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为刃》皑柏

14、第十三章

　　刚出了御书房，太后的宫女就叫寒露去广福宫议事。寒露带着柳儿匆匆赶到广福宫的时候，其他三个嫔妃都已经到了，寒露连忙伏身给董太后问安。
　　“参见太后娘娘，圣上召臣妾去书房商议弥沙公主大婚的事宜，故而到得晚些，望太后恕罪。”
　　“起来吧，嘉嫔忙前忙后的也是辛苦，哀家都理解，瞧你这脸色不太好，再操劳也要注意身子。”董太后端坐正位，抬手让寒露起身。
　　“谢太后娘娘。”寒露连忙起身入座。
　　董太后见人都到齐了，便开门见山地说，“今日哀家召大家过来，也是为了弥沙公主大婚的事情，公主毕竟是在都城举行婚事，咱们后宫也是应该送些薄礼去表示庆贺。”
　　“太后娘娘说的是，那，这送礼的人选您意下如何？”
　　太后话音未落，董叹儿就忙着附和自己的姑母。
　　“这送礼的人选嘛，”董太后环顾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锁定在了寒露的身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哀家觉得，嘉嫔应担此任。”
　　看着寒露有些惊讶的表情，董太后继续说道：“于情，嘉嫔与公主算是半个同乡，宫宴上又曾共饮，公主对嘉嫔很是熟悉。于理，嘉嫔如今管理后宫诸事，也应代表后宫众嫔妃为公主庆贺大婚才是，嘉嫔，你觉得呢？”
　　看着董太后步步紧逼的分析、胜券在握的表情，寒露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躲不过了，起身应允：“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愿意代表后宫，庆贺公主大婚。”
　　董太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哀家就知道你是个撑得起场面的孩子，依着从前宫里送出去的贺礼，哀家准备了些珍稀玩意儿，嘉嫔你来挑一挑，选几样作为贺礼。”
　　太后手一挥，下人用红色的托盘依次呈上了十几件样珍宝，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各个成色鲜亮、光彩照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寒露仔细地打量了这些宝物，目光被一对造型别致、饱满新鲜的人参吸引。
　　五岁时，她刚随父亲搬入西郡太守府，陈将军送了父亲一盒人参作为乔迁礼，那时她也是刚认识陈凌，在一旁问他，人参是什么，陈凌也答不上来，便领着寒露悄悄进了陈府的厨房，两个人翻找了一番，竟把生姜当成人参啃了几口，后来被下人发现，所幸没有出事。
　　人参，是两个人青梅竹马的开始，承载着那段纯真美好的童年旧事。
　　董太后的催促让寒露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她挑了这一对人参，又挑了几匹材质细腻的丝绸作为贺礼。董太后看上去也十分满意，就让下人把礼物包装好，送到栖霞宫去，让众嫔妃回去休息了。
　　回到栖霞宫，寒露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每一样礼物和包装，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捧着包装好的人参，寒露又在思考董太后此举到底有何意图，既然礼物没有问题，那董太后定是看出了她与陈凌有一些渊源，而故意为之，想在婚礼上抓住她的把柄，那么她在婚礼上的表现必须要进退有度、无懈可击才行。
　　想到这里，寒露扶额瘫倒在床上，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到了婚礼这一天，寒露选了一套藕粉色的衣裙，既显得喜气又不会抢了新娘的风头，柳儿拿上给新人的贺礼，二人就乘坐马车向弥沙公主的府邸出发了。
　　公主大婚，府邸上下自是布置得十分隆重，门口舞龙舞狮的表演热热闹闹，进门就看见红色飘带贯穿整个庭院，各个门柱上都挂着红花。
　　内厅中宴会已经开始，客人桌上丰盛的酒菜不亚于任何一场宫宴，正中悬挂的“囍”字更是李前唐亲笔题写，由都城最好的工匠篆刻镶金而成。
　　筵席之中，寒露找到自己的位置入座，免不了与其他来宾客套逢迎一番，来宾都称赞圣上和嘉嫔接待有方，才促成这样一桩喜事，寒露也只是微笑着谢过他们的称赞。
　　不多时，新人携手进入内厅，两人的喜服均采用质地上乘、色泽亮丽的红丝缎量体裁衣做成。
　　陈凌胸前的红花不仅昭示着他是今天的新郎，也暗含着高升的意蕴，红色的喜服衬得他更加高挑，整个人面色红润，或许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弥沙公主的喜服则有几分北境的特色，头发也是一如既往地编成了许多的辫子，细细地坠着金饰和红宝石，北境没有带盖头的习俗，因此也就依公主的意思，不加盖头，这套带有民族特色的喜服也很适合弥沙公主，更显得她明艳动人。
　　新人走到“囍”字之下拜堂，高堂上坐着陈将军夫妇和格尔部落的将军，他也是弥沙公主的亲舅舅。
　　隔着很远，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寒露，而是满心欢喜地看着这对新人。陈将军夫妇苍老了很多，被贬之后的这些年他们一定过得很辛苦，如今，总算是双喜盈门。看起来他们也对弥沙公主这个儿媳十分满意，寒露暗自想着，若是她真的与陈凌在一起，陈将军夫妇应该也会欢喜，只是，她并不能让陈家如现在一般荣耀。
　　新人礼成，宾客开席，陈凌身着喜服挨桌给宾客们敬酒，等敬酒到敬到寒露面前时，他一时间有些惊讶。
　　寒露只是笑着让柳儿把备好的贺礼拿上来给陈凌过目，看到那一对人参的时候，陈凌顿时愣住了。
　　寒露却举起了酒杯，“本宫今日代表后宫众嫔妃庆贺公主与将军大婚，特备高丽参一对、绫罗绸缎六匹，祝公主和将军百年好合，幸福平安！”说完祝词，寒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瞬间，她看向陈凌，眼中已没有眷恋之情，剩下的只有祝福和欢喜。
　　纵使已有些醉意，陈凌却清楚地看见了寒露眼中的情绪，他也明白，寒露送人参给他，不是要提醒他那段无望的爱情，而是在追忆曾经一起共度的快乐童年，将他们的关系定格在那段纯真的岁月，以此作结。
　　想到这里，陈凌也了然一笑，举起酒杯。
　　“谢嘉嫔娘娘和后宫各位娘娘祝福，公主和臣，定会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说罢，陈凌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周围的宾客纷纷鼓掌庆贺，一应欢声笑语之中，寒露和陈凌相视一笑。
　　随后，陈凌便转身去给他人敬酒，寒露也找机会随宾客一起离开了公主的府邸，盛大的婚礼，一直持续到半夜时分才结束。
　　第二天清晨。
　　身体和心理的疲惫促使寒露在撑着早起给董太后请安之后，一头扎进被子里睡了个长长的回笼觉。李前唐下朝之后，就直接来了栖霞宫，得知寒露还没有醒，便让下人都不必通报，他自己在栖霞宫的正殿坐着喝茶看书，等着寒露。
　　过了晌午，饥饿促使寒露不情愿地清醒过来，翻下床，她便迷迷糊糊地喊柳儿帮她把午饭端上桌，她自己则直奔正殿准备开吃，柳儿还没来得及拦她，她就推开了正殿的门，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了李前唐的面前。
　　看见李前唐端坐在屋里看书，寒露先是一惊，后来自觉有些羞愧。不仅睡懒觉让圣上等着，还这般邋遢地出现在圣上面前。
　　想到这里，她急忙伏身道歉：“参见圣上，让圣上久等，是微臣的过错。”
　　李前唐只是让她起来，放下书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对她笑笑。
　　“我也没有等很久，昨天贺礼的事情辛苦你了，多休息也是应该的。既然醒了，就坐下一起用膳吧。”
　　寒露更觉得羞愧了，不过李前唐亲自邀请，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理了理头发，坐在了李前唐旁边。
　　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李前唐突然开口说：“对了，我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一件好事。”
　　寒露嘴里正塞着一大口手撕鸡，说不出话，只得扭头看向李前唐。
　　“你的二弟严合文今日到都城了。”李前唐看着寒露吃得正香的样子，不自觉地微笑。
　　“什么？二弟来都城了，您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寒露惊喜得放下了手中的鸡腿，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饭。
　　李前唐挑了挑眉，“陈凌戍守的北疆与严将军的驻地邻近，我便让你二弟来接陈凌和公主去北疆安定下来，本来想着能在婚礼前赶到些，没想到路上遇到风雪封路，耽搁了几天，今天才到的都城。我让你二弟休整一下，晚上进宫，也想着给你个惊喜。”
　　“太好了，多谢圣上！”寒露笑得合不拢嘴，向李前唐道谢，这的确是她近日里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快吃吧，下午陪我布置一下，晚上好好跟你二弟叙叙旧。”
　　李前唐轻拍了一下寒露的头，寒露“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晚上，寒露和李前唐在长明宫的院子里为严合文接风洗尘。
　　一年多不见，严合文又长高了不少，在边疆历练得成熟了些，明明与寒露是差不多的年纪，此时再看却像是寒露的兄长。
　　寒露张罗了一桌子“二弟”爱吃的酒菜，三个人边吃边聊。
　　严合文说严将军和夫人都很思念寒露，还带来了几封家书，寒露也把自己写好的信和准备的一些礼物交给严合文，托他带回去。
　　李前唐则是给严合文交代了陈凌和弥沙公主的情况，嘱咐他送他们去北疆驻地的这一路上要注意的食宿、防范匪徒等问题。
　　这一顿饭，寒露吃得格外轻松愉快，也许是一项重大的任务终于结束，也许是与亲人久别重逢，她也多喝了几杯。三个人坐在一起，真有些家人聚会的温馨之感。
　　用过晚膳后，严合文坐马车离开皇宫前往暂住的府邸，李前唐则亲自把寒露送回栖霞宫。
　　也许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寒露走得有些颤颤巍巍，李前唐见状搀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圣上，微臣今天，真的高兴。”寒露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先开口跟李前唐搭话。
　　“不用谢，你我的关系，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看着寒露高兴地跟他搭话的样子，李前唐暗自笑着。
　　“不不不，必须谢，”寒露说着有些激动地挣脱了李前唐的搀扶。
　　“谢圣上给了微臣，这么好的家人，微臣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家人在身边的温暖了。”
　　寒露的声音越来越小，情绪也慢慢低落下来。
　　李前唐重新搀扶住寒露，轻声安慰她，“我都知道，你不用谢我，也是因为你好，才有这么多家人真心对你。而我，你永远都不用跟我客气。”
　　没等他说完，寒露就陷入了昏睡，他温柔地笑了笑，把寒露额前的碎发拢到一边，将她横打抱起，送回了栖霞宫。