没好,又受了风寒,他不敢放下防备,只在晃荡的马车里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头疼的厉害,“此事只有我与大哥知道。”
段仁良和云可珠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主子不必着急,四年都等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咱们有的是时间。”段仁良拿起筷子,往顾己肆碗中夹了一块肉。
店小二怕顾己肆着凉,这间屋子始终窗户紧闭,外面的风像被困了很久的野兽,拼命撞击着雕花木窗。
顾己肆遽然握拳,猛地锤在桌子上,那筷子被震掉在地。他低着头,拳头捏的发白,“我等得,大哥等不得!贺国百姓等不得!”
他说的这样低沉而用力,声音沙哑的叫人心疼,“新皇执政四载,是如何对待我贺国人的!抢占我贺国百姓良田家产不说,还建立新法说他楚凉百姓殴打我贺国人,贺国人不得还手......”
顾己肆倏然站起身,覆着双眼的白布变得湿润,“贺国百姓备受欺辱,这沉水县的乞丐,哪一个不是我贺国百姓,刘开富这狗东西仗势欺人,我却我能为力,看着贺国人在我面前一个个死去,什么也做不了,我该死!”
段仁良红了眼眶,跪在顾己肆身侧,云可珠跟着跪下。
“二皇子!”段仁良压着嗓音,胸口却在燃烧,“楚凉灭我贺国,就是贺国不共戴天的仇敌,老臣全家死于楚凉皇帝之手,若是可以,我也想血刃仇敌,可是主子......这事急不得啊,这四年您所受的苦,老臣都看在眼里——”
“此物我去找。”顾己肆平复了胸口急促的起伏,他打断段仁良,生怕他再煽情,又要说出不该说的事。
狂风刮得树枝猛烈翻覆,树上的鸟儿振翅欲逃,被茂密的枝干重重拍打在地。
“齐王正在找你。”
云可珠闻言,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拿起剑,眼神坚定,“二公子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出卖二公子半分。”
“不,”顾己肆说:“齐王不会要你性命,他要保你性命。”
云可珠不解,“他是楚凉皇子,我是贺国刺客,他为何要保我性命?”
“你只需听我的。”顾己肆重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半凉的茶。
风卷花残,又一场大雨将倾。
齐王府的下人打扫着满院残花,顾己肆刚回来,雨竹就跑了过来,“公子不好了。”
雨竹自然也是顾己肆安排的人,她很少这样焦急。顾己肆拧眉回忆,自己行踪是否败露了,或是齐王知道了什么。
“何事?”
“是穆姑娘,穆姑娘被齐王殿下关进刑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