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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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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淹的是夏葡萄在浙江租的第三方仓库,几乎所有货品都是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
受灾的不仅她一家公司。但因为她的货都在仓库一楼,所以损失最大。
夏葡萄慌忙从酒店赶回公司,白蕾正在跟管理仓库的经理打电话。
“现在影响范围有多少?A区和B区都被淹了吗?”夏葡萄也加入电话会议。
仓库那边非常嘈杂,声音断断续续。
“我们还在统计,这次的暴雨十年一遇,初步估算三楼以下的货都够呛,全泡在水里了。”
“现在雨还在下,预计明天下午才能停。上面让我们先撤离,还没办法派人进去捞…… ”
夏葡萄只能听见电话里霹雳啪啦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就断了。
“我刚才给工厂打电话,咱们上周预售的本季新品,恰好在暴雨前进了仓库,这下都完蛋了。”白蕾带着哭腔,“就算暴雨结束,仓库在短时间内也收拾不过来,这次肯定要给用户退款了。”
“不急,不急……”夏葡萄是公司的老大,她要先稳住阵脚。
“先看看能不能从其他门店调货,大不了先把线下门店里的货全部给线上。”她给洛樱桃打电话,让她把所有民宿里的样品撤掉,盘一下仓库里还有多少货能用。
“明天雨停后,辛苦你出趟差,再带一个同事,去仓库具体盘点一下损失。总归是有咱们自己的人在那边放心些。”
白蕾点点头。
“你去把当初跟仓库签的协议拿出来,具体看一下货物赔偿条款。”
白蕾垂头道:“我已经看过了,他们只在人为失误的情况下赔偿,自然灾害属于不可抗力,他们赔不了。”
“我想也是这样。”夏葡萄感觉双腿发软,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就算到时候有救灾款,至少也要小半年才能批下来,眼下都要我们自己扛着。”
她的嘴巴感觉干的要命,思索了一会儿对白蕾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我们不是雷公电母,改变不了自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那你……”白蕾有点不放心她。
“我再坐一会儿,想想后续的对策。”
“那你也别太晚。”
“嗯,我知道。”
白蕾走后,夏葡萄粗略估计了一下损失。
一周内,用户线上百分之九十的订单,以及全部预售订单都要退款。
新疆本地的仓库只能支撑五天,五天后,各大酒店和旅行社的渠道也要全部暂停。
跟这家仓储服务公司也合作两年了,他们从来没有出过错。今年新签的合同里,他们又给了最大程度的优惠,所以夏葡萄根本没考虑过跟其他仓储公司合作。
还是那句老话:“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同的篮子不能放在一辆卡车里。”
这下卡车翻了,蛋也碎了。文创店没有败给人祸,却要败给天灾了。
白蕾第二天晚上就带人到了仓库。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仓库里的货品全报废了。货在脏水里泡了两三天,若是想捞出来再利用,还得算上一笔消毒的费用,就算消完毒,也不一定能用。
她还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生产工厂里的货也全都不保。
工厂不在直接的洪灾区,但是在泄洪区。虽然作为泄洪区,日后会有补偿,但是解不了燃眉之急。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要先承担最近的订单损失,未来可能两到三个月都开不了张。
雨水本是自然现象,无所谓好与坏。但是落在人类身上,一粒沙便是一座山,一滴水便是一片汪洋。
现在是千枝绽绿的春天,万物郁郁青青,生机勃勃。
而“你好阿达西”却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夏葡萄一个人走在乌鲁木齐的街头。她看见三五成群的中学生们放课,在路边小摊上买了烤奶茶、羊肉串、手抓饼,互相分享着美味的食物,快乐地谈天说地。
她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美好的年岁,每天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学习。多么简单纯粹。
可她现在已过了而立之年,一切可能又要重头开始了。
————
北京某医院,白色的日光灯不眠不休地照着病房。
秋怀沛照例来陪父亲聊天,虽然秋正荣不会给他任何反应。
护工给秋正荣擦完身子,又做了全身按摩后,秋怀沛握住他的手,不断来回帮助他抓握,尝试唤醒他的肌肉记忆。
其实,秋正荣在两周前已经睁开眼了,右手食指也能微微动一动。
医生说,他是有意识的,但是说不出来话,整个身体也动弹不了。
身子就像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黑箱子里,耳朵和眼睛可以隐约听见看见眼前之物,但肢体和语言无法做出回应。
秋怀沛从他有记忆的童年故事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徐韵芝,再到秋韵,再到自己。每日的新闻、公司里发生的事情,无一不落。
“爸。”秋怀沛已经很多年都没叫出这个字了。
“浙江暴雨,葡萄的货物全部被淹,损失惨重,她的公司可能要关门了。”
“她这两周要处理公司的事情,所以不来北京看你了,你想吃的烤馕和葡萄干也吃不到了。”
“我想回去看她,跟她一起共渡难关。但是这边我又放心不下你。”
“如果我们去年结婚,你还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但是去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导致婚礼一拖再拖,而现在又……”
秋怀沛从没有在父亲面前落泪,但今天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用秋正荣的手捂住自己的脸,想要大声嘶吼,又感觉嗓子被堵得生疼。他埋下头低声呜咽着,肩头不住地颤抖。
突然,他听见床头传来微弱的声音:“你去……你去……”
声音很沙哑,又很小。他赶紧把耳朵凑到秋正荣嘴边:“爸,你说什么?”
“去……去找她……”
秋怀沛听清了。
原来这几个月,父亲一直都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让他去找她。
秋正荣的手指握住儿子的手,虽然力道很轻,但是能感觉出来他在使劲儿。
“去找她……别管我……是我……我……对不起你。”
秋怀沛正想说什么,简琳恰好带着香姨进来送饭。她看见秋正荣好像恢复了一些意识,马上叫医生来,又给谢律师打电话。
秋正荣听见她要给谢律师打电话,右手在床上拼命地晃动,嘴里低声喊着:“不……”
秋怀沛把病床摇起来,扶秋正荣在床上半坐起来,简琳拨通了谢律师的视频电话。
“秋老先生,您醒了,太好了,我现在要过去吗?”
简琳在一旁抢道:“谢律师,麻烦你现在过来,老秋要重新订立遗嘱。”
谢律师并不答她的话:“太太,请把视频镜头对准秋老先生。”
简琳当着秋怀沛和香姨的面,只能照做。
“秋老先生,”谢律师一字一顿,“您现在需要重新订立遗嘱吗?”
秋正荣用力摇了两下头。
谢律师又问:“需要我现在过去,帮您处理其他事宜吗?”
秋正荣仍然用力摇了两下头。
简琳高声吼道:“你直接来就是了,他现在只会摇头!”
谢律师又不紧不慢地问道:“您要保持现在无遗嘱的状态吗?”
秋正荣用力点了点头。
谢律师道:“不好意思太太,我要尊重秋老先生的意愿。等他再好些,我会过去看他。”说罢便挂了电话。
秋正荣用力招了招手,示意秋怀沛上前。
“爸,我在。”
“以后……秋韵就交给你了。怀霖不成器,等他出来后,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给他一口饭吃……”
秋正荣又招呼简琳,“怀穗呢……我想见见她。”
“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她马上就到。”
怀穗是秋正荣与简琳的小女儿,已经上高中了。
“她跟着你,学不好。”秋正荣说一句话都要喘三口气,“送她出国念书吧,别让她跟怀霖一样……”
“老秋!”简琳又呜咽起来,“怀霖是咱们的儿子呀,你怎么那样说他……我让他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够了,我不想再提起他。”秋正荣缓缓闭上双眼,“你出去,我有话对怀沛说……”
简琳和香姨走后,秋正荣对他说:“以后你跟葡萄结了婚,给我发一张照片,我就知足了……千万别学我,以后到了下面,我没有办法面对你妈……”
人都到了这个地步,总能说出一些真心话。
但斯人已逝,这时候就算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秋怀沛说:“爸,等我回去帮葡萄处理完公司的事,就带她一起回来看你。”
秋正荣摆摆手,挣扎着说道:“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不必再担心我……”
秋正荣恢复意识后,便从医院搬回了家,请了两个护工每日倒班照顾。
简琳表现得比在医院时殷勤许多,尤其是秋正荣贴身的活儿——擦身体、翻身、喂饭等等,她都亲力亲为。
秋正荣每日躺在床上,秋怀霖进去了,秋怀沛暂时离开北京,家里安静了许多。
简琳让怀穗每天走读,在家里做作业,她把秋正荣的移动床推到客厅,看着怀穗学习。
之前七零八落的家,竟然因为秋正荣的卧床,表面上变得团结和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